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回到自己的居所,讓紫藤去取了一套書來,在院子里擺上藤椅,一直看到天黑,這才沐浴更衣,直接睡下了。
道門典籍,多用玉簡存放,至少侯府中是這樣的。蘇鏡看的,都是諸子百家的東西。都是手工抄錄,按照地球上的話說,全是珍本古籍。
第二天一早,忽然有親兵傳信過來,讓蘇鏡去一趟閬苑書海。蘇鏡本來準備去蘇慕的小島,可是逍遙侯叫他過去,他是不能不去的。
跟著親兵來到閬苑書海,逍遙侯蘇陽沒有在他的書房見蘇鏡,而是將蘇鏡帶到了頂層的棋室內。
蘇鏡面前,是一張紅色棋盤,火玉雕琢而成,棋盤下的基座,是深青色的木料,氣息中正平和。蘇鏡和逍遙侯隔著一張棋盤,這棋盤上散發出的力量,讓逍遙侯身上產生出的威壓降低了九成以上。
即使如此,蘇鏡的身體,還是本能的繃緊,思維有些難以集中。
因為逍遙侯現在沒特意的壓制身上近乎暴虐的力量,一邊下棋,一邊和蘇鏡說著話。蘇鏡心中奇怪,逍遙侯日理萬機,怎麼會有空和自己下棋?
難道是知道自己今天要去見蘇慕,特地不讓自己過去?
這想法太離奇了吧?自己和蘇慕之間的話,也沒什麼值得逍遙侯關注的。蘇鏡忍不住抬起頭,看著逍遙侯的臉。
道門沒有儒門那些規矩,兩個人下棋的時候,這就不算失禮。逍遙侯的臉孔儒雅清俊,歲月在他的五官上沒有留下刀筆,只是眼神之中,有著說不出的厚重,甚至讓人忽視了其中深藏的凌厲。
蘇鏡很難想象,為什麼一個人坐在自己面前,感覺像是一座山,一座隨時噴發的火山,而又冰冷無比。
逍遙侯的青溟真解,修煉到這種程度,可能是整個蘇門之中最為成功的。哪怕蘇門內有金丹八重的強者,在戰斗力上,也不比逍遙侯高多少。
看著逍遙侯,蘇鏡又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座錯綜復雜的迷宮,時間久了,會有眩暈的感覺。
「鏡兒,林橫山是武道強者,又兼修道法,怎麼你最近的氣息反而弱了,身子可曾好了一些?」逍遙侯落下一子之後,開口詢問。
「昨天去五妹那里,不小心受了點傷。」蘇鏡回答道︰「這一個月的時間,怕是都不能修行,要專心對付體內的異種真。」
「哦,林橫山傳授給你什麼戰法了?」
「矛術,可惜孔雀矛毀了,現在林師傅幫我煉制了一條短矛,不如孔雀矛鋒銳。」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孔雀矛胚胎,在孔雀道宮也是不可多得的東西,我費盡臉皮求了一個,不可能有第二個了。」
「還是境界重要,去羽林中服役,沒有必要的話,我是不會沖鋒陷陣的。」
「你這樣想就好。我給你的廢符還在吧?」
「在。」
「等你築基成功了,多花費點時間,煉制一件至少要十二萬道符以上的符甲。去了北域邊關,就沒時間再煉制了。去掉損耗的話,剩下的廢符,你可以煉制一些低級的符甲,用來賞賜手下。道兵司那些煉制方法,有太多的禁制,都是姜氏故意留下的缺陷,你這件事情,一定要親力親為。」
「是,父親。」
「我不會給你金丹強者為你壓陣,更沒什麼人保護你。這次陛下要遠征,你的功勞,要靠自己爭出來。你如果要物資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些,不過也都是難弄到手的。普通的物資,你自己想辦法。」
「是陛下的考核麼?」
「沒錯,每個家族都會有你這樣的子弟參軍。如果是靠我們這些長者支持,坐等軍功,陛下會不喜。尤其是這次,陛下會封賞很多爵位,沒有實力的人,不要想著出頭了。你要記住,智慧,也是實力重要的組成部分。」
「是。」
「你舅舅的事情,你怨恨他麼?」逍遙侯似乎只是閑聊,話題東拉西扯,但是也都是近來發生的事情為基礎,引申出去。
「哪里會有怨恨,一切都是劫數。」蘇鏡照實回答。
「劫數……說的沒錯。鏡兒,問題是你舅舅這個人,有問題。他是你娘的親弟弟,我也不好真的殺他,嚇唬一下也就是了。以後你不要和他往來過密。他畢竟是個金丹,真的要對你不利,就算我安排再多的人保護你,也是不行的。」
兩個人就如親父子般說著閑話,說到後來,逍遙侯一點點的為蘇鏡剖析皇帝出兵的整個計劃,作為羽林中的軍人,應該做什麼,怎麼做,才能獲取最多的功勞。
這些蘇鏡都是不懂的,只能從書上找經驗。逍遙侯直接點破,可以說是讓蘇鏡獲益匪淺。
眼看中午,一盤棋還沒下完,逍遙侯突然用衣袖拂亂了盤上的棋子,淡淡地道︰「我許久都不吃什麼東西了。你也該餓了,這就去吧,我這里禁了煙火,沒什麼好給你吃的東西。」
蘇鏡起身,逍遙侯又取了個盒子,交給蘇鏡,道︰「這里是一盒寶石,拿去換了金銀。蘇慕想要征兵,總要世俗的錢財。你別說是我給的。」
蘇鏡心想,原來找我下棋,聊天,說了半天,都是為這個鋪墊的。世俗之中的寶石,比金銀貴重太多了,這一盒寶石,差不多應該夠蘇慕的計劃了。
蘇鏡拿了盒子,拜別逍遙侯,被親兵送離閬苑書海,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正當空了。蘇鏡怕蘇慕等的急了,和親兵要了一匹馬,順著大路繞了一圈,馬蹄如飛,來到那條長橋之前。
飛身下馬,蘇鏡還沒開口,那島上霞光已經釋放出來,蘇慕的聲音傳出︰「三哥進來吧,不要讓那馬匹過來,會驚到。」
蘇鏡拍了拍馬的,那馬也認得路徑,自己回去了。
過了長橋,蘇慕沒有迎出來,聲音在另外一個方向響起︰「三哥,過來。」
蘇鏡循著聲音,在右手邊繞過那巨岩雕琢出來的高樓,眼中已經是一片血色樹林。從那高樓的兩側繞過,不同的方向,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蘇慕在血紅色的樹林外極目望去,也看不到紅牆環繞的溫泉。這就是陣法了,雖然還算不上分割空間,卻足以阻擋金丹期之下的煉氣士耳目。
紅樹林的植株,蘇鏡沒見過,圖鑒上也不曾存在。樹林佔地面積不大,里面影影綽綽,看得見還有岩石林立。
蘇鏡舉步行去,不多時,已經來到樹林中間,一塊平坦的土地上,立著一座石碑。只有石碑,沒有墳頭。
蘇慕坐在石碑前,地上鋪著一張席子,席子上已經有八個空的酒壺了。蘇慕今天沒有穿道衣,一身紅色長裙,顯得她的肌膚更加的雪白嬌女敕。
蘇慕用手指了指席子,蘇鏡先向那石碑躬身拜了拜,這才坐下。
蘇慕丟給蘇鏡一個酒壺,然後指著石碑道︰「下面,什麼都沒有,母親甚至沒有給我留下一件她穿過的衣服。」
蘇鏡的鼻子一酸,他自己何嘗不是。現在就算是想要拜祭父母,也沒地方去尋找尸骨了。
拔出木塞,蘇鏡仰頭將一壺酒直接倒進口中。辛辣的感覺從喉管流下去,然後又從鼻孔噴出來,整個鼻腔都像是燃燒起來一樣。
眼中的酸澀,頓時不見。蘇鏡笑道︰「真是好酒!」
「何以解憂,唯有瓊漿。我听說是三哥你寫的?」蘇慕一笑,臉上卻不見半分血色。
「抄襲的,連模仿都算不上。」蘇鏡自嘲。
蘇慕也沒較真,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漢代,也沒有曹操這個人。這句詩,蘇慕只當是蘇鏡原創。
「三哥,你今天倒是俊俏。」蘇慕喝了酒,說話也輕松了許多。蘇鏡今天為了表示尊重,穿了一身白衣。除了腰間一塊翠綠的玉玨,再無其它顏色。這一身素白,將蘇鏡身上的英氣襯托出來,頗有幾分風流。
蘇鏡沒有接話,而是伸手又要了一壺酒。
蘇慕將酒壺拋給蘇鏡,臉上忽然之間有了一絲紅暈。她看著無字石碑,道︰「三哥,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怨恨父親?」
蘇鏡搖頭,蘇慕笑了笑,道︰「我不是人類,我的母親,是一個大妖。」
「哦。」蘇鏡點了點頭,這種事情,對于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太讓人震驚。對蘇鏡這個地球人來說,卻是平平常常。電視電影小說戲劇之中,哪種都有不少人妖相戀的故事。至少對中國人來說,根本不需要說服自己從情感上接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人類到了金丹境界,就已經無法生育後代。父親和母親生下我的時候,父親還不是金丹,而母親已經是大妖之中的強者了。她……並非是人類豢養的妖兵。妖族的金丹,要是生育後代,實力立刻跌落下去。」
蘇鏡只是靜靜的听著,心中隱約的知道了什麼。
「算了,不說也罷,父親涼薄無情,我也無可奈何。三哥,我上次踢你一腳,用的是妖族的搏殺之術。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了你。你現在和我說說,你是怎麼……」
蘇鏡搖了搖手,道︰「這個事情,還要從我身上的傷勢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