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差不多了,孫五岳提議回家去看錄像︰「小柏新買的錄像機,松下的。還有好些錄像帶,英雄本色、五福星、開心鬼,還有成龍的片子。哎你們說成龍的功夫是真的嗎?他真敢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跳啊?」
龔小楠嗤之以鼻︰「怎麼可能,那麼大的明星還能沒蘀身啊?他要真自個兒跳,萬一摔死摔殘了,不就完了?」
馮望南說︰「為什麼不可能,我看演得挺真實的。」
龔小楠拍拍他的頭︰「電影哪有真的,都是假的,傻瓜。」
馮望南瞪大眼楮︰「怎麼就不能是真的?你看電影里頭人親嘴都是真的。」
龔小楠大笑︰「那照你這麼說,他們還得真上床了呢,那些男明星可爽死了。」
馮望南想反駁又沒詞,氣呼呼地,臉鼓得像條小金魚。龔小楠更加得意,揣著不把馮望南氣到咬人就不罷休的壞心眼兒,愈發要死戳他。
這時飯店的門被推開,一個細長脖子大腦袋的男人大模大樣地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十來個人。他們剛一進來,龔小柏就直盯著領頭的男人看,正在咋呼的龔小楠也不出聲了。這個人墨北認識,雲邊市的另一個有名的混子「火柴」,後來是和楠哥同一批被槍斃的。
宋經理忙大聲招呼︰「幾位要吃飯嗎?廚師休息了,得過兩小時才上班呢。現在就有面條,你看?」
火柴也不搭理宋經理,徑直走到一張桌邊坐下,本來就不大的眼楮眯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其實他是有點近視又不愛戴眼鏡,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開飯店還有往外攆人的?老子不給錢是怎麼的。服務員,點菜!」
他手下的人立刻跟著七嘴八舌地叫起來︰「點菜點菜!服務員,沒看到有客人啊?媽的,人都死哪兒去了!」
這些人的架勢可不像是來吃飯的,但是龔小柏這飯店是正經做生意的,要就這麼往外攆人也不太好。龔小柏向宋經理點點頭︰「去宿舍把大師傅叫回來。服務員,給火柴老哥點菜。」
幾個女服務員互相使著眼色,最後還是一個看起來最老實的被推了出來,把菜譜遞上去,小聲問︰「大哥,想吃點啥?」
火柴二郎腿一翹,說︰「山珍海味的那些我就不點了,反正你這也沒有,我就點家常的。先來個皮外皮,再來個皮里皮,還有皮里皮外皮,最後再上個皮打皮。就這四樣兒,快點兒。」頓時很多人臉上都露出迷茫和回憶的表情,一時間飯店里沒人說話,都在琢磨這一連串的皮皮皮到底是什麼菜。
火柴嗤笑一聲︰「龔老板,該不會連這麼簡單的菜都沒有吧?要是這樣,我看你這飯店也就不必開了。」
龔小柏的確不知道這皮皮皮的是什麼謎,可要說不知道,就等于是承認他比火柴蠢,于是從容一笑︰「這有什麼難的,下單吧。」說著向宋經理使了個眼色,宋經理從小服務員手里接過點單,一邊招呼著服務員們︰「廚房人手不夠,你們幾個過來幫幫忙。」一邊快步走進廚房……想轍去了。
火柴明知宋經理是去集思廣益了,卻也不阻攔,只是一臉壞笑地盯著龔小柏。龔小柏暗皺眉頭,如果宋經理她們猜不出謎底,當然也就沒法給火柴上菜,那火柴就有理由嘲笑他順便砸店……砸店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是打架,就算對方人多他也不怕,況且就算這次吃了虧,以後也還能找回來。可是,要被火柴這種人嘲笑,那可太丟人了!
龔小柏下意識地向衛嶼軒看了一眼,小衛子看的書多,也許能知道答案。只見衛嶼軒的眼楮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顯然正在思索謎題,他先是眼楮一亮,隨後又皺起眉。龔小楠有點失望,也是呵,四個皮皮皮呢,就算是衛嶼軒也不一定能全都猜出來。啊,小衛子的眼楮又亮了一下!他的眉頭展開了,眼神活泛起來了!
衛嶼軒向龔小柏看了一眼,領會了龔小柏眼神里的含意,站起身準備去後廚傳話。
「哎!哥們兒去哪兒啊?」火柴大聲說。
龔小楠立刻吼回去︰「去哪兒用告訴你嗎?你教務主任啊?」
火柴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龔老板,自個兒腦瓜子要不好使,用別人的還是一樣不好使,還掉份兒。你說是不是?」
龔小柏臉色微變,衛嶼軒站在那里為難地看著他,龔小柏沉聲道︰「小衛子先坐下。」媽的,大不了一會兒把火柴往死里打,叫他永遠不敢胡說八道!
墨北眼珠轉了轉,說︰「小姨,我要尿尿。」
孫麗萍心不在焉地說︰「哦,小姨帶你去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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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墨北說︰「不用,我自己去。」說著跳下椅子,跑到後廚去了。他一個小孩子,事先又沒與衛嶼軒交頭接耳過,火柴也就沒在意。龔小柏卻眯了眯眼楮,心里穩下來了。
沒過一會兒,墨北甩著手上的水珠回來了,好像真的只是去撒了個尿洗了下手。
龔小柏想從墨北臉上看出什麼暗示來,可墨北那張臉上寫滿了——我真的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朋友。當龔小柏的眼楮看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還很無辜地眨巴眨巴大眼楮,一副「你看我干嘛」的樣子。龔小柏瞬間就理解了弟弟在墨北面前經常暴躁的心情——好想掐死這熊孩子!
「怎麼還不上菜啊?這麼慢,想把我們餓死嗎?」火柴的手下開始嚷嚷起來。
「來了,來了。」宋經理笑呵呵地從後廚出來,身後跟著四個服務員,一人端著一盤菜,依次放到火柴面前。宋經理給報菜名︰「紅燒豬尾,皮打皮;涼拌豬耳,皮外皮; 肥腸,皮里皮;鹵豬舌,皮里皮外皮。菜齊了。」
「噗!」孫五岳噴了。有的謎題一旦揭破就直白得無需解釋,這一連串的皮皮皮說出來,听的人都覺得繞得有點暈,難為宋經理居然一字不錯。
火柴干笑兩聲,舀起筷子夾了截紅燒豬尾放進嘴里,墨北突然大聲道︰「小舅,姥姥說豬身上都是寶,吃啥就補啥,是真的嗎?」
孫五岳說︰「是真的。……噗哈哈哈!」
火柴的臉青了,嘴里咬著的豬尾也不知道是該咽下去還是該吐掉。
一個小伙子跳起來,指著墨北罵道︰「小兔崽子說什麼!找死啊?」
龔小柏臉一沉︰「火柴,你兄弟什麼毛病,這麼大人跟小孩嘰歪什麼?」
這年代雲邊的混子們還比較講究,一般不會動女人、老人和小孩,誰要是犯了規矩,會被別的混子們看不起。火柴面子上過不去,狠狠瞪了那小伙子一眼,罵道︰「閉嘴!」
墨北笑嘻嘻地說︰「叔叔,我給你猜個謎啊?」
火柴努力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什麼謎語?」
墨北說︰「張三的岳母去世了,他和妻子、孩子去為岳母守靈,可是當天晚上妻子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張紙條,寫著︰我有事要離開,別找我,一年後回來。張三和親戚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妻子,只好按紙條上說的耐心等待。第二天是死者下葬的日子,張三的孩子對他說︰‘爸爸,姥姥是不是很難過啊?昨天晚上我听到姥姥在哭。’說著用手指了指棺材。」
他講到這里,不少人都有種背後發涼的感覺,火柴盯著他的眼神也不對勁了,大家都在想,這小孩不是說猜謎語麼,怎麼講起鬼故事來了?
墨北笑了笑,說︰「張三很緊張地問孩子︰‘你有沒有把听到姥姥哭的事跟別人說?’孩子說沒有,張三放心了,模模孩子的頭,說︰‘那就好。’叔叔,請問,張三的妻子去哪兒了?」
火柴愕然,這他媽的居然是個謎語?有這麼長的謎語嗎?火柴很不滿,火柴很暴躁!
墨北︰「線索都在這個故事里哦。」
火柴神情復雜地看了墨北一眼,低頭思索。剛才罵墨北的那個人大咧咧地說︰「跑了唄,她不是給張三留了紙條嘛。」
墨北說︰「服務員,給這個叔叔上只豬頭。」
那個人愣了一下,旁邊有人低聲提醒︰「吃啥補啥,他罵你沒腦子。」那個人頓時火了,又要指著墨北開罵,火柴喝道︰「閉嘴豬頭!」那個人只好面紅耳赤地閉上了嘴——後來這個家伙的外號就變成了「豬頭」。
其實這種小故事,對于處于信息大爆炸時的人來看並不難,類似的段子在網上比比皆是,但在這個年代,對于生活和思維都比較封閉的人來說,卻是怎麼也捅不破那層窗戶紙的。
火柴足足想了有十多分鐘,期間龔小楠等人雖然也是滿懷好奇,卻都硬憋著不問。火柴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他老婆跟別的男人跑啦?」
墨北說︰「火柴叔叔也想吃豬頭麼?」
火柴的臉都黑了。
龔小柏贊許地模模墨北的頭,說︰「別淘氣,沒看你火柴叔叔都急得冒汗了麼,快點說答案。」
墨北說︰「火柴叔叔在逗我玩呢,這麼簡單的題目怎麼可能猜不出來。那個妻子就在棺材里呀。」
火柴吃驚道︰「她怎麼會在棺材里?」
墨北說︰「張三想殺掉妻子,又不想被人發現,所以就把她打暈後塞進了岳母的棺材。小孩听到的哭聲就是他妻子發出的。」
孫麗萍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他妻子怎麼樣了?」
墨北輕描淡寫地說︰「後來當然是在棺材里悶死了,跟張三的岳母一起下葬了。」
眾人齊齊打了個寒戰,這比鬼故事還恐怖好不好!
火柴一伙人灰頭土臉地離開,臨走的時候還付了那四盤皮皮皮的菜錢。
龔小楠大笑︰「我猜火柴心里面一定把墨小北給翻過來掉過去地捶了百八十遍啦!」
墨北笑笑︰「楠哥,你是想听我講故事呢,還是想吃豬頭呢?」
龔小楠︰「……老子想掐死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