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二百九十六章 魑魅魍魎 (下)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面無表情的看著石川橫二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屋子,端坐在屋內幽暗之處的石川上野低頭看了看包裹在手絹中的那截手指,伸手在身邊的一塊絲毫看不出異樣的木質地板上輕輕一拍,從翻開的地板下漆黑的暗艙中取出了一個用綢布蒙著壇口的白瓷壇子放到了自己膝前。

微微地探出了身子,石川上野那很有些消瘦的肩頭一探一擰,一只胳膊居然無端端伸長了幾分,恰好用指尖將包裹在手絹中的那截手指撥弄到了掌心。

一手揭開了蒙在壇口上的綢布,石川上野將包裹在手絹中的那截手指輕輕放進了明顯盛裝著烈酒的白瓷壇子里,再雙手合十地朝著那已經裝了十幾根手指的白瓷壇子喃喃祝禱了幾句,這才重新將那白瓷壇子封好了壇口,放回了地板下的暗艙之中。

在日本國中的各種武者傳說里,所謂忍者的傳說可謂人盡皆知,各種傳說中的流派也都被描繪得活靈活現、神乎其神。但對于那些真正知曉忍者的大人物而言,所謂忍者不過就是些接受豪門、大名雇佣的武者而已。其中上忍又稱智囊忍,多數為豪門、大名雇佣專司策略、布局之類的統領型事務。中忍則為實戰中的靈魂人物,通常在實際作戰中充任一線指揮官,而所謂的下忍又叫體忍,幾乎被當作實戰中的炮灰進行消耗。

而在這些所謂忍者之中,尤以甲賀、伊賀流派為最,在日本戰國時期倒也的確出現過一些頗能左右國事時局的人物,但卻都以擔負刺探軍情、破壞糧秣、暗殺將領之類活動的隱忍居多,擅長以智計取勝的陽忍倒是極少為人所知。直到德川幕府時期,擅長以智計取勝的陽忍家族石川家,方才漸漸在世人面前嶄露頭角。

追本溯源,作為擅長以智計取勝的陽忍家族石川家,原本為甲賀忍者中的一個幾乎要被人忽略的分支,家族中的子弟也大多只能修煉到體忍階層。不斷在作戰中成為消耗品。整個家族眼見得便要在忍者之間無休止的攻伐廝殺中灰飛煙滅。

說來也巧。石川家族中竟然在此時出現了個異數人物,哪怕是在三五天只給吃一個蘿卜飯團的情形下,身形也胖大無比,甚至連走路都氣喘吁吁,無論如何也做不成平均體重只有五十公斤、行走縱躍如飛的體忍,只能化裝成商人、藝人、江湖郎中或是化緣的和尚,在敵方勢力盤踞之處刺探情報,為其他的體忍提供些藏身之處、準備些兵器物品。

也是陰差陽錯、時運來臨,這只能給體忍打下手的人物倒是真有一門裝貓像貓、扮狗似狗的本事。在喬裝改扮為商人之後,居然當真把一間商鋪操持得紅紅火火。天長日久之下。竟然還成了石川家敵對武士家的座上客。

有道是溫柔鄉里英雄死、瓊漿池中豪杰喪,石川家那些體忍前前後後搭進去十幾條人命都沒能收拾得了的武士。居然就叫這胖大人物幾片帶皮的河豚魚送去了陰曹地府,當真叫個死得冤枉。

眼瞅著用心殺人、以智害命的路數要比舞刀弄槍的手段管用,原本在甲賀流忍者中就不甚出色的石川家索性一門心思地奔了修煉陽忍的路數上走。幾代人傳承下來,居然就在幕府時期成了各路豪門中不可或缺的助力人物。

等得到了石川上野這一輩,也說不好算不算是隔代傳下來的別扭勁兒,石川上野居然就對體忍修煉的那些路數琢磨上了癮頭,花費了二十來年的苦功夫之後。倒是真叫石川上野把隱忍、陽忍兩路法門都琢磨出了幾分火候。尤其在仗著這些本事做下了好幾樁缺德帶冒煙的陰損勾當之後,石川上野在菊機關里差不離也都是個听調不听宣的角色,尋常時壓根都不在人前露臉,只等得救場如救火的場面時才會出頭!

就像是四九城中菊社好容易經營出來的場面,叫左之助勝政生生給折騰成了一團亂麻,被菊機關招來收拾這爛攤子的石川上野在踏進菊社後院的頭一件事,便是把左之助勝政這些年在四九城中留下的人脈、經過的事由,叫人寫成了明細文本收到了自己手中,悶頭鑽進了屋子里足足七天沒露頭。每天也就是叫跟著自己來了菊社的石川橫二拿托盤朝屋里送進去兩個飯團、兩碗鹽水,晚上連根蠟燭也都不點,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屋里琢磨些啥主意?

等得七天之火石川上野出得門來,沐浴更衣之後就招呼著熟悉四九城里街面的菊社伙計趕車奔了那些個四九城中頭面人物的宅子。從民國政府里的官兒到街面上戳桿子立字號的混混頭兒,石川上野全都串過了門子、走過了場面,這也就算是在四九城里扎下根來。

在這之後,菊社門前改弦更張的做上了轉手的批發買賣,成日價更忙著把菊社內外大興土木地修繕過一回。等得修繕工程完結之後,菊社里頭原有的伙計在一夜之間全都不見了人影,城外邊亂葬崗中的野狗倒是混了個肚兒溜圓!

就憑著石川上野辦事的手段癖性,新到了菊社里面的這些伙計一個個倒是都比原來那些個伙計靈醒了不少,辦事的時候也都算得上有模有樣。才不過一個來月的功夫,四九城里頭一家賣白面的鋪面就在還沒完工的珠市口兒大街上搶先佔了個好鋪面開了張。換上了一身體面衣裳的賽秦瓊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鋪面門口抱拳拱手迎客,身後頭頂上的字號牌匾上赫然三個大字,堂而皇之寫著——雲仙閣!

小倆月的功夫,四九城里見天兒離不得煙膏子的大煙鬼們足有兩成改換門庭奔了雲仙閣中逍遙,更有些個四九城中紈褲子弟叫那些個不入流的狗少(注1)勾引著進了雲仙閣專門備著的雅間,一把把大洋換了白面兒燒得青煙繚繞,硬生生把家中老輩子人攢下來的那點家當就著自己一條小命揮霍起來。

除此之外,四九城中巡警局里那位段爺也算是倒了血霉,幾個菊社里頭的伙計閑著沒事在珠市口兒大街上閑逛消遣,陰差陽錯居然就瞧出來珠市口兒大街上重建那些宅院用的青磚里摻和著不少燒過了火候的酥心兒磚頭、架梁的木材也都是陳年的舊物,登時便當著眾人的面兒嚷嚷起來。

這都沒等段爺帶著巡警局里幾個貼身的碎催過來教訓這些個不懂人事的菊社伙計,街面上已然鑽出來十好幾個四九城中報館的記者,一鍋煙的功夫便把草就的稿子當街念誦出來。只說是珠市口兒大街上重建工程中使上的材料有以次充好之嫌。實乃草菅人命之舉動。身為無冕之王,自當為民請命、正本清源勻勻

人都說凡事就怕當面挑,哪怕是段爺私底下花錢、磕頭、套交情,可那些個北平市政府里的官兒卻是沒一個敢兜下這眾人皆知的事由。有些跟段爺著實打了多年交道、嘴里、手里也都叫段爺喂飽、塞足的官兒總算是還有丁點兒人心,在又拿足了好處、吃滑了口舌時在私底下給段爺撂下一句實在話——麻溜兒讓出底下那張北平市警察局長的金交椅,要不然

久走江湖、見慣場面,耳听著人家都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頭,段爺自然是明白過來背地里指定有人花了大價錢收拾自己,捎帶著還在謀算自己底下那張北平市警察局長的金交椅!估模著這人的來頭頗大、本錢不小,壓根也都不是自己豁出去這滿身肥肉、全副家當就能扛得住的主兒!

既然這場面上的事由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段爺倒也真算得上是四九城里數得著的光棍人物。第二天領著手底下的幾個貼身碎催奔了珠市口兒大街上,當街一槍崩了身邊一個碎催跟班的腦袋瓜。自認御下不嚴、昏聵無能,請辭北平市巡警局局長一職,寧可再回珠市口兒大街上做個巡街警察自贖其罪!

眼見著段爺如此通情達理、自省自懲,北平市政府里邊那些官兒倒也不為己甚,從善如流地將段爺從北平市警察局長的金交椅上拿捏了下來,更叫段爺重操舊業地做回了珠市口兒大街上的巡警頭兒。

只是在這事兒塵埃落定之後,段爺身邊的那些個碎催跟班只剩下了兩個死心塌地、同時也無處可去的主兒。而菊社里邊的幾個伙計左手上倒是都少了一截小手指頭?!

輕輕扣穩當了覆蓋在暗艙上頭的木頭地板,石川上野微微吸了口氣,緩緩從地板上站起了身子,扭著軀干在幽暗的屋子里活動了好一會兒,方才仰頭朝著屋頂上嘬著嘴唇輕輕吹了聲口哨。

伴隨著石川上野輕輕吹響的口哨,一只足有小臂長短、但卻精瘦異常的黑貓輕飄飄地從屋頂上跳落下來,如同一片落葉般地蹲踞在了石川上野面前,輕輕地搖晃著短小的尾巴,一雙綠油油的眼楮里居然凶光畢露。猩紅的舌頭一伸一縮地舌忝舐著濕漉漉的鼻端,瞧著倒是一副等著人喂食的模樣。

也不見石川上野有太大的動作,一把只有手指頭長短的鋒利短刀已經突兀地出現在了石川上野的手中。像是隨手切開一枚成熟多汁的水果一般,石川上野利落地割開了左手掌根位置上一處很有些陳舊痕跡的傷疤,將驟然涌出了鮮血的傷口伸到了那只黑貓的頭頂上方。

熟門熟路地仰起了腦袋,那只精瘦的黑貓盡力張開了嘴巴,準確無誤地接住了從石川上野手腕處滴落的鮮血。在吞下了三五口鮮血之後,那只精瘦的黑貓眼中凶光愈發熾烈,乍然瞧去竟然都像是帶上了幾分詭異邪氣一般?

輕輕伸手按住了手腕上的傷口,石川上野盯著那只舌忝舐著嘴唇、很有些意猶未盡模樣的黑貓,臉上驟然綻放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低沉著聲音朝著那只黑貓說道︰「鬼坊,作為石川家的子弟,你也太不懂得自律了吧?!當需要你出力的時候,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ps︰

注1︰舊時北京城中有破落戶子弟,家道中落,卻依舊不改吃喝嫖賭、好逸惡勞,常傍著舊時玩伴四處胡作非為,蹭吃蹭喝,有少爺的架子,沒少爺的本錢,故此被人稱為——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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