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了年林桃和母親去陳叔家,才知道陳蓉沒上高中,去了外市的一個中專。陳叔似乎對女兒很不滿,說她總是不停的要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還說實在不行就讓她退學回家待著,也好過在外面胡鬧惹出事來。陳叔看著林桃,說要是陳蓉有她一半懂事他就知足了。陳蓉的媽媽瞅了他一眼,不願意他拿林桃來跟陳蓉比,又朝林桃尷尬的笑笑。母親像是終于有了可炫耀的,模模女兒的頭,一臉寵溺,說孩子大了懂事就好了,不過我家桃兒從小就沒讓父母操過心。
林桃見陳蓉一直沒回來,就說有空兒再來找她玩兒,拉著母親走了,其實見了面也尷尬,不見也罷。
她用壓歲錢給嚴文買了一副羽絨手套,她那天見他騎車沒帶手套,難道不會冷嗎?她把手套藏到枕頭下面,期待著初六快點兒到來。
那天她早早的起床,說和同學約好了去逛街。她每年正月都會和劉芳芳出去,母親並沒有懷疑,也沒問和誰出去,只說過年車多人多,讓她別跑的太遠早點兒回來。
那幾天下了雪路滑,她騎得很慢,到嚴文學校的時候快九點了,她遠遠地就看見了他。他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穿得很單薄。林桃想著一會就可以給他手套了,心里不免感覺很甜蜜,原來給心愛的人送禮物是這麼幸福的事情。她推著車朝對街走去,嚴文看見了她,站起來指了指林桃右邊開過來的一輛小轎車,示意她停下。林桃看了看那輛車,心想快跑幾步就過去了,沒想到腳下一滑連人帶車摔到地上,轎車沒剎住急忙朝右打了方向盤,壓著自行車前輪和林桃的右腿就過去了,讓馬路牙子一擋才停下來。
那一刻嚴文覺得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他跑過去扶起林桃,問她怎麼樣,林桃咬著牙可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疼嗎?」他不敢去踫她的腿,手在發抖。林桃點點頭,「疼死了!」嚴文回頭,見車上的人早已經下來了,是個中年男人,站在那兒嚇傻了似的,「還不快送醫院!」嚴文朝那人大吼一聲,中年男人這才反應過來,忙過來幫忙把林桃抬上車朝醫院開去。
林桃靠在嚴文肩膀上,想起自行車還在那兒,車筐里還有給他買的手套,本來想的好好的,給他手套,再一起去動物園。可這到底是怎麼了,她恨死自己的魯莽了,為什麼不停下來等一等再過去!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她想問他怎麼過的年,想告訴他這些天她很想他,她還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可疼得快要麻木的右腿由不得她開口說這些了。
在車上嚴文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在汽車壓過林桃的那一瞬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冥冥之中似乎是注定了她終將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林桃家里人到醫院的時候,嚴文在外面的走廊站著,似乎沒人留意這個少年眼里的執著和飄忽不定。醫生說多虧那輛車先碾過的是自行車,不然林桃的右腿就廢了。完全康復最少要三個月,轎車司機已經給她交了押金辦好了住院手續,滿臉尷尬地陪著笑,說人沒事就是萬幸,費用他全出。母親見他態度誠懇也不好再得理不饒人,就是心疼女兒。林桃偷偷地叫過母親來,說其實是自己不小心不能全怪人家。母親顯得很為難,既然人家不是全責,這錢就不應該全讓他出,可目前家里也是捉襟見肘,得想辦法借錢。
母親和父親商量著先去陳叔那兒借一點兒,跟那個司機要了電話,說等林桃出院的時候再跟他細算。那人一看就是個實誠人,說不著急先養病,臨走的時候看見嚴文,拍著他的肩膀直說不好意思。母親這才發現那個男孩,從剛才就一直在外面。哥哥心里自然明白,朝林桃使眼神,林桃心虛的很,哪敢說什麼。
母親出去了好久,說去取臉盆和水壺,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好看。林桃一直沒有看見嚴文,心想他可能走了。一連好幾天,嚴文都沒有來過醫院,開學後班主任和同學都來看過她,讓她安心養傷,宋梅和王凌雲主動提出輪流來醫院給她補課。
這天宋梅來醫院,林桃讓母親回家休息一下,母親白天黑夜的陪床,憔悴了不少。等母親一走,林桃忙問宋梅︰「跟童帥說了嗎?」宋梅看了一眼手表,「說好今天下午讓嚴文在外面等著,等你媽一走他就進來。」林桃興奮地點點頭,「謝謝你了!」她攏了攏頭發,「宋梅,你扶我出去吧,這病房里人多,他進來不好!」
宋梅一只手扶著她,讓她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林桃不停的看樓梯口,盼著他快點兒來。
嚴文氣喘吁吁地上樓,一眼就看見林桃在那兒站著。宋梅說出去放哨,讓他倆有話快說。
嚴文扶著她,見她的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還疼嗎?」她搖搖頭,「不是很疼了,麻藥勁兒剛過的那幾天疼!你這幾天怎麼不來?」
嚴文不說話,想了好一會兒,「林桃,我可能要走了!」
「走?去哪兒?」她听不懂他什麼意思,緊張地看著他,「你要去哪兒?不上學了嗎?」
嚴文不敢看她,眼楮看著窗外,「去外地!可能,可能很長時間都不能見面了。還有,答應你的事不能兌現了!」他頓了頓,「中專畢業,還有帶你去動物園。」
林桃甩開他的手,差點兒摔倒,他連忙扶住她,「你干什麼林桃,不要亂動!」林桃的眼淚刷刷的往下流,「你到底要去哪兒?是不是我媽那天跟你說什麼了?她沒有壞心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大不了高中畢業前我們不要見面就是了!說什麼走走走的,你能去哪兒?」
他見她這麼激動,不知道該怎麼辦,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林桃抬起一張淚臉可憐兮兮地說︰「你要是真走了,我就不理你了!我沒跟你說吧,孟曉斌給我寫了好幾封信了,你要敢走,我就跟他好!」
嚴文的眼眶有點兒紅,「你要真喜歡他,就跟他好!但你要記住這世界上最喜歡你的人是誰,記住曾經有這麼一個無賴答應過你的事卻沒有兌現。如果,哪一天你過的不好,我會來找你,加倍補償你,如果你過的很好而且把我忘了,我就不出現。」
「這算什麼?你自己一走了之,卻想讓我給你承諾嗎?我告訴你,你若走了,我立馬忘了你,以後不管我是死是活,你都不要出現!」她用手擦著眼淚鼻涕,心里渴望著他能說句不走了。
他給她擦掉臉上的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再見她會是什麼時候,喜歡她卻又傷害她,可留下來又能怎樣?跟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哪怕見不到面也感覺很幸福,可同時也很迷茫很矛盾,以後拿什麼跟她在一起,又能跟她走多遠??自己這副樣子只會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出去闖一闖,至少給自己尋一條路,也給她一個沒有顧慮沒有阻礙的未來。
一個人怕孤獨,兩個人怕辜負。
母親一進病房就發現林桃的眼圈是紅的,她看了一眼宋梅,「怎麼了,哭了?」宋梅捏捏她的手,「阿姨,剛才她非要去外面上廁所,結果摔了一跤,摔疼了!」她給林桃使眼色,「那個,阿姨你來了,我就先走了!林桃,我走了啊,改天再來看你!」
母親把宋梅送走後,坐在床邊給林桃削隻果。林桃盯著她,「媽,你那天跟嚴……你跟他說什麼了?」
母親抬頭看她,「說我該說的!」她把隻果放下,表情嚴肅,「林桃,我不問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才十六歲,該干什麼不該干什麼你應該清楚!我看他思想比你成熟多了,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林桃哭得淚眼婆娑,「我知道我們還小不該這樣,可有些東西不是不想就能抹殺的。他跟我說他要走,你也說了,我們才十六歲,他去外面能干什麼?」
母親思考了很久,沒想到這個孩子性子這麼烈,或許那天的話真是說重了,他也是父母生父母養,這一走,家里人該有多擔心!可由著他們這樣是不行的,遲早要出事,為了自己女兒的前程,別人她顧不了那麼多。
她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跟林桃說︰「是好是壞以後才知道!你只管上好你的學,不要胡思亂想,自己的前途掌握在自己手里!」
林桃不語,心想不是你兒子你當然說的輕松。
那天母親出去打水,病房里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看起來跟母親年齡相仿。她手里提著些水果,在病房里張望了一會兒,朝林桃床前走去。「姑娘,你是林桃?」她把水果放到床頭櫃上,林桃點點頭,「是,您是?」她臉上有一絲尷尬,拖過旁邊的凳子坐下,「我是嚴文的媽媽,听說你腿傷著了,我來看看你!」林桃吃驚地看著她,這張臉確實跟嚴文有幾分相像,只是沒想到她會來醫院。「阿姨,您,您不用這麼客氣。」
「不,應該的,嚴文說你是跟他出去的時候傷著的。這孩子……」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放到櫃子上,「這是一千塊錢,嚴文臨走的時候囑咐我一定要給你送來!」
林桃正不知如何是好,母親回來了,她看了一眼嚴文的母親,又看了一眼櫃子上的錢。林桃忙說︰「媽,這是嚴文的媽媽!」母親哦了一聲,顯然也吃了一驚,兩個女人都尷尬地看著對方,各有所思,心里都有些愧疚。嚴文的母親執意留下了那一千塊錢,臨走的時候,林桃問她
︰「阿姨,您知道嚴文去哪兒了嗎?」她搖搖頭,「這孩子從小就獨立的很,有自己的主見,他認定的事誰勸也沒用。就算是我這個當媽的,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外面干些什麼。」她看了一眼林桃,「孩子,你是個好姑娘,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林桃在心里苦笑,就因為路還很長,所以才覺得絕望,看不到那盡頭是什麼,不知道該走往哪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