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七十四章 嘴上豪杰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要說起馮六爺這輩子過的日子,那可真能算得上是一波三折,起伏跌宕!

小時候家里頭有錢,從娘胎里出來就有四個女乃媽子輪班伺候著,一口女乃水直吃到七歲了還沒斷干淨,真真兒算得上是嬌慣到了頂!

才學會走道,身邊就傍著倆長隨小子,上房揭瓦有人搬梯子、打雞攆狗有人遞磚頭,橫行鄉里禍害四鄰,就仗著家里有錢可著勁兒的糟蹋禍害!

再朝著大了走,一連請了七八個四鄰八鄉有名的教書先生發蒙念書,字倒是沒認識幾個,倒是把請來的先生全都氣得卷了鋪蓋,也算是一份難得的能耐。

好容易熬到了十六七歲,家里家外能玩的也都玩膩味了,偶然間見了個留洋回來的學生挺有氣派、再一听人家嘴里說的那花花世界如何誘人,這也就跳著腳鬧著要去外洋玩玩。家里頭人敢有半個不字,立馬就一坐到了井台上鬧著要跳井,口口聲聲要絕了老馮家的後!

等得去了法蘭西國,身邊再沒個人能管著、看著、提點著,馮六爺自然就好比虎入深山、魚游大海,壓根也都沒了約束。每個月掐著點兒去銀行取了家里面匯過來的大洋,扭頭就奔了各路的花街柳巷、脂粉沙龍。

至于念書的學校

誰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

在法蘭西國溜溜兒玩了幾年,花錢買了張寫著洋文的花紙拿回去給家里交差,已然玩得盔歪甲斜的馮六爺總算是打道回府。可在家里沒幾天,早已經混慣了花花世界的馮六爺哪里還耐得住家中平淡冷清,也就拍拍奔了四九城里逍遙。

照舊是拿著家里頭大把的銀子四處廝混,為了名頭好听,更為了仗著這些個名頭朝家里要錢,馮六爺差不離是五行八作全都廝混一遍,拿銀子買回來的頭餃輩分更是車載斗量。當年在四九城里走一遭,差不離是個人遠遠見了馮六爺都要打招呼請安——都沒人把馮六爺當個活人。都把馮六爺當作一座會走動、能喘氣的金山!

就那時節,進戲園子得坐二樓的偏廂雅間,耳朵里听著鑼鼓點一響,那從出將台口亮相的旦角兒指定是斜斜一眼朝著馮六爺先飛過去,這就立馬能听見馮六爺吊著嗓門吆喝一聲——好!

這之後,馮六爺身後跟班扔出來滿把的大洋,立馬就能砸得台上鑼鼓班子的樂師們腦袋上冒出來幾個青疙瘩!

酒樓那是說死不去的。想吃點啥了招呼一聲,酒樓里的大師傅就得麻溜兒帶著全套家伙什上馮六爺在四九城里置辦的宅子上來巴結著!拿出看家手藝伺候得馮六爺吃喝舒坦了。少說都能用炒菜的大翻勺捧回去一勺大洋!一個月伺候馮六爺這麼吃上七八頓,得來的賞錢都夠在四九城里攢小半套四合院了!

衣裳那得穿瑞蚨祥的,鞋子必定要是內聯升的,煙荷包不是繡像胡同里的頭牌繡娘翠姐兒做的不戴,手上的古玉扳指那都得奔著大宋朝算年頭

可老話說得好——樂極生悲!

還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馮六爺家里頭先是遭了強盜洗劫,錢財損失還先不論,家里頭人命就丟了好幾條。連馮老太爺都在這場劫難中一命嗚呼。在外面做著的幾趟生意也都蝕了本錢,眼瞅著家里頭境況就是一天不如一天。有幾個無良僕人眼瞅著場面不對,也就扎堆耍了一出惡奴欺主的把戲,卷了家中僅剩錢財一哄而散!

家中斷了供養,身無一技之長,馮六爺壓根就淘換不來個飯轍。再加上平日里遍地灑金錢的用慣了手腳,在四九城里面置辦下來的房產不出倆月就發賣了出去。就連身上掛著、戴著的玩意也都紛紛進了當鋪行!

前後煎熬了小半年的功夫,馮六爺也就剩下了身上一身衣裳、腰里幾個大子兒,進茶樓都叫不起一碗爛肉面充饑

眼瞅著這日子就得過不下去,往日里好得蜜里調油的朋友見了面也都裝不認識,馮六爺正愁得沒著沒落的,卻湊巧撞見個梨園行里剛進四九城的昆曲班子唱三天打炮戲。不收一個大子兒敞開了大門迎客,好久都沒能听戲的馮六爺自然順著人流涌進了那家戲園子。

也是趕巧,那昆曲班子里的鑼鼓班子手藝還算不得地道,開場一段‘急急風’的鑼鼓點里愣是叫馮六爺听出了茬子。被人流涌到了戲台子跟前的馮六爺也是鬼使神差,指著那出了茬子的鑼鼓班子亮開嗓門好一通教訓,從打鼓的小鼓棒子該砸牛皮鼓上哪個點兒,到銅鑼掛架的手勢該是怎麼個前翹後低。一通大忽悠下來,愣是把那鑼鼓班子教訓得悶聲不吭,更把那戲班子的班主嚇得從戲台子上跳了下來,打躬作揖地求著馮六爺嘴下留情,也好賞外路來的戲班子一口飯吃!

話里話外的一通周旋,再鬧明白了馮六爺身上還掛著個梨園行里‘定’字輩的前輩身份,那外路來的戲班子班主還真以為是撞見了前輩高人。殷勤款待暫且不說,臨了了還打躬作揖地在馮六爺那空蕩蕩的衣裳口袋里塞上了硬邦邦十塊大洋,說是給梨園行里前輩的孝敬錢,更得多謝梨園行里前輩的指點!

猛不盯得了這麼一回好處,早過得淒慘落魄的馮六爺腦袋瓜里猛地就開了竅——既然花錢買了這許多身份、輩分,那怎麼就不能指著這身份、輩分掙錢吃飯,捎帶手的還能耍個威風呢?!

用打從娘胎里出來之後最快的速度,馮六爺拿著那十塊大洋給自己重新置辦了一身能見人的衣裳,再尋了個還算是干淨的小店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奔了匠作行里蒙得勝大鼓的地界。

乍一瞅那些個來匠作行里選得勝大鼓的槍兵,馮六爺心里頭也著實是有些發虛。可在搬出了自己匠作行里的輩分、再指著那蒙德勝大鼓的牛皮開吹了之後,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子勁頭,馮六爺一雙手指東打西、指天劃地,楞就是把當場的百十來號匠作、主顧說得傻楞了一地。

臨到頭來,匠作行里輩分最老的那位師傅恭恭敬敬請了馮六爺坐了上座,捎帶手的趕緊送上了一桌酒席,悄沒聲地還在馮六爺的衣兜里塞上了整整一封大洋!

將本求利一般。拿著這新到手的一封大洋把自己捯飭得愈發的像是前輩高人的模樣。馮六爺在四九城里再次恢復了那吃香喝辣、威風耍盡的好日子,一天下來啥營生手藝都不用干,只靠著一張嘴找茬罵人吃飯,舌頭底下能噴百萬雄兵、橫掃八荒**!

可凡事都講究個因果緣由,偶爾抽冷子去人家門戶上打個秋風、訛點好處,沒準還真能成事。但常年累月的指著這手段吃飯,那就是老話說過的。上得山多終遇虎!

有那心里頭對馮六爺不服不忿的,人前沒準還沒法子。可背地里忍不住下點黑手,倒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也不知道有多少回,白天剛在人面前擺足了前輩高人的架勢。口袋里也揣著了多多少少的好處。可到了天剛擦黑,沒準走在街上就有一條破麻袋從天而降,外加著大拳頭、硬鞋底好一頓招呼。等打得馮六爺喊救命都喊得沒了人腔,那麻袋片外面才傳來幽幽的一句話︰「再出來跟人面前裝大個兒,打斷你丫腿!」

接連挨了這麼幾頓好打,馮六爺心里頭也多少醒過盹來。要是再這麼無根浮萍似的有一桿子、沒一桿子的瞎折騰,真要是哪天惹著了個氣性大些的主兒。那自己鬧不好就得是在永定河底下跟人論輩分了?

說來可巧,也就在馮六爺心里頭又開始沒著沒落的節骨眼上,假和尚倒是領著白傻子找上門來,三下五除二的就跟馮六爺商量好了主意——要不不干,要干就玩一票大的,好一勞永逸!

火正門里掌門納九爺雖說手上有活兒,可嘴頭子上倒還真不算利落。只要是擠兌得納九爺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乖露丑。那馮六爺也就能順理成章的佔了火正門里的場面,至不濟也能在火正門里弄上一把椅子坐著!

就憑眼下火正門里這人來人往的熱鬧勁頭,哪怕是朝著少了算,一天下來也能是十好幾塊大洋的進項。到時候甭說是見天兒吃香的喝辣的,哪怕是過上從前那遍地灑金錢的日子,那也是應有之意!

真要是火正門里有人耍手段、下黑手。那不還有個白傻子能抵擋一陣不是?那是怎麼也不能讓馮六爺再受皮肉之苦!

叫假和尚這一通煽動,馮六爺自然也動了些心思。下半晌朝著火正門里走過這一遭,靠著那輩分身份把火正門里歸了包堆的罵過一遍,再訛了納九爺在燕來樓里送上的一桌上好席面、跟著寬袍閣的醉杏姑娘好好票了一出《武家坡》,酒足飯飽心里美的馮六爺才回到自己新租下來的住處,也就一腦袋扎到了炕上睡了個香甜!

正把那神女會襄王的美夢做到了節骨眼上,也不知是從哪兒傳來一陣陣爆竹的動靜。生生的就攪合了在夢里正要攬著神女入紅羅帳成就好事的馮六爺!

強撐著睜開了眼楮,馮六爺一邊拿胳膊擋著扎眼楮的天光,一邊啞著嗓門咕噥起來︰「這他媽是誰家大早上發喪呢?覺都不讓人給睡踏實了」

嘴上胡亂罵著,馮六爺伸手抓過小炕桌上的茶壺灌了幾口隔夜的冷茶,這才下炕趿拉著鞋朝著屋外走去,想要瞧瞧究竟是誰這麼大清早的就擾人清夢。

也才走到了院子當間,從院門外已然傳來了一聲脆亮得像是畫眉鳥叫般的吆喝聲︰「這是火正門前輩馮六爺下榻的地方麼?」

只一听著透著恭敬意味的話茬,馮六爺頓時在院子里停下了腳步,輕輕咳嗽著清過了嗓門,方才提著一口氣、拿捏著前輩高人的腔調朝著門外應道︰「是誰在院外擾人清夢?馮某方才打坐靜悟,正要略有所得,卻被爾等攪擾了,當真可惡!」

應和著馮六爺那拿捏著做派的回應話頭,從院門外傳來的脆亮吆喝聲中,更是帶上了幾分恭敬的意味︰「火正門掌門人納九,恭請火正門前輩馮六爺三日後赴火正門與火正門掌門納九對坐論道,求馮六爺念在晚輩弟子誠心討教,施教一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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