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沖著常公公莞爾一笑道︰「有勞常公公提點,要是真的不能說,常公公又何必同我在這里大費口舌,等皇上醒轉,我不會多話的,請常公公放心。浪客中文網」
「老奴一直知道月嬪娘娘聰慧得緊,一點即通。」常公公點了點頭道。
皇上想告訴你的,他自然會說,皇上不想告訴你的,怕是你掉了腦袋都不會知道真相。
這個道理,汝月心里很明白,她讓珊瑚去膳房叮囑立時做些補氣的藥膳送來,又讓雲歡取了安和香投在香鼎之中,自己捧了竹籃,坐在床邊低頭做針線,生怕屋中燈火太亮,特意將燈燭又滅了幾盞去,烏蘭細聲說道︰「娘娘仔細眼楮,針線活不點著明燈如何使得。」
「無妨,是我平日里做慣的,閉著眼都能做,你們且都退出去,等皇上醒轉再進來伺候。」汝月不甚在意地說道。
「那婢子不走遠,就在門外候著,娘娘輕喚一聲,婢子就能听到的。」烏蘭壓低了嗓子,輕手輕腳往外走,走到門口,還轉過頭來看了看汝月,見她整個人攏在暈黃的燈燭下,低垂著頭,因著在屋中行走,穿的是寬松的大衣服,露出一截瑩白的脖頸,身段格外好看,以前在太興殿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和眉善目的姐姐長得好看,沒想到一旦受了寵,晉了封,越發嬌美可人,叫人看著都不舍得移開目光,只是覺著心底適宜地恰當好處。
汝月沒有听見開門聲,稍稍抬頭,見烏蘭呆呆站在門邊,還以為她不放心,沖著她一笑,揮了揮手,烏蘭才回過神來,趕緊地退了出去。
安和香的香氣慢慢彌散開來,汝月的一雙眼皮慢慢變沉,全身都放松下來,她順勢倚著床沿,抓過一件薄毯隨意往身上披一披,半趴半坐的假寐起來。
明源帝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便慢慢醒轉,眼楮不曾睜開,鼻中聞到安和香以外還有很另一種很清雅的香氣,將一只手伸出被子外,沒有意外地模到汝月溫軟的身子,薄唇邊漸漸顯出笑容來。
他一動,汝月淺眠,立時也驚醒了,揉著眼楮問道︰「皇上可有睡飽,要是想起了,臣妾讓宮女送藥膳進來。」
「睡醒了,精神氣都恢復了。」明源帝抬起手來在眉心處揉一揉,汝月見狀立時替手過來給他揉,那是她做慣的動作,明源帝笑著由她的小手不輕不重地在眉間畫圈圈,將那些郁結在里頭的,倒是真的給揉散了,「以前沒人敢對寡人做此事的。」
「什麼?」汝月專心手里的動作,一時之間沒有听清楚皇上半句沉聲說的話。
「在你來之前,沒有人敢伸手在寡人臉上揉來揉去的。」明源帝的聲音透出笑意,趁著汝月沒有來得及將雙手抽離,一把按住了,「手被寡人抓住,看你還能躲到哪里去。」
「臣妾哪里有要躲的意思。」汝月不進反退,反而湊近過去,細細地看著明源帝的臉孔,「皇上補了一覺,總算臉色恢復大半,才進來時,臣妾嚇了一跳,像是幾天幾夜不曾合眼一般。」
「確實是幾天幾夜不曾合眼。」明源帝攬住了汝月的肩膀,用那條薄毯將兩人一起裹在其中,額頭抵著額頭說道,「寡人非但不曾合眼,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方才听你說了藥膳,覺著饑腸轆轆,怕是來一缸子都能全部吃下去。」
「皇上為何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汝月輕聲嘆息,兩個人離得那樣近,說話大聲點,都能噴到對方臉上,而皇上偏生喜歡這樣的距離,離得近近乎能夠听到彼此心跳的距離。
「有些事情由不得寡人。」明源帝難得顯出這樣脆弱的神情。
汝月差些以為是自己的眼楮看錯了,詫異問道︰「天底下還有皇上不能做主的事情?」
「老天爺做主的事情,寡人就不能決斷。」明源帝低下頭來,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還不去把你的藥膳端來,真的要餓死寡人不成。」
汝月立時知曉皇上肯說的也只有這麼多,笑著將毯子抹下,盈盈走到門邊,喚了烏蘭一聲,烏蘭果然站在門外候命,汝月吩咐除了藥膳,再加幾個熱騰騰的小菜,另外配兩道點心,要一甜一咸。
「再給寡人燙一壺酒來。」明源帝揚聲說道。
「那就燙一壺桂花釀。」汝月想一想又道,「燙酒的時候,記得加兩顆梅子。」
「是,婢子都記下了,稍後就都給送進來。」烏蘭欠身行禮,才轉身離開。
「你這個琉璃宮里倒是越來越熱鬧,身邊人個個都透出股機靈勁頭。」明源帝的眼底慢慢凝了一絲寒意,「是不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汝月見皇上的神情,大致猜到小順子雨夜跟蹤的事情,終究還是讓皇上察覺的,不知當時是什麼原因沒有即時處理,她也不會狡辯,走到明源帝腳邊,輕輕跪了下來︰「臣妾請皇上責罰。」
「你說要罰你什麼?」明源帝沒有喊她起來,垂著眼簾看她。
「皇上那晚匆匆而去,臣妾並不知道宮里有個小太監,怕皇上是與臣妾鬧了意氣,所以要去其他宮里留宿,才偷偷跟隨著皇上,回來他也老老實實同臣妾說明白了,他膽子不大,只跟了十多步,越想越不安心,折身而返了,此事臣妾沒有同皇上稟明,所以是臣妾知情不報的罪過,請皇上責罰。」汝月想過,在皇上面前說真話總比說了假話再被揭穿要罪名小得多。
「他應該算不得是小太監了吧。」明源帝果真什麼都一清二楚的。
「是原先在太興殿共過事的,所以與公與私,他也是一片苦心要為了臣妾著想。」汝月听皇上問得這許多,反而一顆心慢慢安定下來,要是真的龍顏大怒,又何須說這許多的話。
「私下跟蹤寡人,那是什麼罪?」明源帝又問道。
「算不得跟蹤,就是偷偷地多看了一眼,皇上也請體恤這些宮人的苦處,誰不想自己服侍的貴人能夠多得些皇上的恩寵,臣妾不才,讓皇上時時惦記,連帶著身邊人也跟著貪心起來,巴不得皇上每日都來琉璃宮才好,皇上真的要責罰請責罰臣妾一個人,沒有管制好宮中之人。」汝月索性將責任都一人攬下,不緊不慢地回道。
「他還看到些什麼?」明源帝的手落在汝月的肩膀處,「你且起來說話,不用跪著。」
「臣妾把話都說完再起來也不遲,那天下了大雨,他就是遠遠地跟了一點距離,實在也看不清楚什麼。」汝月始終連脖頸都沒有抬高一點。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寡人早就知道,要是真的有心責怪,今日也不會到你這里來休息,也算那個小太監機靈,若是再多跟幾步,他那天怕是回不來琉璃宮的。」明源帝手下一使勁,將汝月整個人拖帶著跌跌撞撞站起來,汝月的身子沒有站穩,一下子撲進他的懷中,他倒是顯得很受用,輕輕摟住了,低聲道,「以後,寡人會告訴你其中的緣由,卻不是今日,你明白嗎?」
汝月想說她並不想听到這個秘密,卻不過是在明源帝懷中點了點頭︰「臣妾等著皇上想告訴臣妾的時候。」
「是,你這樣想便好,寡人能給你的自然會給你,寡人不能給你的,你也不要動了硬搶的念頭。」明源帝眯著眼說道,「也有人初出時能夠做到,漸漸的一顆心走得遠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就再做不好這一點,到那個時候,也別怪寡人無情。」
汝月恍惚了一下,猜想皇上所言的這個人會不會是柳貴妃,想來柳貴妃那樣家世背景的女子,才進宮時,一定也是小心翼翼行事,她又長得那般美艷動人,在皇上心口畫下一顆朱砂痣,想必不是難事,慢慢的,得了寵,從嬪到了妃,後來又成了貴妃,性子里的那種劣根壓抑不住,皇上又一味專寵,給了她一個能夠飛揚跋扈一輩子的錯覺。
怕是如今柳貴妃還懷著龍胎,才能保得住地位,等到孩子生下來,她要是想法簡單,覺得定然是母憑子貴,卻也應該想到大殿下的生母,大殿下還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這些年,統共也只有這樣一個兒子,而那個生下大殿下的女子,早就尸骨化成了塵埃,連名字都不太有人記得起來。
「都說月嬪聰慧,連常公公都經常夸你,處事待人沒得挑,這天底下卻還有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你時時刻刻記在心上,寡人不會虧待你的。」明源帝的手勁忽然變得很大,挾制住汝月的雙肩,指節仿佛要嵌入她的肩胛骨似的,他等著汝月喚痛,誰知汝月一雙眼,波光瀲灩地看著他,看到他微微心軟,何必要她來堵著自己心口的那個空缺,對她而言,怕是太不公平了,明源帝的手指松開了,輕聲問道,「有沒有弄痛你?」
「這一點點,臣妾還受得起。」汝月明明在皇上眼中看到了痛,那痛比起她肩膀的感受而言,簡直是天壤之別,不能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