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半,接到急報的俞濟時驅車來到城西大營,接過值星官雙手送上的辭職報告,看也不看氣得直罵娘。
下午三點半,吳銘回到衢州城北大營自己那套房間,換了身衣服,給家住衢州的副官莫明奇放假,然後鑽進汽車開出營門,五點不到回到常山家里,進入自己的院,一把摟住上午接到馬致齋電話後擔憂不已的妻,低聲告訴她這是策略,不是真的辭職,這才讓挺著個大肚的老婆露出了笑臉。
次日上午,吳銘回到軍營立即開會,當著副旅長劉國用和一群科長、團長的面,鄭重宣布自己的辭職決定。
看到弟兄們嚇得跳起來,吳銘也不解釋這麼做的理由,反而語重心長地號召大家拿出革命軍人的風範來,時刻牢記黨國和民族的利益,堅決團結在以俞師座為核心的領導集體周圍,堅定不移地朝著偉大理想奮勇前進,為國家統一民族尊嚴拋頭顱、灑熱血
一席鏗鏘有力情真意切的話語說完,吳銘向大家端正敬了個禮,歉意地吩咐目瞪口呆的劉國用擔負起全面工作,然後誰的話也不听大步離開,走出院接過值班軍官幫忙牽來的花斑馬,翻身而上打馬離去。
劉國用和一群弟兄想追又不敢追,只覺事情太過蹊蹺,沒有一個人相信這是真的,很快再次回到會議室,七嘴八舌地探究原因。
爭論近一個小時,大家終于拿出辦法︰封鎖消息決不能透露半點兒風聲,各團團長立刻返回各部管好隊伍,副旅長劉國用打電話向省保安處俞處長匯報,副參謀長張東寧和作戰科長戴辰趕赴吳銘家詢問原因。
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吳銘和他的那匹丑馬,已經搭上了毛良塢商會運煤的回程貨船,午時分到達毛良塢,見到呂正德、呂正賢等頭人之後也沒透露任何消息,只說這段時間累了想休息,于是騎著馬直奔小河東面的醫院後方,與汪月涵和自己的兒待了半天,告訴她自己要到鳳凰山的畬族山寨去看看,然後騎著馬獨自離去。
杭州,俞濟時已經從出離的憤怒平靜下來,再次拿出吳銘的辭職報告細細閱讀,耳畔總是回響起吳銘醉酒後的一番心里話,慢慢也就心軟了,想恨都恨不起來。
接到開會通知的劉汝霖、馬致齋、陳式正很快來到俞濟時的辦公室,之前大家已經听說了吳銘辭職的事情,因此俞濟時也不嗦,直接將常山二旅的匯報告訴大家︰
「劉國用午又給我打來個電話,匯報說在吳銘的辦公桌上看到他留下的一封信,信有保險櫃的鑰匙和密碼,劉國用叫來幾個旅部軍官一同打開,發現里面裝著的和吳銘信所說的完全一樣,都是三年來的小金庫賬本,還有三十多萬的現金支票等貴重物品,包括毛良塢螢石礦的兩成股權證、與浙西兩大商會合營的三張實業股權證。吳銘信說,這些都是二旅所有弟兄的,怎麼處理由劉國用與弟兄們商量,他不管了。」
「啊……這家伙來真的?」劉汝霖急了。
俞濟時苦笑道︰「看樣他確實是來真的了……其實我很清楚,他不願意調入央軍序列,這也許是他最大的心病。其次,為了方佑淳將軍,他在萬般無奈之下放棄了浙西三縣的征稅權,為此兩個月來他和方佑淳將軍鬧翻了,听說他臨來杭州帶隊比賽之前,還和方佑淳將軍發生了激烈爭吵,都拔槍相向了,可見,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
說到這兒,俞濟時頗為感慨︰「之前,我本人也誤會吳銘了,認為他貪財,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到目前為止,吳銘沒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房產,一直住在老丈人家,說得難听點兒和倒插門的女婿沒有區別。」
「我原本以為他在浙西兩大商會股份不少,沒想到這些股份屬于二旅全體弟兄,之前我們一直對二旅官兵的優厚待遇感到奇怪,對他們連長以上軍官都發一塊表感到眼紅,現在明白了,原來所有的資金都來自這些股份的定期分紅。」
「劉國用最後還說,吳銘走之前把車都留下了,只帶走他從軍之前自己購買的那匹丑馬,據說是去毛良塢了。」
眾人心里異常難受,馬致齋氣得罵道︰「嘛個逼的這家伙真不是東西,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竟敢甩手不于,真以為我們不敢收拾他?」
劉汝霖搖搖頭︰「別罵了,說得難听點兒,他甩手不于了你也沒辦法,他一不偷二不貪,還把軍隊連同所有裝備都留在那里等你接收,你憑什麼收拾他?民國以來甩手不于的例還少嗎?」
馬致齋被劉汝霖的幾句話弄得里外不是人,只能低下腦袋不再做聲。
陳式正說道︰「二旅的旅長、團長們還算謹慎,封鎖了消息立即上報,處理得很好,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千多官兵遲早會知道,所以當務之急是如何盡快拿出辦法,穩住軍隊,順利過渡。」
馬致齋提議道︰「要不,請方將軍去做做吳銘的工作?」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一片白眼,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如今方佑淳與吳銘已經鬧成那樣,把方佑淳叫去豈不越幫越忙。
最後還是劉汝霖心細,他轉向俞濟時問道︰「會不會吳銘只是一時間想不開,或者是在賭氣?」
俞濟時心情頗為復雜︰「剛開始我也這麼想的,甚至認為他以離職要挾我,可再次看了兩遍他的辭職信,再听到常山二旅的匯報,就不這麼想了……盡管吳銘性格倔強,氣量也不大,但他做事非常果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說到做到從不含糊。」
「大家不妨想想,如果吳銘只是一時賭氣,怎麼可能會交出軍隊?還有那麼機密的賬本和數十萬現金支票?怎麼會交出每月數萬元分紅的秘密股份?換成別人絕不會這麼于,甚至還要鼓動軍隊造反,以增加討價還價的本錢」
「只有吳銘,什麼都交出來了,這家伙,對自己也夠狠的」
陳式正也頻頻苦笑,之前他的想法和俞濟時剛才說的一樣,以為吳銘和以往一樣又在耍賴,沒想到這次吳銘做得這麼光棍,一下就堵死所有路,走得清清白白坦坦蕩蕩,這令他無比震驚,也有那麼點內疚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