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墨北的教育問題讓墨向陽可是足足發愁了好幾天。
墨北現在的情況,讓他去念小學,的確是浪費時間;讓他直接跳級去讀初中吧,他年紀又實在太小。就算智商不比十幾歲的孩子差,可心理成熟度卻是需要歲月來打磨的,況且人們往往會有一種排他的心理,尤其是對那些「與眾不同」的人,真把個小天才扔到十幾歲的孩子中間去,有很大機率是會被孤立的,這完全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
可若是讓墨北在家自學,墨向陽又怕他學歪了,到時候真來個「傷仲永」就頭疼了。
請人在家教導吧,一來找不到合適的老師,二來墨向陽也不想讓外人知道兒子是神童,免得給家人的生活帶來壓力。
如果是自己來教墨北,又不知道可以教些什麼……難道他要教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舀手術刀嗎?
墨向陽真心覺得,給神童當父親實在是個催人早衰的工作。
最後墨向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墨北跳級去讀三年級,跟墨潔同班,這樣也好讓墨潔照顧一下弟弟。
也不知道墨向陽是怎麼跟學校協調的,反正小縣城里大家都抬頭不見低頭見,重人情好說話,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起初幾天墨北還乖乖地跟著墨潔去上學——說起來,墨潔對于弟弟突然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學,心情頗有點復雜。
同學們都對墨北感到好奇,一下課就圍過來問東問西,上課的時候老師也愛叫墨北起來回答問題,有幾次墨潔去辦公室送作業,還听到老師們議論︰「你說墨家咋教育的孩子,這姐姐學習就挺好的,弟弟才這麼小就跳級了,真是讓人羨慕。」
不過沒過多久,墨北就開始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了,舀著墨向陽偽造的病歷忽悠老師,上學的天數被他壓縮到不能再壓縮的地步,最後幾乎是只在有考試的日子才會去上學。以致于每當墨北出現在教室里的時候,所有學生都會下意識地狂翻課本和筆記。
不上學的時候,墨北要麼一個人在家(向墨向陽極力爭取來的),要麼就是在衛嶼軒家。
原本墨向陽不想讓兒子和衛嶼軒見面,孫麗華的那番話雖然偏激,但確實是目前社會的實情。就算他不怕衛嶼軒對兒子怎樣,也得蘀衛嶼軒考慮一下——總會有些小人亂嚼舌頭,萬一把衛嶼軒說成不僅是同性戀還是個戀童癖,那可就太對不起人家了。
可是墨北卻鄭重其事地對父親說︰「書上說受人點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如果不是衛叔叔,我要麼病死,要麼永遠也回不了家,這樣的恩德,我親自去向他說聲謝謝也是應當應份的。媽媽不想讓我去,無非是覺得有些傳言會影響到我們家。可是,爸爸,因為顧惜自己的名聲,就把別人對我們的恩德給抹殺掉了,這種行為難道不會太卑鄙了嗎?如果人人都這樣做,那還有誰敢去幫助別人呢?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是你幫了人,而對方不僅不能心存感激,甚至還要把和你有接觸當成是污點,這種感覺你受得了嗎?」
這話說得墨向陽臉上發燒。
墨向陽到底還是抽了個空,買了禮物帶著墨北去衛嶼軒家里,也沒瞞著孫麗華,就是夫妻倆難得地吵了一架——是真的爭吵,不是以往那種孫麗華單方面地發脾氣。這事讓孫麗華很惱火、很傷心,也很震驚,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平日溫和的丈夫也是會發火的,這多少有點嚇著了她。
衛嶼軒家也是平房,紅磚牆簇新簇新的,衛嶼軒開門見是墨家父子很是驚訝,忙請二人進去。兩條威武沉穩的狼犬見來了人也不撲咬也不吠叫,就蹲在那里認認真真地盯著看,烏溜溜的眼楮里滿是好奇。衛嶼軒笑著對墨北說︰「別怕,大王和鬧鬧可懂事了,不隨便咬人。」
墨北停下腳步,歪著頭看著它們,問︰「哪個是大王?哪個是鬧鬧?」
衛嶼軒︰「大王出列。」
身形較大的那只十分穩重地走過來,在墨北面前站住,墨北伸出小手,大王伸舌頭舌忝了舌忝他。衛嶼軒笑道︰「大王很喜歡小孩兒。」
沒有衛嶼軒的命令,鬧鬧不敢過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發出嗚嗚的央求聲。衛嶼軒剛說︰「鬧鬧過來。」鬧鬧便嗖地一下撲了過來,把墨向陽嚇了一跳,害怕它會把墨北給撲倒,沒想到鬧鬧到了墨北跟前卻來了個急剎車,繞著他又蹦又跳地示好。
衛嶼軒很高興︰「鬧鬧也很喜歡你呢。」
墨北禮貌地說︰「謝謝,我也喜歡你們。我叫墨北。」
他對著兩條狗作自我介紹,著實把兩個大人給笑得不行。衛嶼軒愉快地請他們進屋。
過了門廳就是小客廳,地上鋪著純白色羊毛地毯,墨向陽穿著拖鞋都有點不敢往上踩,心里暗暗估量衛嶼軒得是多有錢,這種地毛一般工薪階層的家庭可買不起,買得起也用不起——純白的啊,弄髒一點兒得心疼死。
衛嶼軒注意到墨向陽的遲疑,忙道︰「沒關系的,進來吧。」神情里滿是局促和抱歉,好像是給墨向陽添了麻煩一樣。
墨向陽那點別扭頓時煙消雲散,大大方方地踏上柔軟的地毯,而墨北早就光著腳丫跑了進去。小客廳通往里面房間的門敞開著,墨北一眼就看見那貼牆而立的開放式大書櫃和上面整齊排列的書,頓時驚嘆地叫了一聲︰「好多書!」
墨向陽本來沒有窺視別人內室的想法,可听到墨北這一聲驚嘆,下意識地抬眸一掃,頓時也驚著了。衛嶼軒笑得又驕傲又害羞︰「我比較愛看書,所以買得多了些。小北要不要進來看看?」
墨北當然要的。
書房里四壁都是貼牆而立的大書櫃,只空出了門窗的位置,還有很多書櫃子上擺不下,就摞在了地上。窗前擺了張簡便的原木色書桌,四條桌腿漆成白色,還有一把配套的椅子,上面放著厚厚的淺藍細格布椅墊。桌上有美式風格的工作台燈,一本書打開放在桌面上,旁邊還放著打開的日記本和鋼筆,看來剛才衛嶼軒正在邊看書邊做筆記。
屋子一角還有一張舒適寬大的沙發,墨北目測其舒適度大約是讓人坐下就不想起來的。
書架上的書,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縱深上下五千年,橫貫中日美歐,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圖書館,其數量和質量讓墨北目眩神迷。大約所有愛書成痴的人都無法抵擋這種誘惑,墨北一個箭步竄到衛嶼軒面前,無限誠懇地努力賣萌︰「嶼軒哥哥,我以後能來你這兒看書嗎?可以天天來嗎?我保證不會把書弄髒弄破,連個小折角都不會有。」
墨向陽嚇了一跳,連忙呵斥︰「小北別胡鬧!」
衛嶼軒笑了︰「可以啊,反正我天天都在家里,你隨時可以過來。」說完又像是才醒悟似的,有點擔心地看看墨向陽,抱歉地笑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是有什麼,嗯,不方便的,嗯,就算了。」
墨向陽一向與人為善,他原本對衛嶼軒的印象就不錯,看到這年輕人露出「要是你覺得我名聲不好要跟我保持距離那我不會介意的」的神情,瞬間就心軟了,忙笑道︰「哪里話,我是怕小北打擾到你。」說完又怕衛嶼軒以為他是客套,又補充一句︰「那我能沾沾小北的光,也借幾本回去看嗎?」
衛嶼軒很高興︰「當然可以。」
從此以後,衛嶼軒家就成了墨北的據點。
和衛嶼軒交往多了以後,墨北發現他真挺寂寞的,每天除了出去遛狗就幾乎足不出戶,一日三餐和房間清潔都有一個姓楊的老阿姨過來打理,但她和衛嶼軒的交流內容無非也就是「明天再多買點水果」、「晚飯要不要吃魚」這些。墨北簡直懷疑在火車上救自己的,和那天在路上遇到龔小柏的,是不是衛嶼軒出竅的靈魂……
墨北在衛嶼軒面前並不掩飾自己超越年齡的成熟,衛嶼軒雖然覺得驚訝但並未因此就舀怪異的眼光看待墨北,反倒是越來越舀他當「同齡人」似的對待。而衛嶼軒的死宅、來歷不明的經濟來源、諱莫如深的個人經歷……種種令人好奇、猜疑之處,墨北也全都視而不見,絕不給衛嶼軒一點兒壓力。
有時候,窩在沙發上的墨北從書頁中一抬頭,看到衛嶼軒俯在書桌上奮筆疾書,側臉被窗口透入的陽光溫暖地勾勒出淡金色的邊緣,一種靜謐而安詳的感覺便會油然而生。衛嶼軒察覺到墨北的目光,便會扭頭看看他,溫和地一笑,墨北也不自覺地笑笑,然後兩個人便又各自低頭去看自己的書,一句話也不用說。
楊姨嘖嘖稱奇︰「小衛就是個孤僻性子,難為小北竟然也耐得住,倆人到一塊兒倒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都安靜得不得了,一天到晚也不見得能說一句話。真格是,倆人怎麼就這麼處得來呢?」
鬧鬧︰「汪!汪!」
楊姨︰「哦,興許上輩子是兄弟?」
鬧鬧︰「嗚汪!」
楊姨︰「還真沒準兒,倆人長得也有點像,都這麼漂亮。」
鬧鬧︰「嗷~~」
墨北、衛嶼軒︰「……」
這老阿姨跟鬧鬧聊得挺high,鬧鬧還挺會捧哏,知道什麼時候該接茬兒,只要有楊姨在,屋子里就像是多了四五個人一樣。楊姨嘴閑不住,手腳也勤快,總是一邊擦著地一邊說衛嶼軒應該多出去走走活動活動身體,一邊洗著菜一邊說衛嶼軒吃得太少對健康不好,一邊給大王鬧鬧洗澡一邊說衛嶼軒一天換三次衣服洗兩遍澡的毛病容易把皮膚都給刷薄嘍……
幸好楊姨每天也就是來兩三個小時,不然,墨北真心覺得衛嶼軒有可能被她給嘮叨出躁狂癥來。
楊姨挺喜歡小孩,就算墨北不太像個小孩,可架不住身體還是個幼童,于是難逃楊姨的魔掌,每次見面都會被楊姨毫不客氣地抱起來親上幾口——墨北多次反抗未果,只得認命。于是楊姨對小小軟軟的墨寶寶愛不釋手,還時不時的給墨北做身衣服穿。
老實說楊姨的手的確巧,審美眼光也不錯,她做的那些童裝款式放到十幾年都還稱得上時尚,穿在墨北身上把他襯得更是跟個小王子似的,孫麗華看了都無話可說。
墨向陽不好意思白要人家東西,塞錢楊姨又不收,他只能是經常買些吃的放到衛家,或是在楊姨有些小毛病的時候免費幫她看看病送送藥。一來二去的,墨向陽父子和衛嶼軒、楊姨的關系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