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綽華看一眼汝月面前的茶杯,像是了然地笑了笑︰「那麼,給我也來一杯清水便是,果然是沒有過好日子的命,在邊關的時日,哪怕生完兩個孩子,腰肢要是細細,到了帝京這些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跟著將軍里里外外的應酬,除開在你那里小休了幾日,這肚子里一直脹鼓鼓的,就沒有空落過,其他的還好,便是帶來的那些衣服一上身,都有些緊繃了,要是等我們再回去的時候,怕是都要穿不下了。」
汝月被她說得樂壞了,指著面前的這些點心︰「要不待會兒打包帶給銳兒和荀兒吃?」
「這個主意深得我心。」薛綽華落落大方地回過頭沖著雲歡說了句,「回去的時候,記得給我打包裝盒子里頭,我家銳兒確實喜歡吃這些小點心,方府的廚子做得不如宮里的精細好吃。」她左右看了一眼,「這些年,皇上的後宮也沒充盈多少,你是最末晉封的那個吧?」
「是。」汝月不知方夫人當年與皇上的交情,按理說,她是皇後的表妹,應該同皇後走得更親近才是,她為什麼選擇坐在自己身邊?
「皇後駕到,太後駕到。」外面通告的嚷了好大一聲。
真難得,皇後與太後居然一起到了,汝月隨著大伙兒一起起身行禮,皇後走過她身邊時,多看了她兩眼,停下步子來問︰「月嬪的身子可都好了?」
「謝皇後娘娘牽記,嬪妾的病都好了。」汝月眼觀鼻鼻觀心地應答。
「月嬪的病來得蹊蹺,幸而沒有傷到身子,回頭本宮再讓人給你捎些補藥去,你放心,丹鳳宮的膳房里頭,所有經手的一個沒留,都換下了。」最後一句話,皇後壓低了嗓門,只有汝月一個人能夠听清楚。
「皇後,小公主的乳母找得很好,女乃水很充足,孩子養得也好,這一次是皇後辛苦了。」太後已經施施然地落了座,見皇後還站在汝月面前不動,皇後不動,汝月自然只能欠著身,不敢抬起頭來。
「哦,是,那位乳母,是臣妾仔細甄選來的,年紀尚輕,也有經驗,在本家時,已經生過兩個孩子。」皇後听太後這樣明晃晃的夸獎,覺得心里頭十分受用,「臣妾也看過那兩個孩子,長得都好,身體也健碩。」
「哀家也盼著這個小的,身體健健康康就好。」太後沖著方夫人招了招手道,「綽華,過來哀家身邊坐可好?」
薛綽華很是隨意地擺了擺手道︰「今天是皇上的公主滿月,太後才是最忙的,待會兒孩子出來,定然還要留在太後身邊,我坐在這里就好,有月嬪陪著我。」
太後平日里很是注意宮規禮節,來了個薛綽華,她反而很是高興的樣子︰「也是,等會兒有的要忙,你喜歡坐在那里就好,你同月嬪談得來也好。」
「那個事情,將軍回來同我都說了。」薛綽華見諸人的目光都不太注意這邊,才開口道,「他說不用去刻意追根溯源,我倒是覺得很好,方老爺子雖說是我的家翁,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將軍的兩個姊妹都落得早逝的結果,你可以想象得出,若非父親實在過于嚴苛,她們不會走到那一步的,更何況,此次回到帝京,我還覺得老爺子像是在防範著我們夫妻兩人,按說兒子出遠門八年,干得也算是正事,他臉上也不見一點兒歡喜之色,反而巴不得我們快些回到邊關去才好。」
「連銳兒和荀兒,他都不喜歡?」汝月吃驚地問道。
「那倒沒有,老爺子的意思是等我們倆口子走了,將孩子留在帝京。」薛綽華皺著眉,大口喝了茶。
「那你如何舍得?」汝月想著兩個孩子黏著母親的樣子,換成是她,想來也不會舍得。
「自然是不舍得,所以老爺子就更加不待見我了。」薛綽華忽然指著門口道,「這宮里頭還有這般美貌的尼姑。」
汝月一口茶含在口中,差些噴出來,趕緊用帕子將嘴給捂了,咽下去才開口道︰「方夫人,那一位是淑妃,她是蓄發修行,住在宮里,不算是尼姑。」
薛綽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才問道︰「她是淑妃,還是皇上的妃子?」
「是的,還是淑妃,頭餃還掛著的,她帶發修行的事兒,太後當初也是應允的。」汝月見著淑妃穿著石青色的衣袍,臉上的笑容倒是很可親,還同她點了點頭,曾經在太興殿當值時,兩人是見過一面的,看來淑妃還記得她,畢竟人在宮中,有個風吹草動的,便是不想知道,傳來傳去的,也不听見都難。
淑妃的位置還安排在容妃之前,難怪方才容妃臉色難看,淑妃走到皇後和太後面前,分別行了禮,她行的是出家人的禮節,太後沒有半分的介意,笑著就應承下來,皇後還同她寒暄了幾句,無非是問她近來過得可好,身邊人服侍得可稱心,她垂著頭,一一都應答了,聲音很小,旁人不仔細听,都听不見到底說了什麼。
太後忽然輕咳一聲問道︰「皇上怎麼還沒有過來?」
無人回答。隨著太後問題的是一聲很脆的嬰兒啼哭聲,薛少華的眼楮頓時都亮起來了︰「听著哭聲就知道是個女女圭女圭,長得一定也美。」
汝月咋舌笑道︰「是個女女圭女圭或許能夠听出來,美不美的,又從何說起?」
「聲音清亮而嬌柔,自然是個小美人兒。」薛綽華的目光從淑妃那邊轉過來,又看著那層層的紗幔,「是不是定要等皇上來?」
「是。」汝月心里有些發怵,都到了這個時候,柳貴妃如何還不現身,不是說她都大好了,既然如此,又是她生的小公主滿月,應該早早地出來見人才是,這樣躲著又能夠躲到幾時去,難不成就一直等到天黑,等到人散。
「貴妃娘娘應該就快出來了。」雲歡站得高,看的視線也廣泛些,「婢子見到素蘭,素荷,方才急急忙忙地往後去了,剛才的那聲啼哭又離得近,可能原本要抱小公主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柳貴妃又出了什麼亂子,她們趕著去收拾。」
明源帝姍姍來遲,才算是到席了,太後將他招到身邊問了幾句話,約模是問怎麼來得這樣遲,他正兒八經地回答了,太後的臉色才松寬了些,想必是在忙于正事,挑不出刺來。
這一下才算是都正式落了座,明源帝的目光掃過一圈來,皇後款款開口道︰「今日是小公主滿月之日,後宮嬪妃俱來道賀,宮中已經多年不曾添丁,盼著這次是個好兆頭,小公主會給皇家帶來更多子嗣,柳貴妃生產之後,身體羸弱,本宮便替她執掌了這次的筵席,將小公主抱出來吧。」
說是抱出來,也不過是在皇上和太後臂彎中過了過手,其他的嬪妃哪里有機會踫觸到那個嬌弱的小人兒,不過是遠遠地看了兩眼,小公主被錦被層層包裹著,露出的小臉還沒有半個巴掌大,最後是太後抱在懷中,一臉的慈愛。
諸位嬪妃將隨身攜帶來的禮品逐一送上,汝月事先安排的是一套七枚的金鎖片,從比指甲蓋大一點的,到大人佩戴的那種大小,適合小公主從小戴到成人了,每一塊鎖片的正面都瓖嵌不同顏色的寶石,鋪展開來,隨不算太過貴重,卻是可見用心了。
薛綽華坐在原位眨了眨眼,悄聲問道︰「我不知要送禮的,如何是好?」
「方夫人並非宮中嬪妃,不一定要隨禮的。」雲歡實誠地回道。
「大家都送,只有我兩手空空總是不妥。」薛綽華想一想,微微俯身,撩起裙角,從布靴的綁帶中抽出一把匕首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好似不太舍得,終于咬了咬牙,站起身,雙手將匕首送了上去。
旁的嬪妃送的也不外乎是些金的玉的,明源帝見著鋪的琳瑯滿目的一桌子晃得眼花之中,靜靜躺著一把寒冽之氣的匕首,微微吃了一驚,將匕首拿起,抽出鞘來,寒光閃閃,印著他的眉宇間覺得森森寒意,他不禁抬起眼來,看了薛綽華一眼。
薛綽華不退反進,走上前去,行了禮後說道︰「回皇上的話,這柄匕首是開過刃見過血的。」
此話一出,非但皇上皺了眉頭,身旁那些說話的聲音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不過見的血都是敵國進犯之兵將,一共是十五人余,個個都身犯血債,背著我朝士兵的性命,皇上或許覺得匕首煞氣太大,臣婦卻覺得小公主嬌柔,生下來後由次匕首放置在屋中壓著,闢邪是最好的。」薛綽華朗聲而道,言詞之間光明磊落,連她身旁的汝月都不禁抬高了臉兒去看她,眼中盡是一片敬羨之情。
明源帝笑著將衣袖當場撕下半幅來,裹住了匕首之身,才交到小公主的襁褓之中,放在小被子的隔層之間︰「方夫人的話沒有錯,此物壓神闢邪果然是最好的,這朝露宮中,的確也該有此物鎮壓著才好。」
素蘭從內殿匆匆忙忙地出來,給皇上下了跪,低聲道︰「回皇上,貴妃娘娘的精神氣看著都還好,吵著鬧著要出來見人,說是她的親生閨女,如何旁人都能見得,她卻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