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視線低著,未曾注意到,正奏蕭之人的目光始終凝注在了她的身上,因她的臉上的惆悵而更加的傷懷。
一曲罷,觀景亭內除了秋風吹拂的輕微聲響,便再無其他聲音,亭子上懸掛著的燈籠散發著柔和的紅光,將亭中的兩人籠罩其中,空氣中,似有什麼在流動。
許久許久之後,直到午夜的鐘聲傳來,似乎方才驚醒了沉默中兩人。
榮華抬起了視線,因為自己的失神而輕蹙起了眉頭,「齊公子的簫聲優美動听,想來這十年是未曾懈怠過。」
「若無當年溫姑娘那話,恐怕也不會有今日這一曲。」齊懷若微笑道。
榮華笑道︰「齊公子無需在介懷著十年前之時,正如齊公子方才所說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先前溫姑娘也說,舉手之勞于受幫助之人來說,卻是至關重要。」齊懷若回道,聲音中有著暖暖的味道。
榮華一愣,隨即失笑,「那我們便算是還了各自的人情,兩不相欠了。」
「是啊,兩不相欠了。」齊懷若笑道,並未反駁榮華的話。
榮華又是一愣,心里在這一刻仿若是流過了一抹不適,因為這抹不適,她的神色也隨之一變,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然後輕笑不語。
「兩不相欠了,便可以重新開始。」齊懷若緩緩地說出了下一句。
榮華訝然。
「時候不早了,我送溫姑娘回去吧。」齊懷若沒有解釋什麼,微笑道。
榮華看著他的面容,笑容溫和,眼眸仿若是找回了一開始的清澈,她看著他,失了神。
「溫姑娘?」齊懷若親聲喚道,嘴邊的笑意似乎更深。
榮華回過神來,然後,點頭。
她沒有拒絕他的相送。
「請。」齊懷若伸出了手,夜色當中,似乎有些輕顫。
榮華未曾注意到,壓下了內心的怪異情緒之後,然後,轉身起步離開。
如同第一次一樣,她在前,而他在後。
兩人相隔不近,卻也不遠。
在回到了禪院的門口之時,兩人停下了腳步。
榮華沉吟會兒,然後方才緩緩轉過身,卻映入了一雙深邃如蒼穹的眸子,呆怔須臾,然後,很快垂落,「多謝齊公子相送。」
「溫姑娘不必多禮。」齊懷若道,沉吟會兒,又道︰「我走後,溫姑娘多加珍重。」
榮華抬起視線,「齊公子一路順風。」
「昨夜之事定然不會再發生,溫姑娘大可放心。」齊懷若正色道,「我已然懇求覺遠大師多加照顧姑娘,若是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覺遠大師,只要覺遠大師能力之內的,都會為姑娘做到。」
榮華沉默會兒,「齊公子……你不必如此……」
「雖說兩不相欠,但是,畢竟是相識一場。」齊懷若微笑道,「我知道你或許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念在你我也算是相識多年,就請領了我這份人情。」
「你……」
「若是可以,溫姑娘就在寒山寺上多住些日子。」齊懷若繼續道,「溫家,能不回去便先不要回去。」
榮華看著他,「齊公子,即使我不願意接受,可是,那始終是我的家。」
「或許,你很快就會有另一個家。」齊懷若道,聲音輕緩,听不出是在說笑還是當真。
榮華又是一愣。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齊懷若輕輕笑道。
榮華看著他半晌,最後,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進了禪院,在關上了禪院的大門之後,她卻沒有回廂房,而是就著淡淡的月色走到了菩提樹下的石桌旁坐下,然後,失神。
她不是不懂世事的女子,可是……這一刻,她卻有些弄不清她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沒錯,齊懷若不管是相貌還是性子都算得上吸引人,尤其是一向喜歡溫和性格的男子的她。
可是,她與他不過想見的次數即便是算上了十年前的那一次,不過是五次罷了。
僅僅五次的相見,便讓她的心起了波瀾?
是她太渴望關懷?
還是雪中送炭的情誼讓她感動?
或者是……
這些不過是一時的迷失?
榮華不知道是哪一個,可是,不管是哪一個,于她來說都不重要,因為,他們不可能。
即便她真的可以戀上別人,即便他是真心,可是,橫跨在他們之間的是整個世俗。
是這世俗之下的所有人!
即便是裴少逸那樣的人,在魚躍龍門之後還是選擇了一個可以給他幫助的女子做妻子,就算是冒著天大風險也在所不惜!
若是在沒有得知裴少逸曾被聖上看中一事,或許榮華還會相信他是受孝道連累,可是在知曉了這件事之後,她便明白了,所謂的孝道也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
裴少逸要的不僅是借著這門婚事躲過了成為駙馬的命運,而且還想用這門婚事謀取更大的利益。
溫家可以提供他錢銀,而厲氏背後的厲家,則可以提供他人脈。
男人,在面對權勢的誘惑之時,犧牲的永遠是他原本以為最重要的東西!
沈澤犧牲了她。
而裴少逸犧牲了他刻入了骨子里的孝道!
齊懷若也可能如此。
她不想再陷入另一份無望的等待與絕望的感情當中。
這一輩子,她想為自己好好活活!
榮華抬頭看向了那便快要圓滿的月,然後,輕輕地笑了出聲……
後半夜,她不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