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假在家里待了兩個月,參加了一次高中同學聚會,林桃見到宋梅和王凌雲格外親切。宋梅在杭州,王凌雲在北京,三個人天南地北的,很少通信通電話,可之間的情誼卻絲毫未減。王凌雲問她有沒有嚴文的消息,她搖搖頭低頭不語,只要一提起這個話題,林桃的情緒好幾天都會處于低谷。
正月初六這天,林桃買了一些點心,偷偷地來到化肥廠家屬院,打听到嚴文家的地址,開門的正是他的媽媽,顯然很吃驚,「呀,是你啊姑娘!」她接過林桃手里的點心,「快進來!」林桃進屋坐下,四下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擺設很簡單,收拾的卻很干淨,她不經意的朝里屋望了望。
「家里沒別人,我和嚴文他爸早就離婚了。」她看了一眼林桃,「嚴文也沒回來,你有他的消息嗎?」林桃搖頭,在沙發上坐下,看見了電視機上面的相框,都是一些舊照片,那個抱孩子的年輕男人應該就是嚴文的父親。
想到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在家里,丈夫離婚,兒子漂泊在外,心里不全是寂寞和淒涼嗎!又想起當初住院她給的那一千塊錢,不禁心里很是愧疚,「阿姨,我就是來看看你,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多注意身體。」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張寫好的紙條,「這上面是我家里和學校宿舍的電話,你有事可以找我!」
她接過紙條,「姑娘,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和嚴文……」
「阿姨,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來看看你,看看他住的地方。我會好好生活好好學習,說不定哪天遇到合適的人我會忘了他。反而是您,我會很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離家出走!」林桃哽咽,嚴文的母親也是不停地抹淚,給這寂寥的屋子又徒添一層傷感。
傷心過後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原來嚴文的父母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離婚了,他父親熱愛藝術,寫得一手好字,喜歡畫國畫,在廠里屬于風流人物。後來跟一個外地的女人好上了,執意跟妻子離了婚,兩個人離開了鳶城,最後杳無音信。她說嚴文跟他父親很像,就像一匹野馬,注定了要月兌韁奔馳,她認命了。又勸林桃不要太執著,人活著朝前看才有希望,不要總是與回憶糾纏,說不定轉個彎就是鳥語花香,在那里才會找到你心頭的那朵花。
林桃很佩服她的淡定和睿智,也許正是這份樂觀在支撐著她,等待的日子才不會那麼暗淡無望吧。
後來林桃又跟劉芳芳見了一次面,她在天津上大學,兩個人聊起初中時候的事,覺得時光荏苒,劉芳芳說跟幾個同學商量著,明年想辦個初中同學聚會,林桃嘴上說好啊,心里卻是思緒萬千,初中的整個回憶都是那個人,沒有他的聚會去了也是傷心和落寞。
下學期的課程排得很滿,林桃回到學校後,整個心思撲到專業課上,宿舍里的幾個人都是比較用功的,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只有薛文靜整天優哉游哉的。她說她主要的任務就是讓自己保持貌美如花,等五一放假去看她男朋友。可每天晚上熄燈後,她嘴里念叨的卻是曹軒。
那天晚上大家又聊起男生的話題,葉小華提議每個人都說出一個喜歡的人的名字。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連劉燕和李麗都羞澀的說了一個名字,林桃自然逃不過了。大家都嚷嚷著讓她快說,薛文靜把手一揮,說︰「別吵了,我知道她喜歡誰!肯定是那個丁凡!」葉小華嗷嗷的起哄,「原來我們的林修女也暗戀別人啊!」
林桃從被子里伸出頭,「喜歡他的又不止我一個人,你敢說你不喜歡?再說她有女朋友,我對他頂多算是欣賞!」
張冉挑挑眉,不置可否,「也對,喜歡他的人真不少!我听605宿舍里的人說,丁凡的父母都是留美博士,早些年被這里的京安醫院聘請回來,在X城也算是風雲人物。要說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帥哥在加上這樣的家世,連我都自慚形穢,你們還是省省吧!」張冉的父母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一個是工程師一個是大學教師,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驕傲,這也是宿舍里的人最煩她的一點,尤其是葉小華和薛文靜。
「喲,這麼說你也暗戀丁凡啊?」薛文靜酸酸的說。
「是啊,我們的張大小姐還有自慚形穢的時候啊!」葉小華也添油加醋的。
林桃怕她們為這事鬧的不愉快,趕緊起來打圓場,「你們兩個別說別人了,這宿舍里就你們兩個是有男朋友的,偏偏也是你們倆整天嚷嚷著這個帥那個帥的,想腳踩兩只船啊?」她們兩個也不是刻薄之人,借著林桃的坡兒也就下了,又開始嘻嘻哈哈。張冉自然听出她倆話里的挑釁,可看在林桃的面子上,也沒再追究。
大家都睡了之後,葉小華偷偷地下來,鑽進林桃的被窩。「林桃,我就知道你沒睡著,跟我聊聊唄!」
「聊什麼?」她往里挪了挪,給她讓出一塊兒地方。
「我看過你那張照片,那個男孩是誰?長得很帥!」
林桃很意外,不知道她怎麼看見照片的,她從沒對誰提過這件事情。可自從嚴文的母親跟她說了那些之後,她也勸自己不要那麼耿耿于懷,「是我的初中同學,他叫嚴文!」
葉小華把耳朵湊過去,「跟我說說你倆的故事吧!」
「他從初二開始追我,追了兩年多,高一的時候我倆好了,約會過一次,第二次剛見面我出了車禍,在醫院里躺了一個月。從那個時候我再也沒見過他!」沒想到幾年的時光用這麼聊聊幾句話就概括完了,這期間的辛酸痛苦自是無法言語。
「什麼嘛?就這麼簡單?」葉小華顯然不滿足林桃的敷衍了事。「是分手了嗎?誰提出來的?」
「在我住院的時候他離家出走了!這麼多年我總覺得是他負了我,可現在想想,他恰恰是不想兩個人情到深處的時候傷害彼此,所以才決定先暫時退出。」
「此話怎講?」葉小華當然不明白這其中緣由。
「我是老師家長眼里的好學生,成績好有前途。而他,連中考都沒有參加。」林桃說出整件事情的重點。
「哦!原來如此。林桃,可我覺得他在你心里遠不及你說的這麼雲淡風輕,你始終都忘不了他吧?」
黑夜中,她看不清林桃臉上的表情,可從她此時的言語之間,還有平時她偶爾的蹙眉傷感,能感覺出她曾經對那個男孩的眷戀之深。
「何以見得!」林桃學她的口氣。
她湊到林桃耳邊,「送給你一首李白的詩︰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他?」
黑暗中林桃輕嘆一口氣,「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誰能保證一生只愛一個人,他日再見之時,也說不定是誰先負了誰。
「你們兩個大半夜的對什麼詩,趕緊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呢!」張冉被她倆吵醒了,嘟嘟囔囔的發牢騷。
林桃讓她趕緊上去,葉小華賴著不走,兩個人在一個被窩里睡了一晚。
五一過後開學後大家一直在討論一個問題,就是體育課游泳考試的事。女生大多數都是旱鴨子,除了薛文靜從小就會游泳,其她人就整天為考試的事頭痛不已。偏偏越是害怕越不敢面對,每次游泳課練習的時候,幾個人總是找各種理由請假,死活不下水。體育老師是個表面看起來厲害,其實內心很柔軟的人,她見幾個女生就是不下水,心想你們怎麼也得沾沾水我才能給成績吧,所以一聲令下,不管你是青春期經期還是更年期,統統給我換泳衣下水練習。
林桃她們幾個換上泳衣,一個個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地下了水,也只是在淺水區撲騰著玩兒。薛文靜沒課就跟著她們來玩兒,在深水區游的不亦樂乎,像條美人魚似的游了過來,惹得旁邊的幾個男生頻頻觀禮。「美女們,誰想學游泳,這有免費的老師哦!」她游到林桃她們附近,葉小華她們連連擺手,一副打死也不學的架勢,只有林桃乖乖的待在那兒,薛文靜師性大發,「林桃,我教你,游泳可以塑形體,多好啊!這幫人沒救了。」
林桃果然虛心地學了起來,可學了半天也沒什麼進步,薛文靜挫敗了,「哎,算我自找苦吃,你自己練吧!」見葉小華幾個人在旁邊幸災樂禍的,林桃還不信了,不就是狗刨嗎!她自己琢磨著薛文靜說的練習要領,身體要放松,憋氣,一頭扎進了水里。誰知道一緊張,嗆了一口水,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林桃心想薛文靜快來救命,正在撲騰掙扎之時突然就被人攔腰抱進了懷里,一下子從水里提了起來,頓時感覺呼吸順暢。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睜開眼楮一看,抱著她的人竟然是丁凡。
林桃的泳衣雖然保守,可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也已是酥胸微露,此時緊緊貼著丁凡的胸膛。丁凡看著懷里出水芙蓉般的女孩,感受到懷里緊貼著的柔軟,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旁邊的男生開始起哄,葉小華她們也都把這一幕兩兩相望看在了眼里,林桃听到有人在那兒吹口哨,想推開他又怕自己再出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丁凡用手攬著她的腰,「我把你帶到爬梯那里。」林桃紅著臉說︰「謝謝你!」
看見林桃過來,薛文靜的嘴巴還處于半張狀態,心想這一出英雄救美太震撼了,要是曹軒在這里,她也想被水嗆!林桃嗔怒地看著她,「見死不救!」
葉小華在旁邊煽風點火,「就是,見死不救!」
薛文靜圓眼怒睜,為自己狡辯,「我是想讓你先掙扎一會兒,好多人就是在自我掙扎的過程中學會了游泳!」
「好多人也是在自我掙扎中被水嗆死的!」林桃真是服了她的謬論。
葉小華拍拍薛文靜的肩,「要是哪天你被人強瀑,我們也說讓你先自己掙扎一會兒,你猜結果會怎麼樣?」
薛文靜作打人狀,「我打你胸部!打的你一個大一個小!」
葉小華假裝害怕的捂住胸部,「好害怕啊,不要給我打的一個小,一個更小就好了!」幾個人被她倆逗得哈哈大笑。
林桃偷偷回頭,看見丁凡的女朋友來了,跟在他後面喋喋不休的爭論著什麼,他似乎很不耐煩,並不理她,用毛巾擦著頭發,徑直進了更衣間。那女孩被猛然關上的門差點兒撞到,氣急敗壞地一轉身,正好與林桃四目相接,她朝林桃一昂頭,像是在警告她,林桃回過頭裝作沒看見,心里卻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