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已然緊閉上眼楮、擺出來一副求死模樣的南沐恩面前,相有豹倒是壓根也不著急動手的模樣,反倒是沉吟著朝緊閉雙眼的南沐恩沉聲說道:「南爺,先前我倒是還佩服您是條能扛能熬的硬漢子,打心眼里敬著您三分。可現如今.南爺,都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可這話擱到了您身上,倒還真不是那麼回事了?!」
眉頭微微一動,仰面叫人綁在了木床上的南沐恩雖說沒開口接應相有豹的話茬,可瞧著眼皮子底下骨碌碌亂轉的眼珠子,倒是叫人能一眼瞧出來南沐恩心里頭正轉悠著些私房主意。
扭頭朝著聞聲走了過來的嚴旭比劃了個‘稍候片刻’的手勢,相有豹這才朝著南沐恩繼續開口說道:「南爺,甭管是我相有豹也好、火正門也罷,都能拍著心窩子說一句從沒先招惹、得罪過南爺您。哪怕是咱們之間有些過節,那起因由頭也都是南爺您幫著菊社、還有那位齊家行三爺來算計我火正門!老話說相罵好口、相斗不留手,場面上把對面人物打出來腦漿子那都是各憑本事,可像您這麼死到臨頭還想要拉上我火正門來墊背.南爺,您橫是真不怕來世遭報應?」
緊閉著的眼楮猛地一睜,南沐恩的眼神里全然見不著方才那昏聵瀕死時的模樣,反倒是透著一股子陰險狠毒的意味。盯著相有豹干笑幾聲,南沐恩拿眼楮朝著屋角桌子上擱著的個水罐子一掃:「去給你南爺把那水罐子里的神仙水給倒一碗過來,好好伺候著你南爺喝了,說不定你家南爺還能高高手,還就把你火正門里那點兒破爛賞還給你!」
端過了桌子上擱著的水罐子湊在鼻端一聞,相有豹頓時分辨出這水罐子里略帶著徐濁的涼水是浸過了煙膏子的玩意。比起街面上那些個大煙鬼喝來止癮的煙膏子水多加了些大煙。尋常人喝下去一口,怕是得有半晌都暈暈沉沉。
乜斜著眼楮看向了相有豹,南沐恩沙啞著喉嚨低聲叫道:「還傻愣著瞧什麼呀?這要是沒了這點兒神仙水提著你南爺這口氣,怕是頭一天叫他們上這魚鱗剮的大刑,你南爺就生生疼死過去了!麻溜兒的給你南爺喂一碗神仙水,叫你南爺走之前再當一回活神仙!」
扭頭看了看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卻是微微點頭的嚴旭。相有豹略一猶豫,伸手從桌子上抓過個髒兮兮的茶碗,舀了半碗煙膏子水,慢慢喂著南沐恩喝了下去。
估模著那煙膏子水里還摻和了些旁的虎狼藥,半碗冰冷的煙膏子水才下肚,南沐恩一雙眼楮立時變得賊亮,原本蠟黃的臉上也隱隱約約有了些紅暈。
咂巴著剛剛被打濕了少許的嘴唇,南沐恩意猶未盡地看了看相有豹放回了桌上的水罐子,這才轉過了眼神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相有豹:「姓相的。你倒還真是一機靈鬼投胎、伶俐蟲轉世?!你南爺豁出去一條性命給你下個套兒,倒是叫你磕巴都沒打一個的就瞧出來破綻了?來,給你南爺說說,漏子出在哪兒?!」
微微嘆了口氣,相有豹很有些奈地苦笑著說道:「南爺,您都到了這份上了,心里頭還琢磨著這算計人的事兒?」
眼楮一瞪,南沐恩振振有詞地嚷道:「姓相的。這隔行如隔山,甭瞅著在教玩意上頭你還算得上是個人物。可要論起琢磨人心思,你這輩子也都趕不上你南爺一個小指頭」
抬手指了指南沐恩身上繃著的那張漁,相有豹帶著幾分奚落地神色打斷了南沐恩的話頭:「南爺,您這都叫人收拾成這樣了您就是這麼個琢磨人心思、到頭來把自己也給琢磨進去的?」
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模樣,南沐恩亢聲叫道:「諸葛還有錯信馬謖、關公尚且敗走麥城,南爺我這也就是一時不察。這才叫那幫孫子給鑽了空子、佔了先機你先甭扯我這檔子事兒,先說說你是怎麼瞧出來南爺我拿命給你下了個套兒!要不然,南爺我死了都閉不上眼!」
苦笑一聲,相有豹再次指了指南沐恩身上繃著的那張漁:「南爺,您這輩子打小就是錦衣玉食的過日子。估模著壓根就沒遭過罪。可您如今遭的這罪過,哪怕是叫我來扛上一回,我這心里頭都得發涼打怵,還真不敢滿口保票說我就能頂得住!擱在現如今的場面來說,您這家業已然是叫菊社和段爺拆分了個干淨,家小也全都攥到了人家手里。南家八庫里頭的寶貝雖然當真是價值連城,可還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說南爺您就為了嘔一口氣、生生扛住了這魚鱗剮的整治您都甭說我信不信,您自己信麼?!」
狡黠地看著相有豹,南沐恩使勁眨巴著一雙眼楮,試探著朝相有豹說道:「那你說南爺我是為了什麼?」
「還能是什麼?南爺您養著的外宅生的孩子都叫段爺拿捏住了,可您還一點兒都不慫.這要是照著我算計,您該是還有兒孫子嗣、另寄他處?您交代了我的那幾句跟天星行打交道的切口,怕也壓根都不是打開南家八庫的切口,反倒是囑咐天星行中人物照應您後人的唇典?說不好.這里頭還交代了天星行里的人物留下點兒蛛絲馬跡,好讓菊社和段爺跟我火正門掐個不死不休?這要是我沒估算錯了.只要我把您那唇典當真跟天星行里人物一說,怕是明兒四九城里要飯的都得知道我火正門得著了南家八庫的準消息?!」
咧開了嘴大笑著,南沐恩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了老半天方才朝著相有豹說道:「得了!這火正門里有了你這麼個人精,也是合該百事興旺!既然你南爺這招兒叫你瞧出來了,那也算是你姓相的憑本事叫火正門逃過了一劫!得了,麻溜兒滾蛋。甭耽誤你南爺擱這兒躺著歇晌!就那張異獸圖的殘片,你們火正門甭說是這輩子、那就是下輩子也甭指望見著了!」
拿茶碗再舀了一碗煙膏子水,相有豹端著那碗煙膏子水,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南沐恩說道:「南爺,您橫是指望著拿這話激得我動手取了您性命、求個一了百了不是?我還真就不上您這當!捎帶手的,我再送您一句話——就打從您教了我那兩句唇典之後。南家八庫已然是保不住了,估模著您南家還真就得打從您這兒絕後!」
乜斜著眼楮看著相有豹,南沐恩打從鼻孔里嗤笑一聲:「你當你南爺我這輩子是嚇大的不是?」
猛地伸手朝著南沐恩下巴上一捏,相有豹不管不顧地將那滿滿一碗煙膏子水給南沐恩灌了進去:「南爺您算計了旁人一輩子,估模著靠的就是話里頭三分假帶著七分真?我這兒說個法子,您給參詳參詳?」
叫相有豹手中那滿滿一碗煙膏子水灌得咳嗽連連,南沐恩掙扎著叫嚷道:「姓相的,你甭想著跟你南爺這兒耍花活兒.」
將手中空碗朝著桌子上一扔,相有豹好整以暇地低笑著說道:「南爺。四九城里都知道您南家祖上就跟天星行中人物有交情,可這交情到底有多深,估模著是沒人算計過吧?就您這惜命惜福的人物,都叫人整治成了這模樣,也都還沒見著天星行里人物來救您性命,那南家跟這天星行里人物的交情,說到了頭兒也就是個托物寄管、傳遞消息的情分!既然是這樣,那要是在德勝門門洞里見著了您那幾句唇典。上門來尋我火正門的天星行人物叫拿住了,再遭您這樣的一頓收拾整治.您覺著這叫拿住了的天星行里人物。橫是能扛得住?還是樂意扛?」
叫那摻和了虎狼藥的煙膏子水一催,再讓相有豹這番話一激,南沐恩頓時直著脖子叫嚷起來:「就憑著你火正門里那些個碎催人物,你們倒是也想能拿捏住了天星行中人?真要是惹惱了他們,你火正門三天內就得打從四九城里滾出去,最少也得讓天星行里的人折騰個七竅生煙」
不急不躁地看著臉紅脖子粗的南沐恩。相有豹依舊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這話您還真說對了,我火正門里差不離都是老實本分、靠手藝吃飯的主兒,還真招惹不起天星行里人物。只不過.您說要是段爺、菊社里頭的人物知道了您這唇典,他們倒是會不會顧忌天星行中那些位人物的手段?」
「姓相的,你不得好死啊你」
「南爺。我怎麼死,眼面前還真說不準!可南爺您怎麼死,估模著四九城里場面上走著的人物全都能猜到!您南家能跟天星行里人物有交情,那麼多位四九城里叫您和菊社搭伙兒坑了的人物,誰敢說他們就跟天星行里人物沒交情?到時候一旦南家八庫的消息走脈去,這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槌南爺,父債子償這話,您橫是知道?」
「你火正門里那點玩意,壓根就沒入我南家八庫!我南家宅子花園里、貼牆根兒有塊像是石猴兒的假山石,猴兒尾巴下邊有個小活門,您那物件就塞在那里頭!相爺,我就求您一件事——您可千萬別上德勝門城門洞里去寫那句切口!只要是能保住了我南家子嗣延綿,這輩子我報不了您恩,下輩子我給您當牛做馬呀」
「那南家八庫,您也不想交到您兒子手里頭了?」
「就眼面前這架勢,都甭再想著求財,先就求著活命了吧.」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