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三十七章 街頭場面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老幾位,都听說了麼?」

「听說什麼?」

「這麼大場面的事兒您都不知道?就珠市口兒新翻修的那大宅子,現如今是火正門新立起來的堂口,要跟大錢鍋伙的混混們約場面死磕呢!」

「 !這可有的瞧了!大錢鍋伙那幫子青皮混混,一個個全都是四九城里各桿子上頭攆出來的角色,屎殼郎掉進糞堆子里,不打滾都是滿身臭的貨色!跟這幫家伙斗狠死磕那火正門里的人,膽子可真都能包了身子了!」

「誰說不是呢!大錢鍋伙里的那幫子青皮混混,半年前收了古玩老號四海軒掌櫃的銀子,跟天津衛來的古玩商號約場面死磕,老城牆根兒底下拿鍘刀鍘下去六條大腿,愣是一個喊疼的都沒有,生生把天津衛來的那幫子約場面的混混給擠兌得爬回去的!跟這幫家伙斗狠我看火正門這回,懸了!」

「都說是約場面斗狠,那這回鎮場子、壓台面的,都是四九城里哪些位爺們?」

「這還用問?珠市口兒熊爺是少不了的,外加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八條龍鞭,青、洪兩幫‘勿’字輩的舵把子都請動了!還有一位爺們,老幾位,猜猜是誰?」

「四九城里場面上能叫得響的爺都請動了那還能有誰啊?您也甭賣關子了,今兒的茶錢,我的!」

「嘿喲,那我這兒可就謝謝您了!珠市口兒巡警頭兒——段爺,這回也叫請動了大駕!」

「 官面、**的大拿都請動了,這火正門的手面可真不含糊!那這場面是在哪兒擺上呢?啥時候?!」

「就今兒晌午,您還甭走遠道奔老城牆根兒,這場面就在珠市口兒大街上,火正門的堂口前!」

「那咱們還坐這兒扯什麼閑篇啊?趕緊過去瞧瞧去?!」

「這時候去,您晚點了吧?早上我過來喝茶的時候可都瞧見了,火正門堂口前面雁翎陣勢排開的太師椅都佔了半條街,周遭看熱鬧的早擠得水泄不通了!」

「這可怎麼好這麼大場面的熱鬧都瞧不上,這不就是隔著牆听戲——知道是角兒出場了,可就是辨不清鑼鼓點麼?」

「您也甭著急,踏實喝了這壺茶,您跟著我走!」

「您有招兒?」

「這不是家里有一房不爭氣的親戚,在珠市口兒巡警頭兒段爺手下吃飯麼?我讓他給我留了個空兒,約莫著就在段爺那張椅子後邊,一準兒能瞅清楚今兒這場面!」

「那沒得說,跟著您看完了今兒這場熱鬧,今兒晚上燕來樓的魯菜席面,算兄弟我的!」

這邊茶館里喜歡看熱鬧的四九城爺們聊得熱火,那邊珠市口兒大街上火正門堂口前,雁翎陣勢排開的太師椅上,已經坐上了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九位爺們。

雖說平日里走在街面上的時候,這些個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都是敞胸露懷、挑著大拇指把龍鞭搭在肩膀頭上的做派,可遇見了這人前裝佯的陣勢,這些位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也還都換上了一身能見人的衣裳,平日里從不離手的龍鞭也交給了身邊听喝傍身的青皮混混雙手捧著,擺足了一副列國諸侯的威風模樣。

而青、洪兩幫‘勿’字輩的舵把子,則是另外的一副扮相。

青、洪兩幫人馬遍及大江南北,幾乎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青、洪兩幫的門徒,能在四九城里執掌青、洪兩幫事務的舵把子,老早也都洗月兌了身上大半的江湖氣,穿著一身錦緞子繡金錢的長袍馬褂,見人不笑不開口,怎麼看都是一副面團團富家翁的做派。

可要是讓真跑過江湖場面的爺們細看起來,且不論這二位青、洪幫‘勿’字輩的舵把子眼楮開合之間偶爾閃過的絲絲寒光,只看這二位爺隨身跟著的七八個跟班抬腿走路時那片塵不起的功夫,再瞅瞅那些個跟班後腰里凸出來的洋槍輪廓,自然也就明白這二位一臉笑模樣的富家翁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倒是早早就坐到了最外邊一張太師椅上的珠市口兒巡警頭兒段爺,依舊是平日里那敞懷疊肚的粗憨模樣,身後也就站了兩個沒精打采打著大哈欠的巡警。只一見了那些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混混頭兒,幾乎是癱坐在太師椅上段爺立馬就能蹦起來,搶前一步先跟那些個趾高氣揚的爺們打招呼、套交情。尤其是見著了青、洪幫兩位‘勿’字輩的舵把子時,段爺那一個揖作得都能貼了地皮,全然看不出平日里段爺掌管珠市口兒地面時的威風煞氣!

再論整個場面上來回竄得最勤快的,自然非熊爺莫屬了。

從大早上火正門里擺開椅子開始,熊爺就吆喝著手下那幫子青皮混混從左近商鋪里抬桌子、搬碗碟,預備點心果子,整治開水茶葉,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副內廷大總管的模樣。

待得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到了場面上,再跟熊爺搭胳膊、攏肩頭的見禮完畢,總得挑著大拇哥朝熊爺亮一嗓子︰「熊爺,收拾得好場面!」

而熊爺也是扯開了嗓門大笑出聲,一邊把人朝著排好了的座次上引領,一邊把那謙遜的話語吼得震了一條街︰「兄弟我桿子低矮窮倒騰,也就是個湊合!湊合啊!」

好容易等得請來鎮場子、壓台面的爺們來齊,熊爺環顧著珠市口兒大街上擠得水泄不通的圍觀人群,擰著眉頭吆喝起來︰「 ,這大錢鍋伙還真是講究人扎堆兒的地方!四九城里這些位跺跺腳半座城都晃悠的爺們都來齊了,他們這些個跟人約場面的正主兒倒是不見人影?!難不成是慫了?」

或是尖細、或是粗豪的笑聲,頓時從那些個端坐在太師椅上的爺們口中迸發出來!

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任誰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出來的天下,手里頭少說也有幾條人命,生生死死的場面也見得夠了,要說心狠手辣那都是輕的,總恨不得自己的對手、仇家斷子絕孫才好永絕後患!

可架不住這四九城里混混場上的規矩,但凡是有人認慫服軟,那就不能再取人性命,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對手、仇家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殘喘。午夜夢回時,多少次都是被夢里舉著小攮子刺來的對手、仇家驚出了一身大汗?

尤其是那些入了鍋伙的青皮混混,依舊是在混混行里廝混求活,手段卻是愈發的下作陰狠。雖說明面上還不會招惹到自己身邊來,可誰心里頭對這幫子鍋伙里的混混不犯嘀咕?!

要不是奔著有人豁出去跟鍋伙里的混混擺場面死磕、沒準還能弄死幾個讓自己看著糟心的鍋伙混混來說話,誰樂意大清早的就穿得七牽八絆的坐人面前來擺譜?

就憑著珠市口兒姓熊的這家伙那張臉面?

姥姥!

從鼻孔中擠出了幾聲冷笑,在地安門左近戳桿子立字號的一位爺捏弄著嗓門接上了熊爺的話茬︰「熊爺人面大、場面大、本事也大,說不準這大錢鍋伙的人一听是熊爺攢出來的場面,也就掂量著自己的分量,橫是不敢來了吧?要不熊爺打發個人去催催駕?」

臉上掛著笑容,熊爺的心頭卻把這開口接話的爺們罵了個八方通透、祖墳生煙!

四九城里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誰手底下都有幾個被打慫了的角色入了鍋伙,誰也都擔心這幫子已經全不要命的家伙會發了瘋、不顧規矩地反咬一口。

真要是自己派人去催了那幫子大錢鍋伙的混混,旁的且不論,今兒這場面無論輸贏,大錢鍋伙的那幫子混混就得把所有的掛落記到了自己頭上!

不顯山不露水的就能坑人一把,也難怪四九城里的青皮混混都把這位在地安門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叫做賽秦瓊——人家秦瓊是為了兄弟兩肋插刀,這位爺是為了自己,親爹都能照著軟肋來上兩刀!

呵呵干笑著,熊爺還沒來得及琢磨出來自己該怎麼接這個話茬,從火正門堂口大敞著的門里,猛不盯地響起了相有豹刻意放大了的嗓門︰「左不過就是一幫子鍋伙里混的東西,真要是細算起來,個頂個都是叫各位場面上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打慫了的貨色,哪還當得起讓熊爺派人去催駕?!」

伴隨著話音落地,相有豹一馬當先地走出了火正門堂口的大門。緊隨在相有豹身後的是身形魁梧的謝門神,平伸著兩條胳膊一左一右地伸手端著兩張八仙桌,四平八穩地走到了人群中圍出來的空場上,妥當地將兩張八仙桌放在了空場當中。

拱手朝著坐在太師椅上的諸人作了個羅圈揖,相有豹揚著嗓門吆喝道︰「火正門里今兒跟大錢鍋伙擺場面說事兒,叨擾各位場面上能拿主意、敢作仲裁的爺們做個見證,我這兒先替火正門掌門納九爺謝過了諸位!」

神色各異地上下打量著只穿了一條綁腳褲子,**著健壯身軀的相有豹,坐在太師椅上的諸人全都抬了抬胳膊,算是受了相有豹一禮。

微微一抬手,穿著一身簇新長衫的佘有路、佘有道兩兄弟,分別端著個巨大的木箱,從火正門堂口里走了出來,重重地將那兩口木箱放到了街心的位置。

再次朝著坐在八仙桌上的諸人拱了拱手,相有豹抬腿踢開了兩口巨大木箱上的箱蓋。

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頓時在珠市口兒大街上響成了一片聲浪!

兩口巨大的木箱中,全都是用紅紙封著的大洋,看那模樣還全都是二十塊大洋一封。這要是細算起來,這兩口箱子里,只怕能有過萬大洋的數目?

隨手在兩口箱子里分別抓起了幾封大洋,相有豹雙手一掰,明晃晃的大洋頓時下雨般地重新落回到了巨大的木箱里。

迎著周遭太師椅上投射而來的驚疑目光,相有豹坦然地拱手笑道︰「火正門山低池淺,庫矮房稀,倉促間能拿出來的也就是這點壓箱底的家當!當著諸位場面上戳桿子、立字號的爺們說一聲,這兩箱子大洋,就是今兒火正門跟大錢鍋伙拼的頭一場——咱不光賭命、還得賭個身家!火正門里出來的人要在場面上慫了,這兩箱大洋自然是大錢鍋伙的人搬走!可要是火正門里的人僥幸贏了場面火正門掌門人納九爺有話——贏來的大洋火正門一塊不拿,全給諸位來主持公道的爺們拿著賞手下弟兄喝茶!」

轟然響起的叫好聲,頓時淹沒了整條珠市口兒大街!

嘬場面斗狠的見多了,可手面這麼大的主家還是第一回見,更何況當街亮彩露財?

再者說了,就看相有豹那滿不在乎的臉色、細琢磨火正門掌門傳話的口氣,誰要真信火正門里就能掏出來這兩箱大洋,誰就是個棒槌!

眼楮里閃著貪婪的光芒,賽秦瓊好容易等著街面上的叫好聲平息下去,這才捏弄著嗓門朝著相有豹笑道︰「今兒這些位爺們來鎮住場面、主持公道,可就只是為了守著場面上的規矩別叫人敗壞了,旁的一概不論!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既然火正門敢玩這麼大手面,那咱們也不能掃了大家伙看熱鬧的興致不是?當著諸位場面上的爺們,我賽秦瓊挑頭說句話——咱們這就點上令香,香火頭一滅,那大錢鍋伙要是還沒來,這可就只能照著場面上的規矩辦了——場面算輸、賭注照賠!敢有一個不字,我賽秦瓊的桿子,第一個替火正門討回個公道!」

話音落處,好幾個坐在太師椅上、腦子活泛的桿子頭兒立刻點頭稱是︰「是這麼個理兒!大錢鍋伙的人再窮橫,那也得是守著規矩來!」

「沒得說!桿子上的兄弟旁的沒有,義氣管夠!」

「算上大柵欄桿子一份!」

眨巴著眼皮子,熊爺琢磨了好一會兒,方才後悔不迭地叫嚷起來︰「各位爺們,容我說一句!這事兒既然出在珠市口兒,那珠市口兒桿子上的兄弟,怎麼也不能讓諸位爺們桿子上的弟兄打這個先鋒!真要是令香一滅,那些大錢鍋伙的主兒還不來,珠市口兒桿子上的弟兄也不挑日子了,就是今兒,讓四九城里再沒了大錢鍋伙!」

一眾青皮混混們豪氣干雲的叫好聲中,幾乎是癱坐在太師椅上的段爺忍不住冷笑著咕噥起來︰「好家伙,一個個的早看著大錢鍋伙不順眼,再有了這麼個頂著江湖規矩的好由頭,恨不能現在就召集了人馬平了大錢鍋伙吧?」

似乎是听到了段爺那自言自語般的咕噥聲,站在段爺身後的一名巡警彎下了腰身,湊在段爺耳朵邊低聲說道︰「可是段爺,場面上還擱著兩箱子大洋呢?真要是殺上大錢鍋伙的門兒,那這兩箱大洋可就沒咱們什麼事兒了!就這麼便宜了火正門這些個楞貨?」

嗤笑一聲,段爺朝著已經擺上了街心的小香爐努了努嘴︰「你瞅瞅那令香,比他娘的手指頭還短了三分!只等著這令香一滅,這幫家伙再去平了大錢鍋伙,到時候拿門板搭著各自桿子上傷了、殘了、死了的人朝火正門堂口一擺,就照著江湖規矩論,火正門里這兩箱子大洋夠不夠打發湯藥銀子、安家銀子、燒埋銀子,這還且兩說呢!」

心領神會地詭笑著,那名巡警不露痕跡地把挑起的大拇哥伸到了段爺面前︰「到時候鬧得火正門那幫楞貨熬不住了,還得上門求著您平了這事?!段爺,您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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