席城南市是一個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場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天南地北的商販都聚集于此,因南市地處席城最南端,又經營一些價格低廉的商品,而席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絕不會踏足于此,所以嫻月就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在這里生活下去,一張桌子和一張帆布就搭成了一個簡單的貨架,在上面擺上物美價廉的商品就是一個攤位,嫻月站在深藍寬大的帳篷里,恣情的吆喝著生意,就可以賺到養活她和孩子的生活費。
一個早上,嫻月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一夜無夢,陽光明麗。一縷柔美的陽光透過窗簾窄窄細細的縫隙,折射在她的臉頰上,凌亂細小的塵埃在蒼白耀眼的光柱里調皮地飛舞著。
嫻月瞅了瞅依然甜甜沉睡的縴縴,用手輕輕撫了撫她那柔順光亮的頭發,她妍麗的小臉安詳寧靜,瞬息間,她那小巧紅潤的唇輕輕上揚,卷起一個甜美神秘的微笑!呵,這小家伙兒不知做了一個什麼美夢!
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縴縴也一天天地長大了!這個狹小的小屋!這個樸素的小屋!這個溫暖的小屋!這個恬靜的小屋!都讓她的生活那樣淡靜!那樣愜意!那樣滿足!原來人也可以這樣活著。
「吱呀——!」一聲輕響,門開了,田品心進來了,嫻月懶洋洋地坐起來,嫻月嬌聲斥責道︰「媽媽,這麼早你就來了!」
「還早呢?!已經八點多了,太陽曬到了!」田品心用嬌慣疼惜的聲音怒斥道,接著在床邊坐了下來。
「去市場早了也沒有生意,索性多躺了一會兒!」嫻月夢囈般地說。
「外婆——!我想死你了!」縴縴揉揉惺忪迷離的雙眼,用嬌滴滴的聲音撒著嬌。
「哦?我的小乖乖!真想我了?!」田品心看著嬌憨可愛的縴縴,樂呵呵地說。
「外婆,你把我吵醒了!」縴縴嬌嗔地說。
「哦?你看,天早已亮了!還不快點起床!外婆給你扎漂亮的辮子!」田品心輕輕拍了拍縴縴嬌軟的背,慈愛地說。
「好!」縴縴應得干淨利落,興奮地猛然坐了起來。
嫻月起床以後,靜靜地洗漱,做了兩碗蛋花湯,餾了兩個素包子,擺在小桌子上靜靜地邊吃邊和田品心聊天。
「嫻月呀!你今後就一直這樣生活嗎?!總得有個家,媽媽才放心!」田品心無比憐愛和心痛地說。
「現在我們的家很好呀!縴縴開心!我也開心!是不是呀,縴縴!」嫻月笑逐顏開地說。
「是!我愛媽媽!我愛外婆!」縴縴童真可愛地叫道。
田品心愁腸百結地說︰「你和立言也沒離婚,他們家的人也不來找你們,現在算什麼?!」
「誰是立言!離婚是一只玩具熊的名字嗎?」縴縴無比天真地問,驚奇的睜大了妍美黑亮的雙眼。
「哈哈——哈——哈哈——」田品心和嫻月忽地捧月復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們不在,他們不知過得有多逍遙呢!說不清龐立言帶了很多美女把家都鬧翻了!」笑夠了,嫻月淡然的說,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今天你帶縴縴去南市吧!我要去看望一下你小姨!」田品心的聲音有點幽冷和淒涼。
「沒關系了,您盡管去吧!縴縴和媽媽去賣書好不好?」嫻月淡靜輕松地說,唇角揚起一個調皮的微笑。
「當然好了!我可以看好多故事書!我天天都想去,就是媽媽不讓!」縴縴迫不及待的喊道。
席城南市。
市場上貨物多人也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每個攤位前都有人圍著,指指點點,挑挑揀揀,討價還價……吆喝聲、討價聲、談話聲,就像一個個跳躍靈動的音符,構成一組動听悅耳的樂曲。
「大哥哥,這本書好多人都買,你也買一本吧!」被嫻月抱在懷里的縴縴用稚女敕的聲音對買書的中學生說。
「這個小女孩真是可愛極了!人美嘴甜!好了,小妹妹!我就買了這本書了。」那學生歡欣地望著縴縴說。
「哥哥最好了!」縴縴喜不自勝地說。
那學生走了以後,縴縴興沖沖地對嫻月說︰「媽媽,我賣了一本書耶!」明淨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無比自豪的神色。
「縴縴最棒了!」嫻月笑容可掬的說。
「縴縴,媽媽抱累了,你現在坐在小椅子上看圖畫書,好不好?」嫻月用柔美婉轉的聲音說道。
「媽媽,我要賣書!」縴縴淘氣地說。
「縴縴最乖了!是不是?不然,下次媽媽不帶你來了!」嫻月略帶威脅地說。
「那好吧!」縴縴沉下了小臉。
縴縴坐在小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五彩斑斕的圖畫書,嫻月張羅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媽媽,烏鴉真的能用石子把瓶子叼滿嗎?」縴縴好奇地問。
「哦,那是童話!」嫻月漫不經心地說。
這時,有一位穿著非常講究、神色莊嚴的女人來到書攤前,她直直地凝視著嫻月那秀美清亮的雙眸,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麼感覺你有些面熟呢!」
「我沒見過你,請問你想要什麼書?」嫻月溫文爾雅地問。
「就這本吧!」那女人拿起書,神思恍惚地付了錢,暗自納罕地走了。
幾天以後,龐立言突然來了,縴縴正和嫻月在書攤前賣書,他非常溫和地對嫻月說︰「老婆,我們回家吧!」
「兩年了,我都沒見過你!現在你才想起我是你的老婆?!你走吧!我與你沒有任何關系!」嫻月的聲音非常冷漠,雙眸中閃現出一抹冰冷陰寒的恨意。
「這是縴縴吧!長這麼大了!我是爸爸!」龐立言直直地盯視著縴縴那妍麗可愛的小臉說,對嫻月的話置若罔聞。
「我不認識你!我沒有爸爸!」縴縴驀然間大哭,驚駭的躲進嫻月的懷里。
「你快走吧!別嚇壞了孩子!」嫻月冰冷地下逐客令。
「我跟你說,你的事已經被記者發現了,不想被寫得不堪入目,就跟我回家,不然我把孩子帶走,在法律上縴縴可在我的戶口本上!」龐立言瞬間變臉,凶神惡煞地說。
嫻月直直地瞪視著龐立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蔑視和厭惡,她立即意識到那天穿著非常講究的女人原來是記者!
他們互相對望了兩分鐘,嫻月緩緩地移開了目光,無比鄙夷冷漠地對龐立言說︰「容我考慮兩天!」
「好!」龐立言怏怏地走了。
這天晚上,嫻月哄睡了縴縴,關上了燈,坐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樹葉在半空中窸窸窣窣地響,孤傲的月亮高懸在密密麻麻的枝椏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片刻,月亮被層層疊疊的濃雲遮住,僅僅從厚厚的雲層後面透出一層混沌黯淡的光暈來。
縴縴是龐家抱回家的,即使後來有棄養暗害地想法,龐立言依舊是縴縴法律上的父親,即使離婚,龐家若不讓步,依他們的權勢財勢和人脈,自己一定贏不了縴縴的撫養權。
而現在嫻月能做的,除非放棄縴縴,否則只能跟龐立言回家了。假使要她放棄縴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縴縴從小和她長大,現在兩歲半了,晚上沒有媽媽她睡不著,有時跟外婆睡還要嘰嘰噥噥好半天!而嫻月自己更是看著縴縴才活去的,一天沒有孩子,她更沒有生存的理由!再說,把縴縴放入龐家,那不是羊入虎口嗎?還不知龐家暗地里打什麼算盤!
她很自己太無能了!現在只好先回龐家,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天後,她跟龐立言回龐家了。
龐正赫、柳鶯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天天安靜地過日子,即使縴縴淘氣了,又哭又鬧的,他們也視若無睹,不像以前亂摔東西,亂發脾氣,亂打亂罵。
嫻月也認命地住在龐家,不過,她依舊到南市去賣書。
日子就這樣如沙漏里光滑細碎的沙粒不間歇地流逝著。
一天,她回家晚了,一進臥室的門,就看到龐立言和一個女人光著身子躺在他們床上。只見那女人目如清水,面似桃花,玉臂皎皎,脖頸潔潔,**高聳,肌膚瑩瑩,**光潔,尤其是那一雙明眸,春色蕩漾,流光溢彩,讓人感覺嫵媚妖嬈有余,婬穢下流至極!龐立言那臃腫肥碩的身子恬不知恥地伏在那人身上。
龐立言和那女人見嫻月進來,好整以暇地起身,穿衣,微笑,龐立言穿戴好以後,眼光灼灼地盯著嫻月,陰惻惻地笑著說︰「老婆回來了!」
嫻月一臉錯愕地呆立著,她面容煞白,嘴唇蒼白失血,她怒火中燒地瞪視著他們,胸口仿佛被巨石擊中,血腥氣翻涌上來,她咬緊嘴唇,緘口不言。
那女人穿上衣服以後,用妖媚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嫻月一會兒,輕蔑放肆地婬笑著離開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嫻月冰冷的聲音里沒有起起伏伏的感情。
「為了羞辱你!折磨你!」龐立言奸笑著說。
「你不是早已不愛我了嗎?何必這樣做?」嫻月淡靜地問。
「我不會容忍我的女人背叛我?即使是我不愛的女人!」龐立言冷冷地說。
半小時之後,嫻月獨自走在冷漠孤寂的大街上。
她神色麻木、腳步遲疑地走著,雙眸空空洞洞的,大腦里混沌空茫,好像靈魂已經飄走,霓虹燈暈暈眩眩地閃著,仿若無數的斑點,那麼虛幻。
她在一個台階前坐了下來,心涼如水。
她面前的一只手臂端過來一杯咖啡,她倏地一驚,驀然抬起頭,一張豐神俊逸的臉!一雙深黝澄澈的雙眸!
只見他淺笑盈盈地說︰「嫻月還記得我嗎?」
嫻月痴痴愣愣地瞪視著那個人,「你——」她驚愕地欲言又止。
「對!我是大四暗戀你的那個男生,冒昧了!你已經成家立室了,我還說那樣地話!哦,對了!我叫鐘宣,在華冠圖書批發城上班,請喝咖啡!」鐘宣遞過杯子,彬彬有禮的說。
「是你拜托別人低價批給我圖書嗎?」嫻月接過杯子,驚詫地問。
「是!我在靜心醫院樓頂和你講過話。」鐘宣淡定的笑容里有份坦蕩蕩的溫柔。
「哦?!」嫻月秀雅精致的臉龐驀然間飛紅,她記起了那個飄忽神秘的聲音。
「我還知道,過去兩年,你一直在南市附近的一個小屋居住。」鐘宣凝視著嫻月那迷惘而淒切的雙眸,低沉而坦白地說。
「孩子呢?」鐘宣輕聲問。
「在我媽媽那里。」嫻月囁嚅道,眼底迅速掠過一抹羞澀難堪的神色,她明白鐘宣知道她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就像被別人驀然間看到長滿了瘡疤的皮膚一樣。
「你說你以前暗戀我,為什麼一直沒有表白?」嫻月唐突地問。
「那時追求你的人很多,我沒有自信和勇氣,現在我依然很喜歡你!」鐘宣坦然地說。
「你知道我結婚了!」嫻月驚慌失色地說。
「報紙上的報道不是謠言!你為何要尋短見?你為何兩年都不回家?這是顯而易見的!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有女人生活在男人的陰影和暴力之下嗎?!你上學時和工作時的魄力都哪兒去了?!你帶著孩子依舊能靠擺攤賣書生活得很好!不是嗎?你現在生活幸福嗎?你一路像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幽靈走過來,你開心嗎?你是新時代的女性!為什麼非要委屈自己!折磨自己!羞辱自己!」鐘宣情緒特別激動地說,他的聲音震顫而焦灼。
「你跟蹤我?!」嫻月訝然地問。
「我無意中看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怕你再想不開!」鐘宣淡定地說。
「不要再跟著我了!」嫻月放下了杯子,站起身就走,她的聲音冰冷而疏離。
「我喜歡你!」鐘宣執著地喊道。
空曠靜謐的大街上,他痴狂渾厚的聲音飄蕩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