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武昌東湖委員長官邸。
小會議室內,侍從室以及軍事｜委員會大佬們紛紛交頭接耳,一封從杭州傳來的電報讓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蔣介石環視一圈,問道︰「都看完了？」
一眾將軍及侍從室的幕僚們都默默地點頭。
「我早就講過,吳銘的意見一定要重視,慎重對待一直以來的事實已經充分證明,一旦忽視吳銘將軍的建議,是要吃大虧的,此前建議加強杭州灣一線防御如此,建議淞滬早早撤軍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可是結果如何？」
蔣介石右手重重地在桌面上一拍,臉色通紅,語氣很重,顯得很生氣。
慎重對待？
何應欽與錢大鈞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里感到一絲無奈。
此前蔣介石只是把吳銘的建議電報轉發杭州方面,什麼時候說過慎重對待了？不過,何應欽和錢大鈞可不敢頂嘴,兩人趕忙把頭低下來,擺出一副聆听教誨的樣。
白崇禧倒是老神在在,如今桂軍大部已經安全撤到皖南山區,月兌離了與日軍的戰斗,實力得以保存。之前軍｜委會大員們批駁吳銘建議的時候,他可是當了一天的泥菩薩,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一會兒,蔣介石無比懊惱地說道︰「日軍已在赭山一線登陸,先後擊潰我軍構築的兩道防線,按照進攻速度,用不了半天時間就會兵臨蕭山城下。你們認為,浙江保安第一師能夠守住蕭山嗎？一旦失敗,杭州就危險了……唉,還是吳銘說得對啊……」
蔣介石說到這里搖了搖頭,用失望的眼神看著席間將領及幕僚們。
在座大多數人都情不自禁地紅了臉,因為吳銘判斷杭州危急時,大家都異口同聲地駁斥,從日軍後勤不濟到部隊的疲勞,再到日軍指揮官對攻佔首都南京的渴望,最後對比南京及杭州兩城的重要性,將吳銘的判斷批駁得體無完膚
現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殘酷的現實像一記漂亮的耳光,將眾人抽得顏面無光。
大家都不敢開口,齊刷刷地看向林蔚。
自吳銘和他的新二師加入淞滬戰場以來,捷報頻傳,連帶著與吳銘關系非常不錯的林蔚在軍｜委會的份量也重了不少。這回又被吳銘不幸言,別人都不好開口,只能求助于林蔚。
林蔚雖然也不想發言,但時局危急,已經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解決問題。他站起來,對蔣介石說道︰「委員長,事已至此,再怎麼責備也無關大局,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將浙江省府的要員以及錢糧稅賦盡快轉移,若是被日軍得手,那就……」
說到這里,林蔚停了下來。
蔣介石頓時明白過來,模著下巴幽幽說道︰「蔚之言之有理」
蔣介石環視一周,視線落到坐在右手邊的何應欽臉上,問道︰「敬之,現在南京和杭州雙雙遇險,你認為如何是好？」
何應欽臉色發青,形勢比人強,他又不像吳銘那樣有高人一等的眼光,哪里有什麼應對的好辦法？
太湖南岸的日軍,以一部向泗安、廣德、宣城、蕪湖西犯,還有部隊由郎溪會攻南京,這也是之前大家判斷日軍不會進攻杭州的主要依據。如今日軍攻陷宜興,正向溧陽進犯,北面日軍正向常州、丹陽進軍,而犯江陰之日軍,一路由錫澄公路侵入南閘,一路自常州至江陰公路進至周莊鎮,迫近江陰,形勢極為危急。
至于南線,張發奎部主力正在江浙皖邊境地區,鞭長莫及,杭州周邊地區只有吳銘新二師可堪一用。
其實浙江沿海還有三個師,但他們分布在溫州、台州、寧海和寧波的漫長海岸線上,最北的駐軍是駐紹興三江城的粵軍第一五七師一個團,兵力不足,加上怎麼行軍部隊都在日軍艦炮和從日軍航空母艦上起飛的戰機打擊下,這些軍隊更不敢離開駐地北上支援杭州,只能望而興嘆。
想及此處,何應欽有些尷尬地說︰「黃季寬、宣惕我兩位將軍來電,想必不是請委員長派兵救援,而是同當初在南潯的張向華一樣,他們想……」
何應欽搖了搖頭,苦笑不已。
「哦,原來是這樣」
蔣介石微微一怔,隨即跟著苦笑起來。
當初在嘉興縣城,劉建緒私自將新二師補充一團的武器裝備調撥給第二十八軍使用,但在日軍進攻下一敗涂地,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與新二師徹底鬧翻,後來南潯、吳興一線告急,張發奎愧對吳銘,只得請出俞濟時、周至柔代為轉圜,才讓吳銘分兵相助。
現在情況也是如此。
黃紹之前還專門致電訓｜斥吳銘異想天開,胡亂插手浙江省軍政事務,誰想事情馬上應驗,不得不厚顏請求吳銘率新二師前往救援,黃紹怕吳銘犯渾,這才請蔣委員長代為指揮調度。
蔣介石拍著桌,大罵黃紹、宣鐵吾不識好人心,活該有此一劫。等罵累了,蔣介石才請林蔚去電,命令吳銘緊急救援杭州,畢竟浙江乃富裕之地,全省稅賦錢糧有千多之巨,再加上眾多豪紳巨富家財萬貫,萬萬不能落到日軍手上。
余杭縣城東部的許村,新二師師部駐地。
當吳銘睡醒一覺回到指揮部時,已經午了。昨晚先是給張東寧送行,後來又與張瑛等人探討戰局,忙活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剛剛讓侍從去準備午餐,機要科長杜平璋神色匆匆沖進屋,遞給吳銘一封加急電報︰「師座,武漢蔣委員長急電」
吳銘皺起眉頭,眼皮跳了一下,昨天晚上吳銘一夜都沒有睡好,總擔心有事情發生,現在終于來了。
接過電報細細瀏覽,日軍果然在錢塘江南岸登陸,與據守海岸的**隊一頭撞上,結果海岸部隊被一舉擊潰,戰事很快就向縱深發展。目前日兩**隊正在黨灣一線激戰,浙江保安第一師損失巨大,眼看著就要承受不住了。軍事｜委員會要求,新二師必須立即趕往杭州,解救危局。
走進指揮部的張瑛看到吳銘對照地圖查看電報,連忙問道︰「師座,出什麼事了？」
吳銘將急電遞給張瑛︰「昨天晚上,日軍在錢塘江南岸的赭山近海登陸,現在正在強攻浙江保安第一師陣地。黃紹、宣鐵吾等軍政大員請我們趕往杭州救援,怕我們不允,于是請武漢的蔣委員長代發命令」
張瑛看完電,訕笑一聲︰「有些人就會將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好了,什麼都別說了」
吳銘興致缺缺地一擺手︰「我們既然已經有了決斷,就執行吧你通知羅鈺銘,讓他率部火速趕往錢塘江大橋,錢塘江大橋是溝通錢塘江南北的交通命脈,極為重要。告訴羅鈺銘,若錢塘江大橋不可守,一定要及時炸掉,以阻止日軍由南向北進攻」
張瑛答應一聲,立即出門去發報。
看到孫承元指揮參謀們收拾東西,做好遷移準備,吳銘拿起一副杭州地形圖來到院外,剛想在供人浣洗衣物的大石板上鋪開細看,張瑛一路小跑到了跟前︰「師座,蕭山方面傳來消息,日軍已擊潰據守黨灣防線的浙江保安一師。馬致齋率領殘部退守蕭山縣城,準備通過巷戰阻擊日軍」
「什麼？」
吳銘大急,一把接過電,匆匆閱讀,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氣惱地一拍大石板,不滿地說︰
「馬致齋在搞什麼名堂？我們共事那麼久,他怎麼連起碼的軍事常識都沒有？錢塘江大橋位置那麼重要,他抵擋不住日軍攻勢,就應該及時退往杭州,並且炸毀錢塘江大橋,與我們會師。」
吳銘怒氣未消,杜平璋又沖了過來,拿著電報著急地對吳銘說︰「師座,加急電報今天清晨時,日軍主力向德清縣城發起進攻,浙江保安二師驟遇強敵,潰不成軍,從城北英溪防線退至縣城繼續作戰。據最新情報,經過五個多小時的戰斗,日軍基本肅清德清縣城的**隊,浙江保安二師殘部已退往城西南方向的山地丘陵地區」
「知道日軍出動的是哪支部隊嗎？」吳銘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問道。
「戰報上沒說」
杜平璋搖了搖頭。
見吳銘要發火,杜平璋又道︰「不過我們的電訊部門通過監听日軍電台,初步判斷南下的日軍應該是第二、第七師團以及第十八師團一部,看來日本人已把我們當作眼釘肉刺,務必除之而後快。」
在殲滅日軍第一一四師團後,新二師便掌握了日軍的密電碼,及時地了解日軍各部動向。嘉興之戰後,日軍更換了密電碼,誰知暫三師又一舉斷掉國崎支隊指揮部,再次獲得密電碼,由于戰事緊急,日軍未及更換,所以才能獲得寶貴情報。
吳銘搖了搖頭︰「連面對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這都打的什麼爛仗啊」
岡村寧次這一招非常狠毒,錢塘江南岸登陸的日軍由南面向杭州進攻,而在北面,日軍兩個主力師團以及第十八師團一部也朝杭州壓了過來,南北夾擊,愣是將杭州夾成一塊三明治。
看著吳銘臉色大變,杜平璋欲語又止。張瑛及時道︰「平璋,你把所有不利消息全部說出來吧」
杜平璋苦笑道︰「師座,兩個小時前,日軍一支內河艦隊順著錢塘江航道,溯流而上,過杭州而不入,前行至轉塘鎮附近的樟樹沙一線才停下,估計會在那里實施登陸。」
「啊？」
吳銘猛地吸了口涼氣,焦急問道︰「日軍兵力有多少？」
杜平璋搖搖頭︰「不清楚,但從艦隊規模看,攜帶的兵力應該不多,充其量一個聯隊,由于事發突然,我們的情報人員無法獲得更進一步的消息」
吳銘如喪考妣,一坐到石凳上。岡村寧次真厲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讓對手毫無還手之力。
「新二師怎麼辦,我又該如何應對？」吳銘苦苦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