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鳥朝鳳 (上)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人怕折騰、事怕操持,這話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兒由誰先說出來的,卻是差不離說盡了世間道理。

先說這尋常人活一世,打從襁褓之到壽終正寢,也都不論這輩活的富貴貧寒,全都是事趕事、人催人,不把這世上酸甜苦辣諸般滋味嘗個通透,哪算得人世間跌跌撞撞走過一回?

真想要活得平安喜樂、諸事無憂,不論是釋道儒家哪方道理,說到頭兒也就一句——沒事別折騰,清淨最享福!

當真要把一世人活得折騰起來,今兒計較個針頭線腦、明兒盤算個柴米油鹽,心想他人高官駿馬、豪宅美妾,眼里瞧自個位卑言輕、草房老妻,揣一肚七個不服、八個不忿、攥兩巴掌十分不滿、萬分怨恨,到末了混個雞鴨有食不知湯鍋近,哪比得平生野鶴無糧自有天地寬?

再論起百樣事全始全終,從開張琢磨主意到末了大功告成,但凡是有人奔著場面噱頭、架勢奢華上盡心謀算、費力操持,原本簡簡單單一碗爛肉面,吃下肚卻成了百樣集齊雜燴湯——肚倒是也能填飽,可味兒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擱在以往四城里這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原本就是四城教鳥雀的玩家扎堆兒圖個熱鬧、顯擺手藝的路數,講究些也就請幾個力巴清掃出來一塊空場,旁邊商鋪、買賣家借幾張桌椅板凳,也就算是齊活兒。

可今年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兒來了一股邪風,打從頭天晚上後半夜的功夫,四城力巴行里小一半的力巴都叫雇到了半月樓後頭那片空場之,扎牌樓、立高台,掛燈籠、掛彩旗的忙活了大半宿,快天亮的功夫方才把半月樓後邊場面拾掇了個大概齊。

這邊廂半月樓後剛剛收拾停當,那邊廂街面上跑街傳信的碎催緊跟著就接了個串街吆喝口信的好活兒,一個個順著四城街面上小跑著扯著嗓吆喝不休。只顛弄得懷里剛得著的大洋、大兒響動個不停。

豎著耳朵听著街面上那些跑街傳信的吆喝聲,火正門堂口已然將各樣鳥雀、家什拾掇齊整,正打算由堂口正門奔百鳥朝鳳拜鳳凰場面的謝門神頓時直起了腰身,很有些疑惑地朝著同樣側耳聆听著吆喝聲的相有豹說道︰「怎麼這回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換地界了?奔了半月樓?」

朝著猴兒使了個眼色,相有豹目送著疾奔出門打听消息的猴兒,低聲回應著謝門神的話頭︰「估模著是菊社那幫日本人鬧出來的ど蛾吧?這會兒嚴爺已然出門奔了國飯店,瑛荷妹也都帶著她那堂口幾個能湊合幫忙的人過去了。咱們就是想傳信怕也有點兒不趕趟了?這幫日本人倒是當真雞賊——國飯店一處地方能見面勾連、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又驟然間換了地界,說不準菊社里邊還能備著一處暗窯暢罄園那些人跟日本人扯上勾連的黑心事由,指定小不了!」

重重地哼了一聲,謝門神伸手模著綁在大架車下邊的那根碩大的狼牙棒,悶著嗓門低喝道︰「已然是答應了瑛荷姑娘的事兒,那怎麼也得替人拿捏下來!實在是不能悄悄把事兒給辦了的話有豹。你指出來是哪些人,我來辦!」

忙不迭地朝著謝門神連連擺手,相有豹急聲朝著謝門神叫道︰「謝師叔,咱們是瓷器、日本人是瓦缸,硬拼起來咱們不劃算不是?您可是答應了我納師叔凡事穩著來,我納師叔才答應了您在身邊帶上這趁手家什的?」

話音剛落,出門打听消息的猴兒已然飛快地沖回了相有豹身邊。微微喘著氣兒朝相有豹說道︰「師哥,也都不知道是哪家缺德人物折騰出來的事由,這些年四城里百鳥朝鳳拜鳳凰場面原本的地界,這會兒全都叫人叫人拿糞車潑了個遍地黃金!眼面前外邊不少四城教鳥雀的玩家都沒旁的轍,全奔了半月樓去了!」

眼珠一轉,相有豹伸手朝著猴兒肩膀頭上一搭︰「猴兒爺,叫幾個伶俐些的孩,還去那遍地黃金的地界遠遠看著場面。但凡要是見著了有扎眼的人物。立馬奔半月樓後邊回報!再叫倆腳底下利索的孩奔國飯店給嚴爺捎個話,就說請他盯穩了國飯店的場面,防備著那些個日本人調虎離山!」

看著猴兒一一答應之後扭頭奔了二進院里邊招呼人手,相有豹這才轉臉朝著謝門神和聲說道︰「謝師叔,那咱們這就走著?」

悶悶地一點頭,謝門神彎腰攥住了大架車的車把,微微一用力便把那尋常兩三個人都拽不動的大架車扶在了手。腳底下踩著落地生根的功架,一步步穩穩當當朝著火正門堂口大門走去。

迎著大架車的車輪,火正門迎門待客的幾個小徒弟手底下利落異常地在門檻上擱住了四塊木板。只等著大架車車輪剛順著木板碾到了高高的門板上,幾個迎門待客的小徒弟立馬尖細著嗓門吆喝起來︰「平安福地、步步高升!」

吆喝聲才起。火正門堂口左右猛不盯地響起了幾十條大嗓門的應和聲︰「平安福地、步步高升嘍」

都還沒等拽著大架車的謝門神與車前喝道兒(注1)的相有豹回過神來,幾十位曾經奔了火正門求玩意的四城玩家,全都打扮收拾得精神利落,攏撥兒扎堆地從火正門堂口大門兩旁迎了出來,一個個全都是攏著雙手抱拳作揖、高門大嗓地朝著謝門神與相有豹招呼著︰「謝爺,咱們可是一大早就跟這兒候著您了!今兒這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上,您指定就是那出挑拔份兒的人物,沒跑!」

「相爺,大早上听著街面上跑街傳口信的吆喝這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改了半月樓,那地界可是您火正門在這四城里出彩亮字號的福地啊!今兒可就都瞧著火正門了」

「老幾位,我這兒說個瞧來的事兒,您諸位別嫌我嘴碎——今兒一大早,我打從我那鋪面出來奔火正門堂口的時候。可是瞧見了菊社里頭也拽出來好幾架大鳥籠!瞧著那鳥籠的規制怕是有啥大物件藏著?相爺、謝爺,您二位在這事兒上頭可得多加一份小心?」

「都到了這節骨眼上頭了,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真就不信這四城百鳥朝鳳拜鳳凰的場面,能叫幾個跟日本人扯上勾連的外路人物拿捏下去?我說老幾位,旁的忙兒咱們也都幫不上、辦不了。這就給走前頭喝個道兒吧?」

「說得還就是!老少爺們,走著?」

「走著!」

都沒等相有豹與謝門神開口說話,幾十個四城侍候鳥雀的玩家已然扎堆兒走到了街面上。也都不知道是哪位嗓門好、調門高,說不得平日里還喜歡去梨園行里票兩出的主兒,猛地扯開了嗓門仰天四敞地來了句噴口︰「火正門堂口出門亮彩,諸位街面上的爺們。勞駕您方便借道、叫好捧場了您吶」

吆喝聲起處,街面上原本行色匆匆的過路人,還有那些個沿街商鋪買賣家站在街邊招攬主顧的伙計,全都朝著街邊屋檐下挪動了腳步,將寬敞易行的街面給騰空了出來。有些個好熱鬧的場面上走著的主兒,還都不忘了站在路邊亮開了嗓門、搖頭晃腦拖長了調門吆喝一聲︰「好!」

一人叫好、百人應和,謝門神拽著的大架車才出了火正門堂口大門。門口朝著半月樓方向的街面上已然是干干淨淨,差不離街面上所有的人物全都歸攏到了街邊屋檐下,一個個墊著腳、伸著脖,就等著瞧火正門拽出來的大架車上有啥能出彩的地方?

朝著謝門神苦笑一聲,相有豹扭著臉低聲朝謝門神說道︰「謝師叔,原本就是個小喝道的事由,倒是驟然間變成了大喝道的架勢,得虧了洪老爺有先見之明。擱在您這大架車上也都拾掇出來幾樣能見人的場面玩意,要不然」

同樣苦笑半聲,謝門神無可奈何地拽著架車走到了街面上。車身才剛剛擺正,伴隨著謝門神伸手在大架車的車把手上一擰一拉,大架車上插著的彩旗、燈籠頓時隨著大架車車輪的緩慢轉動,上下左右地招展舞弄起來!

都還沒等守在街邊瞧熱鬧的人物開口叫好,跟在了車邊的相有豹抬手拍開了一枚不大的木榫。幾十只各樣眼色、大小不一的鳥雀頓時從大架車上擱著的鳥籠飛舞出來,繞著大架車鳴叫盤旋不休。

也就在這鳥雀繞車翻飛、叫人目迷五色的節骨眼上,兩面紅底黃字的三角旗猛不盯從車板上豎了起來。伴隨著晨風輕撫,三角旗上面火正門三個大字翻卷生威。著實給謝門神拽著的那輛大架車添了三分銳氣!

眼瞅著這份熱鬧場面,替火正門喝道的那些位玩家頓時扯開了嗓門叫起了好,捎帶著也還沒忘了各分左右圍攏在了那大架車周遭,跟隨著謝門神的腳步朝著半月樓緩緩行去

PS︰昨日瑣事太多,未能更新,抱歉

PS︰注1︰喝道,原本為大型車輛與運輸商隊在城市狹窄道路行走時,由前方趟路人物根據街道交通情況,隨時朝身後大型車輛或運輸商隊吆喝示警,行話里被稱之為小喝道。但在大清國亡國之後,北平城街面上的喝道卻又多了一種含義。每當有各樣廟會、賽會或是手藝人之間的大型賭賽時,會有些幫閑人物在出行的車輛前大聲叫喊,報出出行車輛所屬字號、擅長手藝,以壯聲勢,行話稱為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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