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鐘宣入獄,嫻月神魂飄忽,惶惑不安,心煩意亂,心緒不寧的,一直為鐘宣的事擔憂著,焦灼著,牽掛著,念想著,渾然不覺中,她不由自主地為他喜而喜,為他憂而憂,為他痛而痛,她是真真切切地喜歡上他了!不!是深深愛上他了!她把他看成是與自己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一日,龐立言依然不在家,嫻月午飯後,愜意地躺在床上,她暗想,鐘宣現在也出來了,雖然邢良山突然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但稍加時日,他定能從黯然消沉的情緒里走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美美地睡著了,雪白華美的城堡前,她和鐘宣興沖沖地跑在一望無垠的雪地里,有幾個孩童在旁邊嬉戲著。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倏忽間,她蘇醒了,唇邊帶著甜美的笑意,她伸伸懶腰,揉揉惺忪睡眼,打開窗簾,讓和煦明麗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
她要去洗把臉,然後去南市擺半天書攤,賺幾個小錢兒,自己賺的錢花起來才踏實安穩。
她恍恍惚惚地下樓,緩緩地走到樓下,未料,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猝不及防地傳入她的耳中。
「撞邢良山的司機你讓他出國了?」是柳鶯那嬌柔妖嬈異常做作的聲音。
「昨天坐飛機走了,和給王大燦下毒的那個人也一起去了泰國。」龐正赫深沉穩重略帶磁性的嗓音從書房里十分清晰地傳出來,書房的門虛掩著。
嫻月精神一振,眼前一亮,她的心髒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動,她僵直地站在樓梯口,忘記了她要去做的事,她的雙眸錯愕而驚駭地環睜著,好像猛然間听到了地球即將爆炸的新聞。
「立言知道這件事嗎?」只听柳鶯繼續問。
「他並不知道!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他知道了,說不定會鄙視我們,對他的思想沒有好處!也千萬不能讓花家知道!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帶進棺材的秘密!知道嗎?」龐正赫陰惻惻的聲音里流露出奸詐邪惡的味道。
「知道,知道。小點聲兒!白嫻月在家呢!」柳鶯謹小慎微地說。
「她在午睡。」龐正赫鎮靜地說。
只听「吱呀——!」一聲,書房門開了,柳鶯畏畏縮縮地從里面走出來,驀然看到在樓梯口茫然呆立的白嫻月,忽地一愣。
「我剛從上面下來,正要去南市呢!」嫻月神色慌張地說完這句話,匆匆忙忙地離開家了。
她渾然不覺,這次的意外偷听會給她帶來很大的災難,甚至深深影響了她的一生。
嫻月離開家以後,並沒有去南市,她猝然間听到這個爆炸性的新聞,早已嚇得神魂飄蕩,迷惘困惑,茫然失措,那里還有心思去做生意,她要去找鐘宣商議。
她到鐘家以後,發現鐘宣一個人在家,鐘家素靜淡雅的客廳里,電視機正上演著精彩的電視劇,鐘宣卻倒在沙發里,閉目養神。
鐘宣听到腳步聲,緩緩地睜開眼楮,慢慢地坐起身,輕輕喚道︰「嫻月你來了!」
「嗯!」嫻月強作淡定地應道,漫不經心地在沙發里坐了起來。
鐘宣起身泡了兩杯清茶,放在潔淨精致的茶幾上。
「鐘宣,你還在傷心嗎?」嫻月不動聲色地說,黑亮秀美的雙眸里流露出輕微的譴責。
「不會了!我準備過兩天就去圖書館上班。」鐘宣的後背挺了挺,滿懷自信地說,唇邊不禁勾出一抹堅定的微笑。
「你能振作我就放心了!」嫻月憐愛地說道,心中卻波濤洶涌地起伏著。
「我是誰?我是陽光向上的鐘宣!是永遠打不倒的鐘宣!」鐘宣聳聳肩,鏗鏘有力地說道。
「哈哈——哈——哈哈——」嫻月被他滑稽搞笑的語調逗樂了。
剎那間,嫻月的緊張和不安好像消失了,她感覺到氣氛好像變得輕松愜意了。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和你講,你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講,否則,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嫻月忽然斂住笑意,慎重其事地說,她的眼底流露出沉黯凝重的神色。
「什麼重要的事?這麼嚴肅!」鐘宣驚怔地仰起頭,提心吊膽地問。
「我偶然間听到龐正赫說,你爸爸和王大燦的事好像是他安排人去做的!」嫻月咬咬牙,一字一頓地說,她定定地凝視著鐘宣那黝黑慧黠的眼眸。
「什麼?有證據嗎?」鐘宣騰地如彈簧般站了起來。
「你先冷靜冷靜!先坐下再說!」嫻月驚慌不安的說道。
鐘宣如木偶般愕然地坐下。
「當然沒有證據!我僅僅只是听到了他們的談話,假使真的有證據,我想他們早就銷毀了!凶手都被他們送到國外了,他們有可能還留下證據嗎?」嫻月冷靜地分析道。
「我去宰了他們!」鐘宣憤怒的雙眸好像要噴射出無數把凌厲的飛刀。
「一句氣話而已!你還沒有宰了他們,你就變成一條死尸了!鐘宣,你千萬要鎮靜,我們是斗不過他們的!他們人都敢殺,還有什麼心狠手辣的事做不出來!你剛從里面出來,千萬不能再去惹事!武力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從長計議,慢慢找出證人證據,把他們送上法庭,讓法律來制裁他們!」嫻月從容不迫地說。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沖動行事的!」鐘宣寒惻惻地說,眼中卻噴射出憤恨到極點的怒火。
「那樣最好!」嫻月喃喃地說,她的面容雖然波瀾不驚,但是心里還是有非常強烈的忐忑不安。
「喝茶!」鐘宣輕聲說,緩緩端起茶杯,內心卻是翻雲覆雨、波濤洶涌。
嫻月端起茶杯,緩緩呷飲,電視機兀自播放著。
深夜,天空是墨灰色的,雲層也是墨灰色的,席城仍在沉沉熟睡中,千家萬戶仿似一副深深淡淡的水墨畫。孤高清冷的上弦月,帶著一種淒艷而妖異的弧度高懸在夜空中,墨灰色的雲半遮半掩地覆蓋著月影。
寒風嗖嗖地吹著,花木勁草情不自禁地搖擺著身子,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犬吠,龐家花園屋頂上掠起一條黑影如同大鵬展翅,從天而降。
那是鐘宣!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中的悲憤,深夜潛入龐家,想找尋出一些有關邢良山案件蛛絲馬跡的證物,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能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他從窗口躍入客廳,鑽進書房,一手拿著外形很細小、燈光卻集中明亮的手電筒,一手緊張快速地翻找著,過了良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尋遍了,可是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找到。
他準備今天先收工了,改日再來拜訪。
只听「啪——!」的一聲,他不知道自己不小心踫倒了什麼東西,他急忙轉過身用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往地上一照,原來是一個綠玉瓶!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像灑了一地散發著晶瑩剔透的綠光的小星星!
瞬間,房間里的燈都亮了,照得鐘宣眼楮生疼,他輕蹙眉頭,斜眯著眼楮,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只見龐正赫、柳鶯、龐立言、白嫻月都呆呆愣愣地站在客廳里看著他,龐家的保安也迅速地陸陸續續地聚集到客廳里。
鐘宣一見形勢大為不妙,凌空一翻身,從身邊的一個窗口跳了出去,保安在後面瘋狂地驚叫著,呼喊著,追趕著。
鐘宣躲進院子里的一個黑暗隱蔽處,正不知往哪個方向逃走,只听到一個嬌滴滴的女圭女圭音說道︰「鐘宣叔叔跟我來!」
鐘宣定楮一看,是縴縴!
他以前在苦不堪言的地獄中,見過縴縴,知道是女圭女圭魂!確信她不會加害自己,于是跟著女圭女圭魂往龐家的後花園跑去,果然,保安沒有跟上來,他順順利利地逃出了龐家。
幾天以後,大約晚上十點鐘,嫻月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繡著十字繡,她想著鐘宣夜闖龐家的事一直不聞動靜,龐家真的寬宏大量,不去追究了嗎?
這時,龐立言特別稀奇地早早回家了。
他神情穩重默默無語地坐在嫻月對面,從一個文件袋里抽出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文件,放在茶幾上。
嫻月淡淡地瞟了一眼,是離婚協議書!初始,她還在想龐立言是不是變了性情,要送給她一份精美的禮物!
但她並不感到意外,她知道龐立言和花妍雨的好事將近了,她要馬上給花妍雨讓一下龐家少夫人的位置。
這一段婚姻也許根本不應該開始,門不當戶不對的不說,就是豪門子弟朝三暮四浪蕩風流的秉性,她年輕時太過純真幼稚,根本看不深看不透,才有了她一錯再錯的婚姻。
也許兩年前,她果斷決然地離開龐家時,就應該結束這一段孽緣,但是他又能怎麼辦呢?還有孩子!天下又有幾個女子狠下心來拋棄自己的孩子(即使不是自己親生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她又有什麼力量去和龐家爭和搶?如果她有任何的輕舉妄動,龐家會袖手旁觀嗎?無疑是以卵擊石!徒增傷心罷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孩子、父母、親人!女人活在世上或許命里注定會有更多的悲痛與無奈吧!她只有等龐立言對孩子放手!對她放手!這才是最聰慧明智的抉擇!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處處遷就忍讓的婚姻會給她帶來慘不忍睹的遍體鱗傷!甚至痛如刀絞的灰心絕望!還白白葬送了一個童真可愛乖巧伶俐的兩三歲嬰兒的生命!更甚至差點讓與龐家毫無關系的鐘宣下半生在監獄中度過!更殘忍的是還無辜連累犧牲了邢良山探長和已悔過的王大燦這兩條寶貴的生命!真是罪孽啊!
龐立言定定地凝視著嫻月那雙深邃美麗的黑眸,訕訕地滿懷期望地說︰「我們離婚吧!」他的聲音如萬里荒漠里飄蕩的風,黯淡,凜冽而執著。
「好!」嫻月也極其沉靜地說,好像在月兌掉一件極不合身的華美衣服,她的聲音平靜的如同一池波瀾不興的春水。
「你沒有意見?」龐立言有些納悶地繼續問。
「是!」嫻月唾地有釘地說。
「離婚時的財產,你想要什麼?」龐立言揚了揚眉毛,狡獪地說。
「什麼也不要!」嫻月輕描淡寫地說,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疏離和輕蔑。
「這是你說的!協議書上也寫明是你自己主動放棄應得的財產的!」龐立言警覺地問,唇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意。
「當然!」嫻月索然無味地回答。
「那好!簽了字,我們的婚姻關系就解除了!」龐立言臉上閃現出一種志滿意得的成就感。
「我明天就離開龐家!」嫻月拿起筆,迅速簽了字,臉上流露出平心靜氣安詳柔和的光芒。
「好!我還有點兒事,今晚就不回家了!」龐立言丟下這句話,拿好文件袋,樂不可支地出去了。
嫻月放下十字繡,上床睡覺了,今天她終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她一定會做著美夢睡到天亮。
她躺在床上,思潮起伏,浮想連篇,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要與不幸和厄運告別!她要把她的圖書市場擴展得很大很大,然後建立一個享譽國際馳名中外的圖書批發城!
恍恍惚惚中,她入睡了!
睡夢中,一群臉如紫肝、目露凶光、凶神惡煞的黑衣人正在不停息地追擊她,她抱著孩子驚恐失色地奔跑著,奔跑著,奔跑著……穿過河流,穿過森林,穿過荒漠,穿過山石,她躲過了一陣又一陣密集的槍聲,猝然,她中槍了!孩子被摔出去了!她看不見孩子了……
她!驚駭地!大叫!
猛然間,她被夢魘驚醒了!
「媽媽,媽媽,失火了!快逃!快逃呀!」只听到女圭女圭魂淒厲慘切的大喊聲真真切切地傳來。
「縴縴!你在哪兒?」嫻月驚愕地說,驀地睜大眼楮,只見房間里煙霧繚繞,火光四起,空氣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焦煙味。
「不要管我!我不要緊的!你快想辦法逃出去!」女圭女圭魂焦灼地說。
嫻月只感到身上的皮膚**辣地灼痛,她顧不得多想,急忙跳下床,往外跑去。
「媽媽,撕下窗簾,從窗口跳下去!房門已經出不去了!」女圭女圭魂驚惶失措地說。
嫻月依言撕開窗簾,挽在一起,一端系在衣櫃上,一端垂到樓下,順著窗簾安全地逃離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