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寄語傳音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才剛掌燈的時辰,書寓胡同里照舊熱鬧起來。各樣四城場面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或是坐著汽車、或是坐著黃包車在一處處書寓門前擺足了架勢、撐足了場面之後方才慢條斯理踏進書寓大門,跑街傳信采買的碎催、酒樓飯莊送菜的伙計,也全都貼著牆根小跑著奔向了各自要去的地界。一時之間,倒是很把書寓胡同襯托出來幾分衣香鬢影、人流如織的場面。

而在滿目**寓門前,本該高掛著的燈籠卻是早早摘了下來,往日里迎門的倆大茶壺也都不見了人影。緊閉著的大門上邊貼了張描金燙紅的攔駕帖,在書寓胡同常來常往的熟客一瞧就能明白,這滿目**寓里頭已然是候著了今晚的貴客,指不定這會兒已然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小曲兒也都該唱到了玉堂春醉臥象牙床?

擱在滿目**寓里邊,平日里待客的小樓已然擺上了一桌上等的酒席,打從八大居、八大春這樣字號的鋪面里分頭點來的各樣出挑菜肴熱騰騰、香噴噴擺滿了桌面,燙熱的山西杏花村老汾酒、衡水老泡原漿白干更是濃香襲人。

諾大的一張桌旁邊,主座上坐著段爺已然是吃的滿臉油光四溢,手邊擱著的小酒壺也都已然換過了兩回,少說都得有半斤好酒下了肚兒。

而在段爺對面,正襟危坐著的相有豹面前碗筷卻都潔淨如新,一盅山西杏花村老汾酒也只淺下去半分模樣,顯見得就是拿捏了個吃喝的架勢,卻是壓根都沒當真吃喝?

吱吱作響地又喝下了一盅衡水老泡原漿白干,段爺眨巴著一雙帶著三分酒意的小眼楮。嘿嘿憨笑著朝坐在自己對面的相有豹叫道︰「相爺,打從您進門到這會兒,您可就拿酒沾了沾嘴唇,這一桌酒菜,合著就沒一樣能對上您胃口的?」

朝著段爺淺淺一笑。相有豹依舊不踫自個兒面前的碗筷,卻是朝著段爺帶笑應道︰「段爺,您今兒讓我來這滿目**寓,難不成就是為了叫我陪您吃一頓席面?您可是北平市巡警局局長,可著四城里能說出來的事由,全都等著您一語定乾坤。估模著您一天到頭都難得有個清閑功夫喝口茶。哪兒就能有這閑情逸致,跟我這碎催似的人物逗咳嗽?」

憨笑連連之,段爺自顧自地再滿上了自個兒面前的小酒盅,像是不經意似的曼聲說道︰「相爺,這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您是真不知道我今兒請您過來是為了啥事?」

輕輕搖了搖頭。相有豹一本正經地朝著段爺應道︰「段爺,這我可真不敢胡亂琢磨——就今兒傍黑的功夫,我走到滿目**寓門前的時候,我這心里頭可還都犯嘀咕。您說我要是琢磨錯了您打發人傳過來的那口信兒,這漏可當真叫捅大發了!」

驟然間端正了臉色,段爺伸手在桌上輕輕一拍︰「這不還得說相爺您能明白我姓段的這點心思麼?我說相爺,咱們可也都甭繞圈兒比耐性了。我這兒請教您一句——國飯店里頭那場面,您知道點兒消息麼?」

拿捏著一副愕然的模樣,相有豹很有些心急慌忙模樣地叫嚷起來︰「我說段爺,這話您可千萬不能朝著我身上掰扯呀!國飯店那樣的地界,里頭往來進出的全都是四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听說還有洋人的大官也都常駐在里邊,哪兒就是我這靠著伺候玩意混口飯吃的人物能去的地界?尤其是街面上可都說了,前幾天國飯店里頭響槍放炮的,听說還有人扔了掌心雷,能辦出來這事兒的人物。那也不是我一個碎催能高攀得上的主兒不是?」

很有些狡黠地眨巴著一雙小眼楮,段爺原本端正著的臉色再次換成了往日里的憨笑模樣,伸著肥大的手指朝相有豹指點著笑道︰「相爺,您這麼著急把自個兒給摘干淨了干嘛?就算是國飯店里頭的事兒跟您扯不上干系,菊社後院鬧出來的動靜也都與人無尤。可半月樓後邊」

「段爺,半月樓後邊那場亂,可是有小二百號四城場面上走著的爺們瞧在眼里,眾口一詞說明白了那場亂的來龍去脈!您信不過我火正門,您還不得給這些位四城爺們一點兒面?」

「當年有曹孟德挾天以令諸侯,現如今相爺您倒是仗著四城這麼多位場面上走著的爺們堵我姓段的一張嘴?這算盤打得可當真是精到!」

微微眯起了眼楮,相有豹也不接應段爺的話茬,只是靜靜地盯著段爺臉上那陰晴不定的神色。而段爺在說完了一番話之後也不再開口,只是臉上神色變幻不休,倒像是在絞盡腦汁地琢磨著什麼事兒一般?

一時之間,原本就只有段爺與相有豹坐著的小樓全然沒了半點動靜,就連頭頂上電燈泡竹絲發出的細微嗡嗡聲也都清晰入耳,听來倒像是有一窩馬蜂在兩人頭頂盤旋一般

也都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的段爺像是下了決心一般,猛然間朝著相有豹打了個哈哈︰「相爺,您說我這可真是這些天就因為國飯店里頭那檔事兒,可是真沒少叫上邊那些位爺教訓,這不都給教訓得有點氣迷心了,逮誰跟誰掰扯這事由!相爺,我這話里話外的要有啥得罪您的地方,您可千萬甭朝著心里去!這盅酒自當是給您賠罪了,我這兒先干為敬!」

眼瞅著段爺跟唱戲似的一刻三變臉,相有豹很是捧場地雙手端起了自個兒面前的酒杯,朝著已然一口喝干了杯烈酒的段爺應道︰「這可當不得段爺您這份客氣,我這兒陪您三杯!」

一口氣連干三杯陳年汾酒,相有豹的臉上頓時涌起了一絲紅暈。輕輕擱下了手的酒杯,相有豹攏著雙臂朝段爺一抱拳︰「段爺,咱們之間這交情可也算得上踏實了。您今兒叫我來這滿目**寓,到底是有什麼吩咐?我這兒候著您」

裝模作樣地重重嘆了口氣,段爺很有些無可奈何地嘆道︰「相爺,要說您還真是有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當真是把我姓段的給琢磨透了——今兒請您過來。實在是我姓段的遇見了件為難遭窄的事由,只能求著您幫襯了!」

抬手止住了滿臉驚詫神色的相有豹開口,段爺就像是要趕著在斷氣之間交代完後事的垂死之人一般,不斷篇地接茬說道︰「相爺,我這麼一說,您也就這麼一听。說對說錯您可都不用言聲!我知道您火正門跟菊社已然是生死冤家,兩撥人遲早就得在四城里當面鑼、對面鼓的廝拼起來。這事兒是您兩家的恩怨,輪不著我姓段的管,我也壓根都不想管!可要再有下回廝拼,我姓段的只求您火正門甭再鬧出來這麼大動靜,我姓段自然是眼楮一閉。當成啥也沒瞧見!可要實在是鬧出來的動靜大了相爺,您上回進了我巡警局的大牢,該是沒受多大委屈就囫圇個兒出來了。真要是再有下回,這我可就不敢保了啊!今兒晚上耽擱您這麼些功夫,也就為了跟您說這些話。現如今我姓段的把掏心窩的話都說完,相爺,我這兒可也不留您了。您自便吧!」

耳听著段爺顛三倒四一番話,相有豹皺著眉頭略一猶豫,倒是也真沒開口接應段爺的話茬,只是默默地朝著段爺一拱手,再伸手從懷里模出來個桑皮紙糊著的信封朝著桌上一擱,自顧自地轉身離開了小樓。

都還沒等相有豹走出滿目**寓的大門,一直都侯在小樓外邊的段爺身邊倆碎催已然忙不迭地撞進了小樓。其一個碎催搶先拿捏起了相有豹擱在桌上的那桑皮紙信封,只一瞧那信封里塞著的物件,已然是喜上眉梢地朝著段爺低叫起來︰「段爺,這相有豹倒還真是個識趣兒的人物。這一出手就是」

冷笑一聲,段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那碎催的話頭︰「怎麼著,就這麼仨瓜倆棗的幾個零碎,也就能把你樂成了這樣?今兒段爺我這一桌席面一番話,要換的可不光是這點散碎銀!」

諂媚地替段爺滿上了一盅酒。另一個段爺身邊的碎催蜜著嗓接應上了段爺的話頭︰「段爺,我們哥倆方才在外頭也大概齊听了一耳朵,您那話里的意思我這兒多嘴問您一句,就火正門里這麼寫力巴碎催似的人物,您還交代這麼多場面話,這可真有點兒太給他們臉面了?」

端起剛剛斟滿的小酒盅,段爺將杯美酒一飲而盡,這才朝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碎催冷哼道︰「你們倆也不多琢磨琢磨,就火正門里這些侍候玩意吃飯的主兒,憑什麼就敢撒開了架勢攪合菊社要辦的事由?這還一股寸勁的全都撞在節骨眼上?方才段爺我說那些話,就是想叫火正門里頭的人把我這話給帶回去,說給那些個當真嘬事的主兒听!」

詫異地看著段爺那帶了五分酒意的面孔,手里頭還捧著酒壺的碎催禁不住訝然應道︰「段爺,您是說火正門背後還得有人撐腰?那四城里難伺候的主兒,除了那些個西洋人之外就得是菊社和那些個同同志社的人物,再要找出來能給火正門撐腰的人物段爺,這還能有哪路神仙呀?」

「哪路神仙?哼哼這事兒你們倆可就真甭打听了,也免得嚇出來你們倆那苦膽!麻溜兒收拾了姓相的留下的玩意,明兒就去銀行兌成現錢!這他媽叫國飯店的事由一鬧,段爺我生生撂下一大截虧空,怎麼著也得找補幾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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