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冷睨了裴少逸的反應。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終成人上人。
對于裴少逸來說,沒有什麼是比現在被一個下人訓斥更加來的難堪,又或許他非那等仗勢欺人之人,或許是無奈于對方說的全是事實,或許正如他所說的,和溫家的婚事上,他知道自己的錯處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處,又或許他並非惡人,只是芸芸眾生當中又一個被孝道壓過了良心的男子。
他並沒有惱羞成怒懲處林嬤嬤,而是選擇了沉默。
可他沉默,卻並不代表他身邊的下人也一樣沉默,便在林嬤嬤說完了話之後,跟在裴少逸旁邊的書童便義憤填膺地維護自家主子,「林嬤嬤你太放肆了,如今我家公子貴為狀元爺,可是你這等下人可以指責的!依照大隋律法,辱罵朝廷命官可是要行杖刑的!」
「裴公子的下人好大的威風!」榮華冷笑道,不管他是迫不得已也好,存心也吧,此時的裴少逸與她再無任何關系,自然,也無資格在她面前張狂。
裴少逸當即轉身叱喝了那書童一句,「不得無禮!」言語惱怒,不過也因為這份惱怒,化解了他臉上的難堪之色,「溫妹妹,下人無禮,還請溫妹妹莫要見怪。」
裴少逸似乎並不介意在榮華面前放低姿態。
榮華不知道裴少逸心里究竟作何感想,但是卻不打算就這樣揭過這個話題,「小女雖然長于深閨,但是卻也並非不知世事,雖裴公子如今高中狀元,但是依著朝廷官員錄用的規矩,裴公子在通過庶吉士考試之後方才會正式被授予官職,成為朝廷官員,也便是說,侮辱朝廷命官一罪名目前並不適合裴公子。」
那書童聞言,頓時瞪大了眼楮。
裴少逸臉色又是一僵。
「當然,若是裴公子執意要追究小女下人的罪過也並非不可,畢竟,如今裴公子已經今非昔比!」榮華繼續道,言語依舊尖銳。
裴少逸凝視了榮華會兒,方才溫和開口︰「溫妹妹放心,我並無追究之意,而且,林嬤嬤所言也並無侮辱之意,我的確是又負于溫妹妹,也又負于一個讀書人該有的德行,我再一次向溫妹妹道歉。」
說罷,便彎腰給榮華做了一個深揖。
榮華神色未變,「事已至此,裴公子再多的解釋賠罪也是無益,若是裴公子真覺對小女心有愧疚,那便請裴公子往後莫要再這般前來見小女,既然裴公子即將迎娶二妹妹為妻,那你我過去種種最好從此抹去,往後,你我之間,除去了二妹妹之外,便再無任何牽連。」
「溫妹妹……」裴少逸仍舊是未曾變稱呼。
榮華眯起了眼楮,「裴少逸難道真的想看著母親將我視作死敵方才肯作罷?」
「自然不是!」裴少逸立即道,眼底同時閃過了一抹惱怒,「溫妹妹放心,我絕不會讓溫夫人傷害你分毫。」
榮華心里忽然間對眼前之人生氣了厭煩,她的話已然說的這般清楚了,難道他還不明白嗎?既然是來道歉來解釋,如今都已經做完了,卻為何這般不依不饒?「裴公子,你的解釋我听了,你的道歉我也听了,若是無其他事情,便請裴公子早些下山吧。」
裴少逸沒有應答,面上卻泛起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裴少爺,裴狀元,你便行行好,放過我家姑娘的!」林嬤嬤見狀插話道,「若是被夫人知曉了裴少爺上山來見姑娘,夫人定然不會繞過姑娘的!姑娘被你們這般對待已經夠悲慘的,便請裴少爺高抬貴手,放過姑娘!」
這裴少爺不是狀元嗎?不是讀書人嗎?為什麼姑娘的話都已經說的這般明顯了,他還是這樣不依不饒的?
難道真的想將姑娘給禍害透了方才肯作罷?!
裴少逸臉上閃過了一抹掙扎,然後方才開口︰「溫妹妹,我今日上山來除了向溫妹妹解釋以及道歉之外,還有一件事想與溫妹妹相商。」
榮華看著眼前的裴少逸,心里不禁生出了一抹不妙之感,她沒有說話,而只是安靜卻清冷地看著他。
裴少逸移開了視線,似乎不敢正視榮華清澈冷凝的眸子,沉思半晌,他方才開口道︰「溫妹妹,未曾能夠履行你我之間的婚約,的確是我裴少逸的過錯,即使是因為母命難為,但卻也不能蓋過我的過錯!我也知曉,這件事給溫妹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因為我要進京趕考,溫妹妹同意了推遲婚事,從及笄之後便一直等到今日,耽誤了溫妹妹一年多的如花時光……」
「你到底想說什麼!?」榮華撕開了最後一絲客套,沉聲道。
裴少逸凝視著她,沉吟半晌,方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昨日前往溫府下聘之前,家母已經同意了我的請求……我知道我有負于溫妹妹,因而求了家母,待聞二姑娘進門之後,便準許我迎溫妹妹進門。」
榮華聞言臉色驟變。
林嬤嬤也驚愕地睜大了眼楮。
裴少逸忙繼續道︰「雖然是為妾,但是溫妹妹放心,除了名分之外,其他的,我定然不會委屈溫妹妹的,家母也說了,來日溫妹妹進門之後,她也會將溫妹妹當成女兒一般愛護,不會讓溫妹妹受任何的委屈,而且為妾也只是暫時的,來日我一旦升了二品官職,得了迎娶平妻之權,便會立即將溫妹妹扶為……」
他的話沒有機會說下去。
響亮的巴掌聲驟然而起。
榮華忽然間抬起了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容顏上添了一抹妖異的微紅,渾身輕顫。
「溫妹妹……」裴少逸大驚。
榮華隨即又揚手甩出了第二個巴掌,同樣的響亮無比,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而此時,她的面容已經開始泛起了猙獰之色,眸光鋒利如刀,冰冷如雪,而便在眸底深處,卻漫開了一層恍惚,她盯著裴少逸,可是卻似乎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裴少逸對于榮華的反應完全是出乎意料,他猜到了她會生氣,可是卻未曾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會這般激烈,正當他欲再開口化解眼前的僵局之時,一道冷凝卻不是尊貴的聲音緩緩傳來。
「瓊林宴上,當今聖上有意招應屆狀元裴少逸為承慶公主駙馬,可裴少逸卻當場謝拒,言說自幼便定了親,雖對方是商家之女,但是男子者當言而有信,不可背信棄義,當時御史清貴無比稱贊,便是連聖上也褒獎其情深義重,只是不想,聖上若是見到了如今這般一幕,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