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呆呆坐在床沿邊,一動未動,烏蘭模著牆邊悄無聲息地進來︰「娘娘莫要著急,小順子已經跟了上去,看看皇上去了哪里,未必是生了娘娘的氣,沒準是真的有要緊的事情才趕著要走的。」
「我方才是不是說錯了話?是不是應該視若罔聞,只為自己著想?」汝月低低喃語道,「有時候太過大方,反而會令人覺得厭惡,皇上便是這樣想的。」
「娘娘只需再等一等,小順子一會兒就會回來,要是真的去了其他娘娘那里,娘娘也請放寬心,這宮里不是只爭朝夕的地方,還能夠從長計議的。」烏蘭見汝月穿得單薄,趕緊將外衣披在她身上,「娘娘要保重身體才是,莫要著涼受寒。」
汝月木知木覺地看了烏蘭一眼︰「小順子還是這樣機靈。」
「不機靈的,太後也不會指給娘娘了,太後老人家心里頭疼娘娘呢。」烏蘭倒了熱茶過來,「娘娘先喝口水,壓壓驚,婢子看著確實不像是其他宮里的娘娘來尋事挑釁,要不然,常公公不能急成那般的樣子,娘娘也知道,常公公是個萬年冰塊臉,平日里,對誰都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想來是其他地方出了大婁子。」
「你才進宮的時候,做事戰戰兢兢,像只小兔子似的,沒想到我離開太興殿一段日子,你倒是穩重懂事了不少。」汝月喝一口熱茶,熱氣從喉嚨劃過一條直線,落向發涼的心口,這樣的初夏天氣,她方才居然覺得冷,冷得必須用滾燙的水去捂著,才能恢復點知覺。
「太後在娘娘還未回太興殿之前,就做好了安排,婢子和小順子公公遲早是要來服侍娘娘,該關照的,該學會的,一樣都不會少。」烏蘭說得口齒清楚,毫無避諱,「那位雲歡姑姑是皇後娘娘的人,要是娘娘覺著好,自然可以留在身邊使喚,要是覺得她生了異心,太後老人家同樣能有辦法將她給遣送了回去,不用娘娘操心的,至于這琉璃宮中其他的宮女,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樣子,起不到什麼作用。」
汝月慢慢抬起頭來,仿佛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人,陌生地過于疏離,低低問道︰「這些話,都是太後老人家囑咐的?」
「是,娘娘還記得那天回來時,小順子手中捧著的木匣子,娘娘回宮以後,正好皇上來了,一時就忘記去看,那里面是太後說要給娘娘的陪嫁之物。」烏蘭側過臉來听了听,小聲地說道,「是小順子回來了,娘娘稍等,婢子去給他開門。」
小順子進屋時,頭發衣服上都是水漬,他站在遠遠處先拍了拍才走近了說話︰「外頭好大的雨,讓娘娘久等了,皇上身邊還有侍衛,小的要非常小心才不會被留意到,也是因為下了雨,小的倒是討得便宜,沒被察覺到行蹤。」
「可曾見到皇上去了哪里?」烏蘭瞧著像是比汝月看著還心焦。
「說來奇怪,皇上既沒有去朝露宮,也沒有到皇後的丹鳳宮,小的雖然離得遠,也看得分明,皇上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去的是東北角方向,那里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嬪妃所居住。」小順子老老實實地答道。
「娘娘,婢子就說皇上不是要去見什麼柳貴妃,是要去處理要務,娘娘就別耿耿于懷了。」烏蘭好生勸慰道,「只是東北角上,婢子也想不出,那里住了什麼人。」
汝月看看烏蘭,又看看小順子,不怒反笑道︰「你們兩個這是要做什麼?」
「幫著娘娘在皇上面前爭一席之地。」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
「是太後老人家的意思?」汝月再問了一次,語氣中已經隱隱含了怒氣。
「當然是太後老人家的意思,否則我們哪里有這樣的膽子。」烏蘭覺著汝月的反應似乎不太對勁,這才算反應過來,「娘娘不喜歡我們的行事作風?」
「你們倆個管得也實在是太寬了點。」汝月揚聲呵斥道,「縱然是太後的吩咐,你們也不能插手皇上的事情,又怎麼能夠從琉璃宮一路跟蹤皇上的去向,這要是沒被侍衛發現,難不成皇上身邊的那些都是吃素的,沒有動靜,你們還自以為手段高人一等,還跑到我面前來沾沾自喜,皇上要是察覺的一星半點,定然會以為是我教唆你們如此這般,到時候,我便是全身都長了嘴巴都解釋不清楚了,你們這到底是要幫我還是要害我。」
烏蘭的小臉煞白,趕緊跪了下去︰「娘娘莫要動氣,婢子真的是想為娘娘出點綿薄之力。」
小順子看起來雖然不如她慌里慌張的,臉色也尷尬地有些微妙,輕咳一聲道︰「娘娘要是對皇上自有一套方法,怕是小的和烏蘭的做法,將娘娘已經安排好的節奏統統都打亂了,不過我們也確實是奉了太後之命。」
「太後之命到底是什麼?」汝月還是問小順子比較簡單明了。
「想盡一切辦法,幫助娘娘留住皇上的心。」小順子想了想又道,「太後說了一切辦法,一切手段,然而又怕真的將行家里手的送來琉璃宮,過于惹人眼球,讓皇上不快,所以才選了我們兩人,烏蘭是新入宮的,到哪兒臉都不熟,而小的以前算是與娘娘有二分舊識的交情,如此安排才顯得沒有明顯的破綻。」
他的一番話分寸拿捏得很好,汝月雖然還皺著眉頭,卻沒有出口反駁,太後這樣明著暗著援手,要是她再不懂得感恩,那麼活該要被送去冷宮了,等一下,汝月的眼楮一亮,東北角的位置,確確實實沒有嬪妃居住,但是卻有一個昔時宮,一個在宮人中能避開則避開的昔時宮,她記得那時候,因為芳華犯了事,她走近昔時宮,也曾經見到常公公進了昔時宮,她還曾經懷疑過那里頭到底住著什麼人,後來被諸多紛亂所擾,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便將此事忘記得一干二淨,這會兒一旦提及,兩廂聯系在一起,汝月心中更加好奇,被驅逐出宮的芳華在昔時宮究竟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芳華那樣驚恐的目光,欲語還休的話語,其中的奧妙怕是只有皇上或者常公公才能夠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了。
「娘娘想到了何事?」小順子十分懂得察言觀色,見汝月眼神游移,又在不知不覺中顯出異樣的神采,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只不過想到丁點兒事情,算不得準,讓我再仔細想想。」汝月不想在事實未明前,打草驚蛇。
「那麼小的和烏蘭能不能還留在娘娘身邊?」小順子也不想讓她引起太多的誤解,明明算是好事的,怎麼讓烏蘭一說,就透著股陰謀的味道,讓太後老人家知曉的話,那還得了,到底是入宮不久的新人,太急于求成,要是換成秋葵或者泯然,甚至是以前的汝月,絕對不會讓听者徒增誤解,好心成就了壞事。
汝月先前是由皇上引發一股子怨氣,听得烏蘭的一番話後,直接想法有些激憤,見烏蘭一副誠惶誠恐的小模樣,再想想當日太後所言,確實不是處心積慮的陷害,又听小順子一番解釋,心中已經開解了大半︰「皇上的事情,小順子做得也不差,是我自己心急火燎,說話重了些,太後老人家的好意,我怎麼敢拂逆,你們留下以後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不相信你們,我還能去相信誰?」
末了的一句話,幾多無奈,嘆息中百轉千回的,汝月苦笑了一下,以後不知還有誰會將人手安插到她的身邊來,只當她是個好欺負的主兒,是個人過來都三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穩地能控制著她。
「左膀右臂,有娘娘這句話,以後赴湯蹈火,也不算虧了。」小順子抬起衣袖來揉了揉鼻子尖,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娘娘要不要看看太後給娘娘留的東西?」
「好,你且拿上來給我看看。」汝月等著小順子將木匣子取來,不疑有他,當著兩人的面打開來,卻發現箱子中沒有她預先所想的金銀珠寶,見尺方的匣子中,空空的,只在箱底躺臥著一塊很小的玉牌,她輕輕咦了一聲,將玉牌拿到手中,正反面都看了,那是一塊無字牌,玉澤光潤,入手溫香,卻實在看不出其中所藏的端倪。
「小順子,匣子你事先打開過嗎?」汝月將玉牌又細細端詳了一次,輕聲問道。
這一下,小順子的臉色大變︰「娘娘,小的絕對沒有私藏過任何物件,太後將匣子交給小的以後,從未曾打開過匣蓋,更不知里面所放的竟然只有這一件。」
「我不是懷疑你貪墨,我只是奇怪太後如此相交付,必定是要緊珍貴之物,怎麼也沒有留下一字半句。」汝月將玉牌重新又放回到木匣子中。
「太後說過,是給娘娘的陪嫁,這算不算是提示之語?」烏蘭拍了一下額頭問道。
「先留著,以後容我再慢慢地想。」汝月覺著這一場折騰下來,全身骨頭都快散架了,莫說是沒有其他嬪妃來生事,便是討好皇上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已經自顧不暇,她親手將木匣子放置在衣箱的最底處,掩上了箱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