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看著重光過來,已經有意避讓,誰曉得,她往左讓,重光的身體跟著往左一晃,明顯就是沖著她而來,再想避開已經來不及,肩膀處被撞得不輕,重光雙臂一攔,堵住她的去路,反而惡人先告狀︰「明明知曉本殿下從這里走,還特意撞過來,這是想要引起本殿下的注意不成?」
「是婢子不小心,給大殿下賠不是了。」汝月曉得重光這種性格的,要是她否認,後面還跟著各種的胡攪蠻纏,把其他人都招來了,等于是送給別人白看笑話,所以他說什麼便是什麼,直接堵住他的嘴。
重光算準她如何都會辯解一下,沒想到她實打實的都認下來,反而無從下手了,即便他是皇子,她是宮女,可說出去因為相互撞了下,他要是就此發作,只會讓人笑話他心眼小,沒氣量,可是他有不甘心將她輕易放過,眉毛一挑,調笑道︰「既然你都認了,本殿下不與你計較,你倒是說說該如何補償?」
汝月氣得暗暗磨牙,又曉得眼前人得罪不起,見他手臂有意無意地向著自己蹭過來,她索性面無表情的問道︰「婢子不懂大殿下的意思,請大殿下明示,要打要罵任憑處置。」
重光徹底覺得無趣了,可不就是和祖母待得時間太長,明明是如花似玉的長相,性格上死氣沉沉的,連句好听的話都不會說,再磨蹭下去簡直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他想著御書房那個小鳥依人又聰慧機靈的綠雲,覺著女人和女人也是不能比的,同樣是宮女,怎麼差距就這樣大,略微不耐煩地將手收回來︰「你去忙吧,本殿下不是小氣之人,不會同你一般見識。」
如月趕緊地給他行了個禮,轉身就走,走了不到十多步,卻听見身後有人在發笑,她猛地轉過頭去,大殿下已經離開,原來的位置站著衛澤,一臉看了好戲的神情,那個笑臉讓人覺得牙齒愈發的發癢︰「衛大人好興致,不花錢看唱大戲。」
衛澤瞧著汝月,伸手從袖子里模出一塊銀子來,遞過來︰「拿去。」汝月不明白,自然不肯去接,衛澤又往前送了送,板著臉道︰「本官是花錢看唱大戲的。」
汝月掌不住笑,趕緊將臉給偏過去些,笑了兩聲,听得衛澤溫和地說道︰「見到你笑,就知道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前些天的委屈都開解了,想替你求情的人不少,只是此事還需你自己想清楚的才好。」
汝月听他說的情真意切,心底下多了幾分感動︰「這些年,衛大人一直明的暗的照顧我,何以為謝。」
「你不知道原因嗎?」衛澤這一次沒有看她,目光沉沉看著遠方,嘴角含著的笑容里面藏著太多其他的情緒,「汝月,要是我說你聰明,有時候,你又偏偏那麼愚鈍不堪。」
明明是句正經話,連眼神都沒掃過來,汝月卻明顯覺得耳朵後面的一小片皮膚慢慢地變燙了,沿著耳廓蔓延到一雙耳朵都紅彤彤的,她生怕衛澤將目光調轉過來的時候,會發現這個秘密,下意識地舉起手來將耳朵搓揉了下。
幸虧衛澤完全沒有察覺似的,轉移開話題︰「方才大殿下是見過太後再出來的?」
「我沒有看清,才從那邊過來就被撞了。」汝月偏一偏頭問道,「大殿下來看太後,有什麼不妥嗎?」
「孫兒來看祖母,怎麼會有不妥,只是以前不太來的,最近來的這麼勤快,總是想要在太後這里求得點什麼,我倒是不擔心太後會失算,而是太後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人物,什麼看不出來,大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了心思,跟在他身後的人,不曉得會不會吃虧?」衛澤十分有耐心地說給她听,末了又笑著說道,「我不用和你說這些事,你從來不是會算計的性格,說了你都不懂。」
汝月見他似褒還貶的兩句話說完,就把自己撂在原地,一聲不吭地走了,有些張口結舌地說不出字來,轉念一想,衛澤的這些話絕對不是無意中透露的,他那麼聰明,難道是想隔著她,提點一下雨大殿下過于親近的綠雲,又想起綠雲無限甜蜜的樣子,說大殿下要迎娶她做妾的信誓旦旦,有一絲不安的情緒,慢慢地從汝月心里萌芽而出。
「皇上駕到。」一聲響亮的通稟,把汝月的心思整個又拉了回來。
她才來得及俯身行禮,明源帝已經虎虎生風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走過幾步站停了腳,回過頭來看住她,良久才說道︰「果然是你,開春節回來,柳妃止不住口的夸你,寡人想來想去太後身邊也只有你能夠讓她青眼有加了。」
「那日不過是臨時起意,柳貴妃懷了身孕,婢子才想到娘娘或許想吃些酸甜口味的食物,正好膳房又有青梅,娘娘的夸贊不敢擔當,婢子惶恐。」汝月想到柳貴妃看人的眼神,她寧願不要被惦記著,已經得罪過一次太後,好不容易才討了恩典回來做事,千萬別再生事端。
明源帝舉步不前,想一想問道︰「柳妃倒是向寡人提起過,要向太後借人調撥去她的朝露宮,點名第一個就是你,寡人是知道太後的性子,太興殿以前人手興旺的時候,太後都不太樂意將自己宮中的宮女放出去,別說是這一兩年出了這些事情以後,寡人沒立時答應柳妃,這會兒見到你,倒有意要問問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你願意,寡人做個和事老。」
汝月一直以為皇上行事果斷雷厲風行,沒想到皇上會站在面前,這般和顏悅色地同自己有商有量的說話,小心地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願不願意,你直說即可,寡人不會怪罪的。」明源帝見汝月埋頭不語,索性將她的顧慮直接說了出來,「不用怕成這樣,你能在開春節的時候站出來,寡人知道你是個有擔當有膽氣的。」
「婢子還是想服侍太後,太後待婢子一向寬宏,婢子不能離了太後。」汝月想清楚了,咬著嘴唇答道。
「好,明說就好,寡人也不用與柳妃為難,直接回了她的念頭,朝露宮里的宮人比這兒可要多上數倍,她這個貪心的總是嫌不夠用。」明源帝眼神溫柔,想必是想到懷著身孕的柳貴妃,「你起來去做事,不用跪著了。」
汝月趕緊又行了個禮,退身而出,見皇上向著太後的屋子大步而去,不免松一口氣,要是方才她說她想去朝露宮,不知道皇上又會是怎樣的態度,她隱隱察覺皇上並不想她棄了太後去朝露宮,即便是有人賞識,有人抬舉,朝三暮四的宮人也難免不討好,這樣淺白的道理,她還不至于會犯糊涂。
皇上果然沒有和太後提起要從太興殿調撥宮女的事情,汝月過了三天太平日子,第四天一早,綠雲哭哭啼啼的來見她,打開門見到綠雲哭成淚人似的,倒是把汝月和芳華都嚇得一大跳。
「這是怎麼搞的,你一路上從御書房哭過來的,還不是讓旁人都給看在眼里,當你是要鬧死鬧活的。」汝月趕緊讓芳華絞了面巾過來,替綠雲擦眼淚,「你倒是別哭了,告訴我出什麼事情,也好給你想想法子。」
「想什麼法子都晚了,都晚了,來不及了。」綠雲哭得更加傷心,把整張臉孔都埋進面巾里不停地嗚咽著。
「我去把換下的衣服洗一洗。」芳華識趣地回避開來。
汝月握著綠雲的手,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大殿下他,他……」一連兩個他字,汝月說不下去了,大殿下的性格委實不討她賞識,但大殿下這會兒是綠雲心尖尖上的那個人,她總不能當著綠雲的面,說大殿下的不是。
「不是他,不是他,他這幾日都沒在宮里,我想找人還找不見。」綠雲使勁擰著手中的面巾,恨聲道,「要是他在,或許還有些辦法的,我冒著風險去他讀書的地方等了幾次,總不見人,塞了好些錢才打听到說他出宮去了,還是瞞著皇上的。」
汝月嘆口氣,直搖頭︰「那你同我說說到底出什麼大事,讓你哭成那樣。」
「皇上把我調去朝露宮伺候柳貴妃了。」綠雲說完這句,忍不住眼淚又下雨似的往下落,「誰不知道柳貴妃是後宮最難伺候的主兒,在她手底下被打被罵還是小事,無端端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事情也是有的,仗著皇上一直專寵她,那些管事的睜只眼閉只眼,哪里會在乎我們這些人的小命,我不想去的,御書房的宮女里原本就我出挑些,做事也伶俐,怎麼皇上不想到別人,就要想到我去呢,汝月,你說說看,你給我想個法子,讓我避過這一劫。」
汝月不能說,這劫數原來是沖著她而來,因為她的果斷推辭,才不巧地落到了綠雲頭上,這會兒要她直接想法子是有點難,她只好問道︰「皇上有沒有說讓你幾時調去,或許等一等,大殿下就會回來的。」
「明天,明天一早,所以今天才特意放了我一天的假,讓我收拾東西。」綠雲眼中的柳貴妃簡直堪比洪水猛獸,多想一下都會忍不住哆嗦,她盯著汝月半響,忽然說道,「汝月,要不你替我去朝露宮,你比我會做人,又能干,柳貴妃在開春節的時候還夸過你,一定樂意把我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