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該死的人,不一定真的想死,雙玉的額頭都快磕破了,太後沒有喊停,她不敢停,太後扭頭看著汝月,目光沉沉︰「哀家都沒有問過,你今天怎麼擦了這許多白粉,幸虧來的是皇後,要是來的是皇上,哀家倒是明白了。」
汝月跟著也跪下來了︰「回太後的話,婢子昨晚沒有睡好,臉色實在難看,又想到皇後娘娘要過來,怕驚擾了娘娘,才用茉莉粉蓋一蓋臉色的。」
「這個說辭差強人意,也算是情有可原,那麼你怎麼看雙玉落水?」太後直接把燙手的山芋拋了過來,「哀家年紀大了,腦筋轉不過來,你們也替哀家分擔分擔。」
汝月略微猶疑,這會兒不說,得罪了太後,還害了雙玉,她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婢子也有想過其中緣由,怕說出來,太後責罰。」
「既然是哀家讓你說的,你自管大膽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太後向著雙玉一揮手道,「你先別磕頭了,听听汝月的話。」
「婢子想雙玉平日里只在太興殿出入,向來與人無冤無仇,誰會去害她性命,推進荷花池,那樣的水深,其實也不會真的丟了性命,所以婢子覺著是不是推雙玉的那個人看走了眼,原本想推的並不是雙玉,而是另有其人。」汝月前頭就的確在想這件事情,一個宮女好手好腳,體態矯健,落在荷花池大不了沾了半身泥,如果換成一個嬌滴滴的嬪妃呢,可能結果會完全不同。
太後眯了眯眼,嘴里默念了兩句話,將汝月的話都一齊听進去了︰「你的意思是,推她的人早有預謀,卻臨門一腳認錯了人?」
「听雙玉的意思,那人是從背後推的她,要是身形差不多,再穿了相同顏色的衣服,匆忙之間看錯也是極有可能的。」汝月顧不得其他的,一口氣將話都說完,「要是太後想查個清楚,並非難事,只要差人去各位嬪妃那里看一看,有誰和雙玉今天穿的一色衣裙,雙玉換下來的衣服都已經洗干淨,放置在後面,隨時可以取證,她雖然有擾了太後與皇後的雅興,但無辜被推落水,受的驚恐也一定不小,太後看在她平日伺候貼心的份上,且饒了她一次。」
太後每個字都听得很清楚,正因為太清楚,在心里一合計,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你的意思是有人敢在後宮害其他嬪妃,雙玉這一遭,倒是替別人擋了災,雙玉,哀家且問你,你今日穿的是什麼顏色?」
「天青色。」雙玉向著汝月指一指道,「婢子們平日里只穿兩個顏色,天青色和松花綠。」
太後想一想,確實如此,天青色本來就是常用的顏色,撞色的可能性極大,配上汝月的話來,雙玉被人誤推下水,怕是一張嘴,那人已經知曉推錯了人,可是先前就做好安排,這個時間沒有其他人接近荷花池,才任由雙玉一人費力上岸,沒有施以援手之人,預謀的好一場算計。
「太後,此事查起來不難,但是婢子想過,要是真的查出來了,又怎麼處置,依然不會知道是誰下的手,再排查下去,雪球越滾越大,勢必要牽扯出許多人來。」汝月已經橫了心將此事盡量化去。
「那麼照你的想法,又該如何?」太後玩味地盯著汝月。
「婢子想,不如對外宣稱雙玉掉進荷花池,被太後處罰,關了禁足,這樣子一來,那位陰差陽錯沒有受累的人心里多少明白,會多加個心眼保護好自己,那位始作俑者也會因為推錯了太後的宮女,生怕惹出事端來,適可而止的收手,一切都會慢慢淡去,不知太後意下如何?」汝月始終沒有去看雙玉,不知道此時雙玉臉上是怎麼樣的表情,只希望雙玉不要以為自己是在害她,由此記恨才好。
太後沉吟片刻,雙眉之間扭出一道輕痕來︰「讓哀家再想想,再想想。」
兩根跪著的人各懷心事,覺著時間過得特別慢,汝月在心里默默數著自己呼吸的次數,覺著額角有一顆汗珠慢慢滲出來,沿著眉角快要往下掉落。
「落入荷花池確實不算雙玉的過錯。」待太後再開口時,第一句話,讓汝月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噗通一下歸了位,「要是細查下去,即便能夠抓到那下黑手之人,無非、是個侍衛,或者是一個太監,沒有多大的意思,你方才想的很周密,哀家覺著再算計的話,更費腦子,就按照你說的來,此事大事化小,雙玉罰禁足十日,她的管事姑姑之職就先由……」此處微頓又道,「先由秋葵代行,十日之後,哀家想好了,再決定其他的。」
雙玉等到了放心的一句松口話,趕緊地又給太後磕了幾個頭︰「婢子多謝太後恩澤。」
「你的性子也該再磨練磨練,饒了你一次,饒不了第二次。」太後語氣淡淡,期間夾雜著警示,「汝月想的很好很周到,都起來都起來,哀家才吃的兩口點心,這會兒都塞在胸口,悶得慌,不想再去費那些心神,你們都退下去,讓哀家清靜清靜。」
汝月雙手在身邊一撐,眉角的汗珠跌落在地,摔成數瓣,兩個人屏住呼吸,躡手躡腳退出屋來,侯在屋外的泯然趕緊進去,臨了回過頭,帶著詢問的眼神,見汝月勉強笑一笑,才稍稍放心下來。
雙玉這會兒才感覺到雙腿發軟,幾乎不會走路了,汝月伸出手來,將她一半的分量接了過來,兩個人無語的相互攙扶著回去,汝月的情況好些,先將雙玉送到住處,雙玉沒踏進屋,先重重嘆了一口氣。
汝月將人攙扶到屋里的椅子上坐好,見雙玉一副走神的樣子,忍不住手指在她額角一點道︰「已經沒事了,還發什麼呆,小命保住才最要緊。」
雙玉將她的手給拍開,撇撇嘴道︰「太後說了掌事姑姑一職由秋葵代行,我明天便住不得這間大屋,沒準會被趕到通鋪那里去住,要是這美差讓你得去,心里還平衡些,怎麼就讓給秋葵了呢,你說太後是怎麼想的。」
汝月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你就少說倆句,太後今天臉色難看成那樣,這樣處理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若非皇後的人也在太興殿出了岔子,太後絕對不會這樣輕易松口,你該謝天謝地才是,我是不想你這個位子,秋葵也不會想,十天過後,只要太後不發話,照樣的還了給你,免得你心心念念的。」
「我這不是在替你鳴不平嗎。」雙玉被她說得訕訕而笑,心里明白不是汝月強出頭,將太後的思緒往另一條路上帶,她哪里還能好端端住在屋子里,早不知道被拖出去打了多少板子,激動起來,一把握住了汝月的雙手,「是該謝謝你,到底是多年共事的姐妹,以後有我的,絕對少不了你的,你只管放心。」
汝月又好奇又好笑地將雙玉的手給抹下來︰「掌事姑姑這般說,婢子心里惶恐著呢。」
雙玉被她說得雙頰一紅︰「大不了就算我做回這個,以後也不在你面前撐事,我是明白你對我的好,牢牢記在心里頭不會忘記的,前一陣,我還總懷疑你的不善,是我多心了,你千萬別放在心里,再不成,你罵我,你罵我幾句解解氣。」
「你都說了多年共事,哪里來這麼多氣,我的屋子里還躺著一個呢,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汝月惦記著暈睡在屋中的雲歡,留下芳華來照看,不知能不能照顧周全。
「那你再同我說說,我沒回來之前,皇後又怎麼了。」雙玉要想去拉汝月的袖子,被汝月一把拉開,她見汝月沉了臉色,咽了口口水,自說自話道,「我知道今天事情特別多,那下次,下次得空你再細細告訴我,這樣子總行了吧。」
汝月點了點頭,又關照她幾句,讓她耐心熬過這十日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雙玉滿口的都答應下來,汝月這才返身回屋,屋里靜悄悄的,芳華坐在床邊,手里沒有閑空,將一條抹額鎖兩道月牙邊,見汝月進屋,放下手迎上來︰「姐姐回來了,她還沒有醒呢。」
「睡得可安穩,有旁人來看過她沒有?」汝月一圈走下來,氣息有些亂。
「沒有旁人了,我一直坐在這里守著,她大概是一股氣血堵住了心口,休息好了自然就醒了。」芳華湊近過來,一臉的關切,「姐姐的臉色不太好,而且出了汗,粉都化開了,我去打水給姐姐洗臉。」
溫熱的面巾敷在臉上,汝月重重地吸了幾口氣,前頭憋住的那股子勁頭一下子散開,覺得全身都在發痛,頭皮緊得直想扯頭發,芳華很有眼色地走到她身後,手指在她額角發頂輕輕按了十來下︰「姐姐是不是遇到煩心事,我過來之前,听到些話說是有人在殿前闖了禍,沖撞了皇後娘娘,我進宮以來還沒有見過皇後娘娘長成何等威嚴端莊的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