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懷若看著擠了一院子的人,眉頭蹙起,「這是做什麼?」
方嬤嬤隨即上前,恭敬回道︰「回二少爺,這些都是滄瀾院的下人,老奴領著眾人前來拜見二少夫人。」
齊懷若神色稍霽,轉開視線看著榮華,「你今日也累了,不如明日再處理這些事情。」
榮華掃視了眾人一眼,包括方嬤嬤在內,每一個人都恭敬地低著頭,「嗯。」
齊懷若見她沒有反對,便對方嬤嬤下令,「先下去吧,明日在來就是。」
「是。」方嬤嬤沒有多話,應了之後便領著下人退下。
齊懷若兩人進了屋子,方才坐下沒多久,那邊方嬤嬤便又領著青荷綠荷進來,又是上茶上點心的,「你們先下去吧。」
方嬤嬤和綠荷都是沒有說話,不過青荷卻似乎又壓不住了開口道︰「二少爺,奴婢留下來伺候二少夫人。」
齊懷若面色微沉,「不必了。」
「二少爺……」
「方嬤嬤,二少夫人方才進門,一時間難以處理太多的事情,方嬤嬤既然是娘派來的,也是這滄瀾院的管事嬤嬤,那下人的規矩,還請方嬤嬤也抓緊一些,免得下人們連規矩都給忘了!」齊懷若沒有直接訓斥青荷,而是直接向方嬤嬤發作。
方嬤嬤忙道︰「老奴明白,二少爺放心,老奴定然不會讓二少爺失望的!」隨後,便又向青荷和綠荷兩人道︰「好了,二少爺和二少夫人有話要說,都退下吧!」
斥退了兩人之後,方嬤嬤又道︰「那二少爺和二少夫人先休息,老奴便在外面,若是二少爺和二少夫人有事,請叫老奴。」
「嗯。」齊懷若應道。
方嬤嬤方才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屋子中安靜了下來。
榮華仍是低著頭喝著茶,這般的平靜讓齊懷若有些坐立不安。
「榮華,那青荷你若是不喜,我便讓熱給換了。」齊懷若開口道,青荷究竟是何用心他怎麼會沒發現,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娘會派這樣的一個不安分的婢女來伺候。
榮華抬起頭,微笑道︰「你方才也說了我才進門,這便發作了下人,恐怕往後的日子更是難過了。」
「我並非……」
「況且,與其找些心里藏著掖著的,不若留著眼前這個將心思擺上面的。」榮華打斷了齊懷若的話,與其雖然是平緩,但是卻讓齊懷若听著心里發麻。
齊懷若凝視著她半晌,「你不在乎?」
榮華微笑反問︰「我為何要在乎?」
齊懷若心里當即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似的,「你看不出那青荷的心思?」
「如此明顯,我怎麼會看不出來?」榮華還是微笑。
齊懷若臉色有些難看了,沉默半晌,然後道︰「榮華……」
他想將心里的悶氣發出,可想想,他似乎並沒有這個資格。
他們的婚姻本就只是表面的。
而他也承諾過她,不會強迫。
齊懷若沒有繼續下去,而是站起身來,欲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榮華旋即起身,沖口而出。
齊懷若停下腳步看著她,正色道︰「將那青荷給攆出滄瀾院!」
他不能對她不滿,難不成還不能發作一個下人?
遷怒。
沒錯,他是在遷怒。
他不願意面對她不在乎他的事實!
「不是說了沒事了嗎?」榮華蹙眉道。
齊懷若卻堅持,「心懷不軌之人留在身邊定然會出事!」
「我知道這是你的主意,可其他人卻不知道,你這樣做豈不是讓我一進門便落的一個不好的名聲?」榮華仍是不贊同。
齊懷若沉吟了一下,「你放心,我會找一個好借口的。」
「你……」榮華的話停頓了下來,她有些不明白為何齊懷若這般堅持,即便是維護她,但是,那青荷如今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威脅,反而這時候處理了,「你為何非得處理那青荷?我都不在乎,你更是無需……」
「就是因為你不在乎,所以我才要處理了她!」齊懷若月兌口而出,可說完了之後,自己卻先愕然起來了。
他似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將這些話說出。
榮華心頭顫動著,「你……」
齊懷若想將話收回去已經是不可能的,只能坦然苦笑︰「我想,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看著自己的妻子這麼大方。」
「是嗎?」榮華也是笑道,「我以為齊人之福是每一個男人都想要的。」
「並非……」
「我有些累了,青荷一事還是緩緩吧,我不想一進門還未弄清楚情況便惹了眾人的注意。」榮華起身打斷了他的話,似乎並不願意听他接下來的話。
她在逃避。
逃避著從他口中听見自己心里所猜想的那些話。
現在,她已經無法清晰地分清楚兩人之間的關系,可既然如今她無法給予他回報,便不該從他的身上得到更多。
齊懷若,你不需要做出這般多的承諾。
或許,在她的心里,還有著將來會失望的懼意。
正如她所說的,她的多疑已經到了懷疑一切的地步。
齊懷若似乎看出了她的逃避,緩緩舒了口氣,也沒有繼續在往下說,「我讓人將她調離你身邊,不出滄瀾院,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嗯。」榮華沒有繼續反對。
齊懷若也起身,「進去休息一下,等晚膳時候我再來喚你。」
榮華點頭,避開了齊懷若的視線,轉身進了寢室。
寢室內,除了沒有燃燒著的大紅花燭,和昨夜之時並沒有兩樣。
紅綢未曾落下,牆上的喜字也還是貼著。
榮華坐在了床邊,即便身心都疲憊,可是,卻無法安靜下來休息。
從昨夜開始,她和齊懷若之間的相處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不過是短短一天一夜的時間罷了,她卻仿佛已經迷失了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
是感動,還是,她的心底便渴望這種被人愛被人在乎的感覺?
榮華低著頭,無法給予自己答案。
……
夜幕漸漸降臨,夕陽的余暉讓京城蒙上了一層昏黃。
很美的傍晚。
很美的夕陽。
只是這份美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心情欣賞的,甚至許多人,都不會去注意。
裴少逸便是其中一個。
昨夜的一番酒醉以及放縱讓他在今日差一點便遲到了,幸好他還不需要上朝,否則定然錯過了早朝的時間。
因為宿醉,也因為昨夜的失控,讓他一整日都處于渾渾噩噩之中。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衙的時辰,可這一口氣還未喘勻,回到了府邸之後,便又有麻煩之事在等著他。
方才踏進了大門,管家便來稟報說厲崇文來了。
裴少逸自然知曉厲崇文為何而來,因而當他見到了厲崇文臉上的難看之色之時並不意外,不過不意外並不代表不生氣。
可偏偏,他沒有立場發作,因而只能忍著。
裴少逸上前,「見過外祖父。」
「不敢!」厲崇文冷哼一聲道。
裴少逸壓下怒意,「外祖父可是來看君兒的?」
「原來裴大人心里還記掛著君兒,真是難得!」厲崇文冷笑道,「我還以為裴大人是恨不得君兒就這樣死了!」
裴少逸正色道︰「外祖父何出此言?可是因為昨夜家母的那番激動之言?外祖父,昨夜下官已經跟外祖母解釋過了,昨夜家母只是因為傷心過度,再次,我再向外祖父賠罪,同時也正式向外祖父保證,我裴少逸絕對不會做出那等拋棄結發之妻之人!」
「不會拋棄君兒?」厲崇文倏然站起身,面色的怒色更濃,「裴大人所謂的不會拋棄是指什麼?是指裴大人自君兒生產之後便未曾去看過了君兒,還是指裴大人在妻子當晚便收用丫鬟次日便提為姨娘?!」
裴少逸臉色一變,昨夜之事于他來說是失態,更是恥辱,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昨夜之事根本沒有發生過,而清醒之後,他也做了一番處理,勒令知情之人對此事閉口不談,可為何厲崇文會知曉?「外祖父此話何意?什麼姨娘?」
厲崇文眼底泛起了嘲弄,「裴大人既然做得出為何便不怕認?原本男人收用一個丫鬟甚至納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裴大人不覺得你太心急了嗎?即便你想收用丫鬟,可也不該在君兒生產當晚便收用!即便你真的等不及了,可也不該在次日便直接將那下作的東西給提為姨娘!你這樣做至君兒于何地?你是想借此逼死她嗎?」
厲崇文是真的動怒了,不僅為溫君華抱不平,也是這段已經投入了不少但是至今卻沒有收到回報卻已經岌岌可危的姻親關系。
裴少逸是個識時務之人,也是個下得了狠手之人,否則當日他就不會同意換親。
可是他沒想到裴少逸的狠絕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除了動怒之外,厲崇文心里也不免生出了輕蔑。
堂堂狀元郎,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偽君子薄情郎!
裴少逸聞言,原本便不舒服的頭便又泛起了一股沉痛,面對厲崇文的指責,他也是生氣,可更多的還是不解,即使厲崇文知曉了昨夜之事,可是姨娘一事又是怎麼回事?「外祖父,昨夜因為君兒一事,我喝了些酒,也的確是酒後失德,可今早我已然讓人將那丫鬟給處理了,至于姨娘一事,更是無從說起!」
厲崇文冷笑︰「裴大人這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如今裴府上下誰不知道裴大人新收了一個丫鬟做姨娘?不但府中的下人知曉,便是連方才醒來還未從傷心當中緩過神來的君兒也知曉了!因為傷了身子一事君兒已然是傷心欲絕,可沒想到裴大人居然還有這般一個驚喜給她!」
「外祖父,在下的確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裴少逸聲音有些沉,「還請外祖父明言,這究竟是……」
「這是你的府邸,更是你的事情,你若是真的不知道那便去找人問問!」厲崇文打斷了他的話,「不過裴大人,身為君兒的外祖父,我還是要忠告裴大人一句,若是裴大人真的做出了辜負君兒的事情,即便溫家不願意為君兒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和裴大人置氣,我厲家卻絕不會袖手旁觀!裴大人最好記住了君兒是如何嫁進你們裴家的!」
說罷之後,便甩了衣袖離開。
裴少逸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眸光也染上了冰,厲崇文最後一句話是何意思他清楚的很,他居然威脅他,拿當日的事情威脅他!裴少逸沒想到這個威脅沒有來自榮華,而是來自于厲崇文!他居然拿這件事來威脅他,難道他不知道那件事若是泄露了,他厲崇文厲家也不會有好下場?!
裴少逸是恨不得立即上前反擊厲崇文,可是理智提醒他不可以!
因為,他比厲崇文更加的顧忌這件事!
而這也是厲崇文敢于威脅他的根本原因!
裴少逸緩了好一陣子的情緒,隨後便去查厲崇文口中所說姨娘一事,如厲崇文所說的,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裴府,他裴少逸的確是有了一個姨娘,一名妾室,即便只是賤妾,但是卻是有了名分的妾室!
而新姨娘正是昨夜他踫了的那個丫鬟!
「我明明已經讓你將人送走,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驚動老夫人?!」
讓裴少逸怒火中燒的是此事居然是他的母親一手操辦的!
也正是因為始作俑者是他的母親,他一腔怒火只能向被受他命令去安置那丫鬟的管家身上。
管家惶恐地回答︰「大人……小的也沒想過會是這樣……小的跟雪姨娘……不,跟雪柔那丫頭說了大人的安排之時,那丫頭雖然難過可也沒有反抗,小的見她如此便也沒有做什麼防備,可小的萬萬沒想到她在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趁機跑了,而且還跑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內,將昨夜之事稟明了老夫人,更求了老夫人讓她留下……老夫人得知此事之後便做主將她留下,然後很快便發了話,說雪柔從今往後便是這府中的姨娘,跟著就讓人安排了院子以及伺候的人,甚至還……還讓人請了大夫來給雪柔開方子……讓雪柔能夠一舉得男……」
裴少逸不听還好,一听更是氣的發瘋,原本儒雅的氣質被陰沉取代,俊秀風流的面容也猙獰的可怕,可氣成了這樣,他卻還是要忍著,在得知了前因後果之後,他便是連遷怒下人也不能,因為若是他真的嚴懲了下人出了這口氣,那他的母親往後在這府中便再無威信,若是傳出去了,更是糟糕!
所以他還是只能忍著!
「為何這事會傳到夫人的耳中!」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
管家低著頭戰戰兢兢,「是……是老夫人讓人去告知夫人的……說是夫人不方便……這杯妾室茶等夫人月子過後再喝……不過名分要先定下來……說是好伺候大人……」
裴少逸合上了眼楮,雙手攥的緊緊的,嘴唇緊抿,沒有繼續再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若是再開口會說出些什麼話來!
許久之後,直到他能夠控制住自己的理智,方才睜開眼楮開口︰「往後不管老夫人要做什麼事情,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管家低頭應道︰「是。」
裴少逸能夠做的也便只有這個,吩咐完了之後便拂袖離去,原本他回府是想去看看溫君華還有新生的女兒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心思了!
他回了書房,可這一夜,他便是連借酒消愁都不成了。
……
而此時,在溫君華的寢室之內,厲夫人雖然沒有撕破臉惡言相向,但是每一句話看似是在安撫或者是在替溫君華不值憤怒,可是字字卻都像是利刀一般刺入了她的心中。
厲夫人一大早便過來陪著溫君華,一直到她醒來。
而在溫君華醒來之後沒多久,便從厲夫人安撫的話語之中得知了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而且傷了身子往後可能都不能再生育的事情。
而還未從這件事引起的歇斯底里之中緩過來,裴老夫人派的人來了。
厲夫人倒是沒想到裴老夫人派人來居然是說這樣一件事,不過她卻是很滿意,雖然面上憤怒焦急,甚至派人去通知了厲崇文,可是心里還是痛快。
溫君華得知這件事之後,又是瘋了一般,當即又暈厥了過去,一直到了厲崇文到來,方才醒來。
因為溫君華未出月,厲崇文也不能進來,只能通過厲夫人轉達他的會維護溫君華到底的話,厲夫人倒是沒有曲解什麼,原原本本地跟溫君華說了。
自然幾句保證是無法讓一直嬌生慣養卻接連受打擊的溫君華平靜下來,她還是歇斯底里地鬧著,甚至不顧一切鬧著要去找裴少逸問清楚。
厲夫人也沒費多少力氣阻止,因為溫君華也沒有多少體力,可她一直鬧著卻也不是辦法,厲夫人只能想辦法讓她平靜下來。
而辦法也簡單,就是一句話。
你若是死了,便真的順了其他人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