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晚上的那男孩,在榮華的記憶當中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淺淺的印記。
她記下了那晚的悲傷,卻遺忘了那真實的人。
她更是沒想到,十年之後,她會有機會再見到他。
「是你……」
這就是他對她這般多異常舉動的原因嗎?
因為是舊識?
「溫姑娘忘了。」齊懷若輕緩道,語氣中似乎彌漫著一抹悵然。
榮華眼底閃過了一抹顫抖,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抱歉。」
「溫姑娘不必道歉。」齊懷若溫和如初,「畢竟是十年,溫姑娘忘了也是理所當然。」
榮華看著他,沉默半晌,然後低頭︰「先前是我誤會齊公子了,還請齊公子莫怪,當年……當年之事,也請齊公子莫怪。」
「這些年,溫姑娘過的並不好。」齊懷若開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我還記得那晚,溫姑娘的犀利。」
榮華抬頭,卻見齊懷若嘴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不是嘲諷,而是很溫暖,帶著追憶的笑,「不過是年少無知吧了。」
「年少無知?」齊懷若咀嚼著這個詞,隨後笑道︰「沒錯,是年少無知,只是,人生仿若便是年少無知之時最是快樂。」
榮華一愣。
「既然溫姑娘來了,那不如今晚,在下便履行遲了十年的承諾?」齊懷若道,神情淡淡,卻是讓人讀出了堅定。
榮華凝視了他半晌,不知為何,她從他的笑容當中感覺到了一股悲傷,便如同十年前一樣,只是十年前那孩子可以因為不願意學簫而悲憤憂傷,可是十年之後的他,該是意氣風發之時。
「溫姑娘連這事也想不起來了?」齊懷若微笑問道。
榮華搖頭,「我只是不明白,為何齊公子總是多變。」
齊懷若一愣。
許是因為十年前的事情,榮華並沒有一開始的拘束,「十年前便不說,便說那日禪堂內的一見,那時,我見到了的是一雙清澈明淨的眼楮,之後,觀景亭再見,眼眸之中清澈明淨了無蹤跡,只有一片氤氳,下午之時三見,亦是如此,而如今,四見,氤氳褪去,換做了憂傷,世人說女子善變,為何齊公子也是如此?」
齊懷若一愣。
「或許是我多心。」榮華沒有在意,微笑道,「只是,即便有了十年前的初見,齊公子于我,也只是一個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便該謹守陌生人之間的客氣。
客氣就好。
她看不透眼前的男人,即便她比他多活了一輩子。
即便有了十年前的事情,但是,他對她所做的,似乎也過了頭。
「溫姑娘還是懷疑我別有用心。」齊懷若緩緩道。
榮華沒有回避,「我的處境,相信齊公子也知曉,我承受不起更多的算計。」
「今日種種,的確是源自于十年前的那晚這觀景亭內所發生的一切。」齊懷若環視了眼前的觀景亭,他的面容被亭子懸掛著的紅燈籠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或許當年于溫姑娘來說不過是一間轉眼便可望的小事,只是,在我的心里,卻是改變一生。」
榮華眼眸微睜,心頭詫異不已。
齊懷若目光再一次注視著她的眼眸,「當年我並未說真話。」
榮華安靜地等待下文。
「那晚我出現在這里,是要……」齊懷若的話頓了頓,沉默半晌,方才溢出了最後兩個字,「尋死。」
榮華更是詫異,「你……」
「所以,溫姑娘救了我一命。」齊懷若卻微笑道,笑容中帶著沉澱著的悲傷,「今日我為溫姑娘所做的不過是微不足道,因為我欠了溫姑娘一個救命之恩。」
榮華的心有些亂,因為齊懷若所說的這些話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似乎在她的心里,像齊懷若這樣的男子,不該說出這般感性的話。
也因為如此,對于這些話,她存了疑惑。
「十年前,我知道了一件事,一件讓我的人生天翻地覆的事情。」齊懷若繼續道,「尋死,是我當時唯一可以想到的解決辦法。」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
即使此時齊懷若的外表很平靜,可是,他的內心卻已經是暗潮洶涌。
便在不久之前,他還不願意將這件事坦白。
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相信。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
只是,他卻並不後悔。
方才,面對她的質疑,看著她防備的神色,他忽然間有種不安,她對他的這份防備與質疑,會讓他離他更遠。
而唯一讓他最快接近她的便是十年前的舊事。
他更擔心,她會應了裴少逸的建議。
裴少逸于他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即使她應了,他也可以找到辦法解決,可是,他還是慌了。
或許,從十年前初見之時那場爭吵敗于她之時,他便已經注定了,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個輸家。
輸了,卻心懷喜悅。
除了此事,齊懷若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溫姑娘或許不信,只是我所言,句句當真。」
榮華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齊公子,我並非不信,只是……齊公子所言,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我明白。」齊懷若微笑道,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簫,隨後道︰「很晚了,溫姑娘還是回去休息吧,至于這曲子,我相信總有一日溫姑娘會願意听的。」
榮華聞言,心頭莫名一顫,隨後,忙道︰「既然當年你我有過這樣的約定,那便該履行,今夜的月色很好,也適合奏簫。」
她在他的笑容當中感覺出了掠奪。
一種屬于男人的掠奪。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懂得這意味著什麼。
眼前之人,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個別扭任性的男孩,即便此時他所說的這些話,讓她有些找回當年那孩子的感覺。
可是,他不再是十年前的她。
而她,他方才卻是說錯了,這十年,她並未改變,心態卻和十年前區別並不大,只是,這十年溫府後宅的生活壓下了她的菱角壓住了她的犀利罷了。
若是要論輸贏,十年之後,她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牽涉出了十年前的事情,那便讓這首曲子,為當年一事劃下一個句號。
十年之後的溫榮華,不該招惹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