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有野黃羊,尤其是在那些看上去荒蕪至極的戈壁灘上,總能遠遠地看見一群群的黃羊在低頭覓食。
但從來也不好打!
戈壁灘上的黃羊,那都是經歷了無數年的自然進化後幸存下來的生物。雖說攻擊能力比較低下,但逃生的本事卻是絕對一流的。
稍有風吹草動,一群炸開了群四散奔逃的野黃羊,片刻間就能在廣袤的戈壁灘上跑得無影無蹤。
等得追獵野黃羊的獵殺型動物累得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時,跑散了的野黃羊又在肉眼可見的遠方匯聚到了一起,悠閑自在的覓食活動……
用槍也不好使。
就算是當地極有經驗的老獵人,提起獵殺野黃羊也是大搖其頭。
那玩意簡直就是個精怪,你這邊剛把槍舉起來,那邊黃羊群已經炸群跑得七零八落。
而且野黃羊跑得還很有章法,三步一轉向五部一縱身,比經過了訓練的軍爺跑障礙還有戰術意識。等閑槍手連開三五槍,往往連個黃羊毛都蹭不到。
當年在高原基地時,基地附近就有那麼一群野黃羊。數量不算多,也就是二三十頭的模樣,遠遠的在山脊或山腰上吃草,間或也會下到山腳下的季候河邊喝水。
就有眼饞以及嘴饞的兄弟說,咱們是不是……
這可是正經野味啊!
擱在烏魯木齊的那些個大飯店里,一頭野黃羊怎麼地也得賣出來上千銀子!
可一問指導員,當即叫指導員一腳踹了回來。
外加附送一句**的河南梆子——你娘了個孬孫!部隊伙食喂不飽你的孬孫?還想著打野食?滾!
于是一眾眼饞以及嘴饞的兄弟一哄而散,從此不再將獵殺野黃羊打牙祭列入夢想事物範疇。
但說來也巧,就在那之後不久,高原基地突遇暴風雪。
大雪封山,交通隔斷,加上原本儲備的食物已經見底了,新的物資還沒送上來……
節衣縮食按量分配的過了三天,眼瞅著大雪也沒個停下的意思,也就有兄弟把獵殺野黃羊的提議,再次送到了指導員面前。
依稀記得,當時指導員模著下巴上面熬夜熬出來的胡子茬,咂吧了半天嘴巴,總算是憋出來一句︰「按說……野黃羊也是國家級保護動物,殺了吃肉肯定是不該的……可是……晚上放哨加強警戒,謹防有趁著大雪模營拔寨的家伙!」
此言一出,眾兄弟立刻心領神會!
就我們那高原基地,原本位置就選得刁鑽,真要是有人企圖越境干點子什麼上不得台面的勾當,首先就得闖過我們這一關!
也因為客觀存在的敵情,我們高原基地的哨兵從來都是雙崗雙哨,實彈執勤的!
就這大風雪的天氣,萬一要是把靠近哨位的野黃羊當成了敵情處置……
打都已經打死了,那也總不能浪費吧?
也就只好…….
啊……哈哈……是吧……
當天輪著上哨的兄弟全都是精神抖擻,手里頭的家伙也早就擦得干干淨淨,就等著槍聲一響,然後兄弟們就能開葷了!
旁的不敢說,就咱們兄弟們的槍法,只要是闖進了射程範圍以內的目標,還沒有過能逃出去的記錄呢!
好容易的,一群裹著被子豎著耳朵聆听帳篷外動靜的兄弟們,總算是在夜半時分,听到了帳篷外防寒靴踩著積雪時發出的咯吱聲。
立刻,帳篷里的兄弟全都坐了起來。
有兩個性急的干脆披上大衣,一把撩開了帳篷口的門簾︰「打著了沒?」
抬眼看去,帳篷外面的四個兄弟渾身是雪,其中一個手里頭還用雪地偽裝衣裹著一頭野黃羊——活著的野黃羊。
鑽進帳篷,四個兄弟都來不及喘氣,一個個七嘴八舌的就說開了︰「邪門!這頭黃羊自己送上門來的!」
「腿摔斷了一條,一瘸一拐的!」
「瞧這肚子,只怕是有崽子了?那誰…….你家原來不是開獸醫院的麼?過來看看!」
「起開起開!讓我瞧瞧……還真是!這是母羊,有崽子了!」
「操……幸好爺沒開槍!」
頓時間,整個帳篷里的兄弟全都安靜了下來。
倒是那支野黃羊,一邊不斷地蠕動著嘴巴,一邊咩咩地低聲叫喚著,但卻絲毫也不掙扎……
大雪夜,原本最為懼怕人類的母羊,在摔斷了一條腿之後,掙扎著走向了人類聚居的地方,為它肚子里的幼崽求一條活路!
也許它明白,人類不一定會讓它的幼崽有出生的機會。但待在無法覓食、風雪漫天的野外,幼崽卻是必死無疑!
所以,這頭母羊在賭……
是在賭它的命是不是夠好?
還是在賭人類……是不是還有同情心?
誰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兄弟開口說咱傻楞著干嘛?問問指導員該咋辦啊?
然後,就有兄弟直奔連部帳篷,在請示了指導員之後,指導員命令如下——放炊事班先養著!去三班找個手腳活泛的,給那羊把傷了的地方包上!
再往後的一周時間里,那只懷孕的野黃羊,就在我們連炊事班的儲備間里安了家。
三班對戰傷處置最有經驗的三班副給那野黃羊摔斷的腿上了夾板,還給那野黃羊灌了幾片抗生素。
炊爺老大三不五時的去操作間看看,還給那野黃羊扔下了不少烤干的饅頭塊。
就連指導員也去看了一眼,然後笑呵呵的說了一句——這孬孫,還真是知道啥地方能讓它的崽子活命!
十天後,天終于晴了。
也就在天晴的那天,野黃羊生下了兩只小羊羔。整個炊事班儲備間里全是血腥味和羊羶味,但連里的小兄弟們,卻一個個隔著儲備間的透氣孔,輪流去看了那剛剛出生的兩只小羊羔。
學過獸醫的戰友說了,這時候不能太接近那兩只小羊羔,否則野黃羊族群會因為小羊羔身上的異味太重,從而遺棄它的幼崽。
連里的食物依然短缺,甚至已經開始讓我們從各自的戰術背囊里取出自熱式野戰口糧充饑了。
可再也沒兄弟提起去獵殺野黃羊……
兩周後,運輸團的卡車隊跌跌撞撞地沖破厚厚的積雪,把補給物資送到了我們的連隊。
再後來,野黃羊帶著它的兩只幼崽,重新回到了它們的族群當中。
三不五時的,我們總能在營區附近的山脊上看見它們!
而每次看見它們,總會有兄弟指著山脊上的野黃羊,笑著說上一句︰「看啊……那是我們連的野黃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