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四十五章 請君入甕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要說清華園里的教書先生們住的地方,那還真是很費了心思去拾掇的,而且都還整治得挺講究。浪客中文網穿花繞樹的走過一座石頭小橋,鋪了鵝卵石的小路一分左右,左邊是從矮樹叢里露出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右邊卻是二層的小洋樓。

按說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房子要是擱在一塊兒,那會叫人怎麼瞅怎麼別扭。但靠著兩幢房子之間的花樹一點綴,卻能叫人怎麼看都覺著這倆房子就該這麼布置!

再朝著遠處打量,花樹下、小樓旁,全都是些做學問的先生在緩緩踱步,或是低頭吟哦,或是昂首靜思。哪怕是性子里再張狂的人到了這地方,那也要放輕了腳步走路、壓低了嗓門說話,怎麼都怕驚擾了這書畫中才能有的上佳景致。

就在這如畫景致當中,提著兩盒五芳齋點心的相有豹,很有些木楞地站在了水墨梅的宅子門前。

好容易才尋到了清華園中水墨梅住著的那套四合院,可敲了半天門,門里面也明明有動靜,但卻就是沒人開門!

這也就幸虧旁邊路過一位清華園里做學問的老先生,指點著水墨梅家那套四合院說了半天,相有豹心里頭才大致明白了個三成。

也許是因為本性好靜、又或許是不堪外人打攪,在水墨梅搬進了清華園中這套四合院之後,早早就立下了這麼個規矩——門前備下筆墨,來客必須要對上門前殘缺的那副對聯,還得把對出來的對聯寫在門框邊那能轉動的水牌子上翻過去,這才能由院子里的水先生先評價對聯是否工整、再審度筆跡是否出色,這才能決定開不開門!

而且水先生這對聯還比旁人的各色——人家都是寫了上聯求下聯,水先生卻是寫了下聯求上聯!

使勁嘬著牙花子,相有豹嘴里都快把那下聯給背出來了,卻還是對不上

半行水墨只畫梅!

就這麼個把水先生名字給瓖嵌其中的下聯,要想對上,那就得能把自己名字也瓖嵌到上聯之中,而且還得合轍押韻!

自己叫相有豹都已經不知道怎麼朝著這對聯里面塞了,這要來個叫狗剩的

正嘬著牙花子犯愁,身後卻傳來了個溫和得讓人心頭一暖的聲音︰「勞駕您,借一步!」

下意識地轉身讓開了通往四合院的小徑,相有豹打眼看去,卻看見一個身量中等、梳著婦人發髻,眉眼里也全是溫婉順從的婦人,挎著個精致的竹籃站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只一看那竹籃里放著的幾樣家常小菜,再回頭看看四合院緊閉著的大門,相有豹立馬朝著那婦人謙恭地說道︰「留您一步,借問一聲,這院子里住著的,是水墨梅水先生麼?」

哪怕知道相有豹是明知故問,那生得溫婉順從的婦人卻依舊是和聲應道︰「這是水先生府上!敢問您是」

把手里頭的點心放到了路邊一塊臥牛石上,相有豹恭敬地朝著那婦人拱手為禮︰「我是火正門里學徒相有豹,昨兒火正門堂口開張,水先生也上門賀喜。照著規矩,今兒我是奉火正門長輩之命,上門拜會水先生答禮!水先生有見客人的規矩,這我本該遵從。可是這話在清華園里說,我都覺著燙嘴我沒念過什麼書」

眉目不動地上下打量著相有豹,那生得溫婉順從的婦人微微點了點頭︰「這是水先生從搬到這兒來就定下的規矩,誰來也沒破過例!」

帶著些試探的口吻,相有豹恭聲朝著那婦人問道︰「那您是水先生家的」

臉上驟然閃過了一絲黯然之色,那生得溫婉順從的婦人躊躇片刻,方才朝著相有豹應道︰「我知道您想讓我幫您跟水先生說說,可是我也只是借住在水先生這兒的,實在是張不開著嘴,就算是說了,也只能惹得水先生連著我一塊兒怪罪。實在是對不住您」

朝著相有豹微微一點頭,那生得溫婉順從的婦人邁著碎步走到了四合院的大門邊,從腰間取出了一把鑰匙打開了大門,閃身朝著只開啟了一條縫隙的大門里走去。

著急慌忙地,相有豹趕在那婦人還沒反手關門的片刻,急匆匆地朝著那婦人說道︰「那勞駕您問一聲,那異獸圖水先生還要不要了?」

耳听著相有豹那急促的話語,那婦人略一躊躇,卻還是慢慢關上了院門。

听著那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相有豹重新提起了那兩盒點心,一個縱身跳上了那塊臥牛石,盤腿坐了下來。

都說讀書人的能耐大,可這脾性也大得有些出了圈兒。真要是擱著尋常人來訪水墨梅,只怕是能進去了這張門,卻又討不著水墨梅一點好臉色了吧?

心下暗自月復誹,耳中卻又听著那細碎的腳步聲走回了院門後。伴隨著那扇院門慢慢敞開,方才那婦人探出了半個身子,朝著盤膝坐在臥牛石上的相有豹柔聲招呼道︰「勞您久等!水先生說,請您進來說話!」

從臥牛石上一躍而下,相有豹客客氣氣地謝過了那婦人,這才端正了身形,邁步走進了水墨梅住著的四合院。

不大的院落中,幾桿修竹點綴在院落一角。竹影婆娑之下,卻是放著一口顯然是有了年頭的大魚缸,養著幾尾金魚嬉戲其間。

院落中間,一株老葡萄藤順著搭好的架子蜿蜒生長,小巴掌似的綠葉將不大的院落遮擋了小半,卻又留出了一塊能讓人在冬日里曬太陽、晾衣裳的空地。

待客的正房中,一張八仙桌後供奉著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三支線香裊裊婷婷,正散發著淡雅的松脂芳香。而東西廂房的門口,剛剛掛上的厚藍布門簾低垂,卻把主人家的私房物事遮掩得嚴嚴實實。

背負著雙手,水墨梅站在正方門前,眯著眼楮打量著相有豹,卻是先朝著相有豹點了點頭,這才客客氣氣地說道︰「寒門陋規,貽笑方家!水某立此規矩,不過是閉門謝客之意而已,水某只願做書中一蠢,實不願浪費時間用于那些迎來送往。怠慢之處,還請海涵!」

將手中提著的點心交到那那婦人手中,相有豹迎著水墨梅就是一個大揖作了下去︰「水先生真是太客氣了!火正門中學徒相有豹,奉師門之命,冒昧打攪水先生清淨,謝過水先生大禮!」

相有豹話音落處,水墨梅臉上的微笑神色卻是顯而易見,慢悠悠地接上了相有豹的話頭︰「一時興起,玩笑言辭,還請火正門中諸位贖我唐突之罪!冒昧問一句,水某曾與納九爺相商過的那張異獸圖不知納九爺對這異獸圖之復原,意下如何,可願拿出異獸圖共襄盛舉??」

眼瞅著水墨梅那客氣的笑容中掩藏不住的焦急難耐,相有豹心頭不禁暗笑,臉上卻是依舊保持著恭敬的神色,朝著水墨梅和聲說道︰「回水先生的話,那異獸圖本是我火正門中代代相傳的寶物,也算得上是壓箱底的玩意。照著我們掌門的意思倒是真有些不方便!」

微微嘆息一聲,水墨梅呆愣了片刻,卻是再次長聲嘆息道︰「原本君子不奪人所愛,奈何水某心頭,卻是始終放不下復原這異獸圖的心思!須知古籍傳世,稍有差池,便是無可挽回的損失既然貴掌門不肯割愛,那水某只能再上門求討了!」

似乎是對那婦人接過了相有豹手中的點心有些不滿,猶豫片刻,水墨梅卻又朝著那婦人略帶著些責怪地說道︰「貿貿然就收了人家厚禮,也不怕讓人笑話我水某家中沒了規矩?」

偷眼看著那婦人一臉尷尬的模樣,相有豹禁不住朝著水墨梅提高了些嗓門叫道︰「不知水先生打算怎麼上門找我火正門中主事前輩求討?早就听說過水先生為了求一幅碑帖,在風雪里面跪了三天難不成,水先生也打算在我火正門堂口前來這麼一出?」

側轉了身子,水墨梅卻是朝著相有豹笑道︰「竊書不為偷!為求做些學問,自然是要有一片痴心、一份苦心!若能把一番學問做到功德圓滿,屈膝何妨?」

轉悠著眼珠子,相有豹略作思忖,卻是朝著水墨梅朗聲笑道︰「水先生您做的是大學問,可我們火正門里卻都是玩的些小把戲!真要是您在我們火正門堂口前來這麼一出,那我們火正門可就得叫四九城里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到時候一個沒奈何」

眉頭猛然一緊,水墨梅急聲朝著相有豹追問道︰「怎麼個沒奈何?」

擺出了一副故作愁苦的模樣,相有豹唱作俱佳地朝著水墨梅苦笑道︰「這沒奈何麼把那異獸圖殘片交給您,我納師叔肯定舍不得!可要是不給您,累得文曲星跪在火正門堂口前,這火正門又得是多大的罪過?只怕到時候,也就只能是一盆烈火,送那異獸圖的殘片回火正門祖師爺的手里頭了!」

瞠目結舌地盯著相有豹的面孔,水墨梅愣怔了好半天,方才訝聲驚叫起來︰「這如何使得,那異獸圖乃是貴門至寶,怎麼能一燒了之,這這將置先人與何地?!」

刻意嘆了口氣,相有豹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朝著水墨梅說道︰「這也實在是沒辦法啊?您這兒只求做學問,旁的啥都不問!就我那師叔,旁的油鹽不進,十足一個倔頭!平日里什麼都不好,也就喜歡跟人賭斗個教出來的玩意!上回一個不留神,好懸都要把剛整修出來的火正門堂口給押進去」

眼楮驟然一亮,水墨梅急聲朝著相有豹問道︰「久聞貴派教生靈本事高強,無出其右者,卻不知貴掌門最近可又教出些什麼?」

依舊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相有豹掰弄著手指頭數算道︰「左不過就是幾只斗蠍、幾頭斗雞,還有些犬牛鷹鼠之類的噢,前陣子剛巧,還得了兩只墨猴兒!」

听到墨猴二字,水墨梅眼前一亮︰「哦,不知道貴掌門也得了兩只墨猴?水某手中兩只墨猴已教數年,確有幾分靈性,不知比起來如何?不若以異獸圖做注,讓這兩對墨猴論個高下,也是一件雅事,不知貴門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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