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三百二十章 殘橋夜會 (上)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天腳下、皇城根兒,擱在風水上講究的就是個五行俱全,自然就少不了繞城活水調和陰陽。既然是有水繞城乃至穿城而過,那就更少不得一橋凌空飛架,方便路人往來。

打從大清國年月數算下來,四城內外大大小小的橋梁便不在少數,有些地方雖說是因為地貌改變不再有河道穿行,橋梁自然也不復存在,但帶著‘橋’的地名倒是一直留存下來。

就像是在四城南城牆根兒外邊的一處繅絲場,原本打晚明年間就有一撥人在這繅絲場以煮繭、繅絲為生,平日里煮繭繅絲用水都靠著這繅絲場左近的一條小河,倒也著實算得上輕省爽利。為方便運送大繭、熟絲運送往那,當年在那條小河上邊凌空橫跨一座石橋,寬窄能並行兩輛大車。

雖說在大清國的時候,這片繅絲場左近的小河叫人填埋成了旱地,繅絲場也因為斷絕了水源而不復存在,但這地界的名頭倒是依舊有人記得。借著那原本架在小河上、現如今只剩下來四座橋墩大石的小橋,這地界得了個名兒——蠶橋。天長日久、以訛傳訛之下,蠶橋也被不少人叫做了——殘橋。

擱在尋常日口兒,這殘橋左近壓根就沒人常住,只是在春、秋兩季有外路客商朝著四城里運送大宗貨物時,會借著殘橋左近這塊空場堆貨分賣,也能省去了大宗貨物入城之後的開銷挑費。等得春、秋兩季外路客商分賣貨物完畢,殘橋左近便難得再見著個人影兒,倒是著實方便了四城里不上場面上的青皮混混在這寬敞地界擺場面嘬事,更有不少見不得光的買賣樂得在這荒僻地界講價成交。

差不離是月上柳梢的時辰,天空一彎下弦月照得殘橋周遭一片空場上迷迷蒙蒙,猶如在大地上攏上了一層輕紗一般。叫人壓根都瞧不清遠處的動靜。而在殘橋留下的一處石頭橋墩旁邊,一張長條案幾已然擺下。案幾兩頭的地上還擱著兩個用細布蓄上厚棉花縫制的蒲團。其一個蒲團上已然有人正襟跪坐,微微低垂著頭擺出了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瞧著倒還真有幾分月下迎客論天機的雅士做派。

而在那跪坐在蒲團上的人影身邊,另一個頗有些矮壯的人影正從一個碩大的食盒里取出來幾樣下酒小菜,捎帶手的還在案幾上擺出來一個小巧的青瓷酒壺和兩個拇指大小的酒杯。這才提著那像是空蕩蕩的食盒站到了跪坐在蒲團上的人影身後,猶如泥雕木塑一般再不動彈出聲。

已然是小十月的日口兒,大晚上坐在屋里都能覺著身上發冷、手腳冰寒,在城外邊這無遮無擋的空場上坐著,哪怕是今兒晚上沒風,可那股野地里的陰寒之氣,卻也著實夠尋常人喝一壺的。差不離在那跪坐在蒲團上的石川上野身後站了小半個時辰,石川橫二總算是熬不住那越來越濃厚的夜半陰寒之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盡管是背對著石川橫二。可跪坐在蒲團上的石川上野卻像是在腦後也生了一雙眼楮也似,囈語般地低聲開口說道︰「橫二,是覺得寒冷麼?」

膝頭不由自主地一軟,石川橫二好懸便像是往常與石川上野對話時那樣雙膝跪地,顫抖著嗓門低聲朝石川上野應道︰「實在對不起,閣下」

微微地逼著眼楮,石川上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夜半時分干冷的空氣,很有些享受般地喃喃自語道︰「像是這樣寒冷的夜晚。呼吸著幾乎可以把肺都刺穿的寒氣,真像是當年在陸別町(注1)經歷磨練時的感覺啊!尤其是在這樣荒僻地地方。坦然地面對著對手窺視的目光,慢慢地享用著上等的清酒」

目光猛地一凝,石川橫二下意識地便朝著擱在自己身邊的食盒伸出了巴掌,口兀自低聲叫道︰「閣下,還請您一定要保重!」

很有些不以為意地伸手拈起了案幾上的小酒壺倒上了一杯清酒,石川上野慢條斯理地放下了小酒壺。用三根手指拈起了那拇指大的小酒杯,朝著遠處黑暗遙遙一舉,口曼聲吟哦般地揚聲叫道︰「天寒地凍,既然已經來了,喝一杯驅驅寒氣如何?」

似乎是沒想到石川上野能看破自己的行藏。從石川上野望去的方向,一個略帶著幾分訝然的聲音在片刻之後然響了起來︰「一個日本做買賣的主兒,黑燈瞎火的隔著這麼老遠都能瞧見了我,倒還真算是有點門道?甭扎著您那假模假式的得道高人模樣了,這麼冷的天兒,生堆火、烤上肉,喝著大酒、說著事由,這多踏實呀!」

話音落處,從石川上野望向的黑暗當,猛地竄起了一團拳頭大的火焰。才不過是過了眨巴眼的功夫,那團拳頭大的火焰已然竄起了三尺來高,照著火焰旁三五丈方圓內縴毫畢現。

瞪圓了眼楮,石川橫二赫然瞧見在那篝火旁坐著倆條穿著暗灰緊身衣裳的精悍漢。其一個正揮動著一把牛耳尖刀,將一只像是貓兒般的活物剝了皮擱在剛剛燃起的篝火上燎烤,另一名精悍漢則是將兩個黑土酒壇拍開了泥封放到篝火旁煨燙,瞧那模樣真就是倆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打了野物之後想要美餐一頓的做派。

而在那兩條精悍漢底下墊著的物件,赫然便是兩個穿著深藍色緊身衣裳的活人。也都不知道那倆活人身上被下了怎樣的禁制手段,盡管叫人坐在底下不斷蠕動,可手腳卻都挪動不了太大的地方,嘴里也都發不出丁點的聲音!

幾乎是不可抑止地,石川橫二猛地一把從身邊的食盒里抽出了一把小太刀,嘶吼著朝那堆篝火燃起的地方沖了過去︰「元次郎介川」

都沒等石川橫二沖出去三兩步遠近,從另一個方向的黑暗之,一只足有鴿蛋粗細、三尺長短的無尾弩箭,帶著狼嗥般的風聲呼嘯而至,準確地釘到了石川橫二的腳面前!

猛地剎住了腳步,石川橫二飛快地一個旋身,將身板擋在了跪坐在地上的石川上野前方,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弩箭飛來的方向厲聲叫道︰「想要暗算嗎?!出來跟我對戰吧!」

耳听著石川橫二的厲喝聲,坐在篝火旁的燙酒的精悍漢不由得嗤笑一聲,吊著嗓門朝石川橫二叫道︰「喲還是一瞧不上暗算、想要明刀明槍對陣的主兒?那您要真有這麼敞亮的做派,怎麼還朝著貓爪上喂毒、放出去那爪牙都有毒的黑貓去禍害人家養的鳥兒呢?」

輕輕咳嗽一聲,跪坐在案幾後的石川上野一口喝干了杯清酒,隨手便把酒杯扔到了案幾旁的地上。伴隨著石川上野的舉動,從那堆篝火左近的黑暗之,猛地響起了一連串銳器破空之聲。只在眨眼的功夫之後,那倆坐在篝火旁的精悍漢身邊,竟然密密麻麻落下了幾十枚奇形怪狀的暗青!

緩緩伸手取過了另一個酒杯放在自己面前,石川上野一邊抬手拈起小酒壺朝著杯里斟酒,一邊卻是曼聲朝篝火旁的兩名精悍漢叫道︰「石川上野,忝為菊社掌櫃!您的姓名來路,可否賜告?」

大大咧咧地朝著石川上野一擺手,坐在篝火旁燙酒的精悍漢穩著嗓門笑道︰「都到了這份上了還藏著掖著的,倒是有丁點意思了沒有?打從我從火正門堂口里出來,再到了南城牆根兒底下會了我這朋友,您手底下那些碎催人物可是寸步不離的跟著!怎麼著?咱們是接茬兒擱在這荒郊野外的裝佯兒,還是麻溜兒把要說的話說明白?」

再次一口喝干了杯清酒,石川上野輕哼一聲,低頭看著手那精致的小酒杯,就像是一只夜梟在林間怪叫般地冷笑起來︰「火正門,相有豹!我的鬼坊,是落在了你手里吧?而你的那位小師弟,也被鬼坊所傷?」

抬手指了指篝火上靠著的那只剝了皮的貓兒,相有豹大大咧咧地朝看不清楚臉上神色的石川上野叫道︰「你說的鬼坊,就是這玩意?知道您教出來的那只黑貓爪牙有毒,所以上火燒烤之前,我這朋友已然是去了這黑貓的爪牙!怎麼著,要不要過來一塊兒嘗嘗?」

冷笑著把手酒杯放回了案幾上,石川上野微微搖了搖頭︰「我的鬼坊怎麼可能會落個被人烤了吃掉的下場?倒是你那師弟同仁堂的藥物雖然靈驗、大夫亦然高明,可也幫不了你師弟多活幾天了吧?那種痛苦即使是最好的武士,恐怕也難以忍受!今日初見,尊稱您一聲相爺,彼此間自然也要坦承些的好!請過來喝杯日本的清酒,然後我們再仔細聊聊有關您師弟傷勢的問題?」

盡管彼此間相隔甚遠,說話也都要略略提著嗓門底氣才能叫對方听個明白。可不光是相有豹還是石川上野,彼此全都不肯朝著對方挪動分毫,就像是相隔在兩人之間的那片空曠荒野,會藏著什麼禍害人命的鬼魅一般(未完待續請搜索樂讀窩,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ps︰注1︰陸別町,號稱日本最冷的地方,冬季溫度可達攝氏零下三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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