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東北方向橫臥于水鄉之上的超山,高約五十余丈,周二十里,因山勢超然出于皋亭黃鶴之外故得其名。超山四周方圓十里均遍植梅樹,每年早春暗香浮動,有「十里梅花香雪海」之稱。不過,現在尚是隆冬季節,萬木調零,光禿禿的梅林在夜色隨風搖曳,看起來極為淒涼。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修建的汽車路,從超山北面和東面逶迤而過,向南面的余杭縣城而去。
夜色,作為第七師團前鋒的日軍第十三旅團二十五聯隊,正從北方的塘棲鎮而來,隊形在原野拉得很開。
約一個騎兵隊的鬼頂在前面,他們來到海拔八十余米高的旱山塢腳下,忽然放緩速度,一個小隊的鬼翻身下馬,舉起馬槍向山頭胡亂射擊,過了兩三分鐘沒有發現任何動靜才騎上馬恢復前行。
小鬼的火力偵察並非是完全做無用功,一名潛伏在半山腰一顆梅樹下的戰士,不幸被一顆流彈擊肩胛,鮮血涔涔而出,不過為了大局,他用手捂住傷口,強忍著鑽心的疼痛,一動不動。
此番阻擊日軍,新二師共抽調了十個特種小分隊進入德清至余杭的汽車路,對日軍展開襲擾作戰,而在超山一地,就集了個分隊。
除此之外,在余杭北部活動的毛良塢民團一個團,也抽調了兩個營參與此次伏擊,陣容不可謂不強大。
隨著日軍騎兵開過去,扛著步槍和輕機槍的日軍步兵,快速地向超山腳下開了過來。
「轟轟——」
日軍大部隊很快進入山腳下的公路,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猛然響起,公路上騰起大團大團橘黃色的烈焰,那些恰好走到地雷上的鬼,當場就被炸得尸骨無存,炸點周邊的鬼,手舞足蹈地隨著翻滾的火球飛上半空。
爆炸聲就是命令。
超山半山腰一線陣地上的新二師官兵,拿起放在手邊的日制甜瓜手雷,往面前的石頭上一磕,隨機興奮地向山下投去。
後面二線和三線陣地上的官兵,紛紛拉掉手鳳凰山兵工廠生產的木柄手榴彈的弦,在手停留三秒後,用力地向著山腳下的汽車路投出手榴彈。
「轟轟——」
被地雷炸得昏頭昏腦亂成一團的鬼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夜色有物體若下雹一般向自己頭頂砸落下來。
「巴嘎,是手榴彈」
「快躲避」
「啊——」
那些感官比較敏銳的鬼兵,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嚎,隊形越發地混亂了
平湖之戰後在金山衛大量繳獲的日制甜瓜手雷,又名一式手雷,內裝十余克**,尾部裝底火和發射藥管,可用于擲彈筒發射。這種手雷引信作用時間非常短,基本上不需要在手延時,投擲出去之後馬上就能在敵軍炸開。落到鬼隊列的甜瓜手雷,瞬間爆裂成無數的鋼鐵碎片,如同炸了窩的馬蜂一般四處飛射,把那些到處尋找岩石和隆丘做藏身地的鬼當場炸死炸傷一大片。
還沒有等小鬼找到藏身地,木柄手榴彈已經飛臨日軍頭頂,這些經過延時投出的催命符,讓亂成一團的鬼肝膽俱裂,沒有等他們做出規避動作,手榴彈已經在半空炸開,絢麗的火球飛射出無數箭矢一樣的鋼鐵殘片,把鬼扎成噴血的肉葫蘆,那些趴在地上的鬼也無一幸免。
地雷、手雷和手榴彈爆炸發出的火光,把綿延數里的汽車路照得一片透亮
居高臨下的機槍手們,沖著山下亂成一團的日軍扣動扳機,捷克式輕機槍和日制式機槍一齊發出怒吼,黑暗槍口閃爍著橘黃色的亮光,密集的彈若狂風暴雨一般潑灑向鬼兵。
一線陣地上的新二師官兵繼續投出手雷,二線和三線陣地上的官兵則投擲木柄手榴彈,連綿不絕的手雷和手榴彈,一片又一片光臨日軍頭頂,次第炸開,連續不斷的打擊讓鬼兵短時間內毫無還手之力。
山頂的○迫擊炮陣地火光閃現,于夜色傳來沉悶的炮擊聲,布置在二線和三線陣地之間的擲彈筒陣地,也開始發威,一枚接一枚炮彈飛上天空,劃出一道道弧線落在山下汽車路上。
曠野傳來不絕于耳的爆炸,一團火球尚未消散又接著騰起一團火球,大小不一各種形狀的鋼鐵破片隨著氣浪四處肆虐,空氣充斥著刺鼻的硝煙氣息,火光不斷照亮公路上的日軍,一挺挺輕機槍向著目標瘋狂潑灑彈雨。
超山北面,日軍車隊也遭到攻擊。
從懸崖上扔下的手榴彈和手雷,落在日軍卡車隊,其大部分都落到卡車車廂里,化為一團團火球,擁擠在車廂里的鬼兵,連跳下車的機會都沒有,瞬間就被炸得血肉橫飛,殘肢斷臂紛紛被氣浪掀出車廂。
也有手榴彈掉落在卡車的駕駛室里,隨著爆炸聲傳來,汽車油箱被炸開個大口,流淌的汽油踫到濺射來的火星,迅速燃燒,油箱里壓力倍增,沒過一會兒就「轟」地一聲巨響,汽油發生劇烈的燃爆,烈焰向四周激射,把遠近的日軍引燃。
隨著十多輛卡車先後燃起大火,隱身于黑暗的鬼兵原形畢露。
驚慌失措的鬼兵看不到山上的**隊,而鬼的一舉一動,卻在國官兵眼里無所遁形,密集的機槍彈噴涌而出,如狂風暴雨般罩向日軍,山下響起一陣陣「嚓嚓」的彈咬肉的聲音,鬼成片成片地倒下。
過了大約三分鐘,山上的新二師官兵已經投完所有甜瓜手雷和木柄手榴彈,立即端起步槍和沖鋒槍向日軍猛烈射擊。
殘存的日軍紛紛散開,試圖尋找遮掩物躲避,並組織火力反擊。但是日軍處在山下,無法用手雷對高處進行還擊,開槍還擊的話,熟悉了光亮的眼楮根本看不清高處夜幕保護的國官兵。
「巴嘎」
日軍基層軍官和士官氣得破口大罵,大聲命令還擊,可是那些拔出軍刀暴露身形的指揮官和機槍手,迅速淪為新二師狙擊手的獵物,日軍還擊火力始終組織不起來。鬼擲彈兵找好位置蹲下,準備用擲彈筒向山上發出光亮的地方進行炮擊。可是還沒等他們調整好射角,就被從山上射來的迫擊炮和擲彈筒發射的炮彈彈幕覆蓋,一連串猛烈的爆炸後,鬼擲彈兵帶同他們的擲彈筒一起,被炸得四分五裂。
攻擊持續了約半小時,等到日軍反應過來,隨著後續援兵源源不斷到達,構築起穩固的防線並向山頭發起進攻,等待他們的卻是空空如也的陣地,而這時日軍已經足足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的行程。
此次襲擊,共造成日軍一千一百三十七人傷亡,摧毀運兵卡車十輛、彈藥車輛,這個壞消息讓正在塘棲鎮東李家橋村做短暫休息的第七師團長園部和一郎憤怒欲狂,拔出指揮刀把面前的桌給砍成兩半。
參謀長藤本吉雄大佐月復誹不已,不過卻不敢出言譏諷,依然好言好語勸道︰「閣下,連夜行軍對我們的危害實在太大,此前在白雲橋、三家村等地都遭遇支那軍隊襲擊,到現在已經損失了兩千多人,差不多兩個大隊沒了。還未正式與新二師接戰,我們就損兵折將,將士們又累又乏,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園部和一郎瞪了參謀長一眼︰「藤本君,越是這樣,越是證明支那人膽怯了,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全力向杭州靠攏,只有勝利才能振奮軍心士氣,其他一切都是空談明白嗎?」
「哈伊」
藤本吉雄無奈地低下頭,心暗暗祈禱黑夜快點兒過去。
武昌東湖官邸,將星雲集的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蔣介石對吳銘心生愧疚,若不是他嚴令新二師馳援杭州,吳銘大可率部向深山里一鑽,就算是給日軍插上翅膀也追不上。
但現在,肩負保護浙江省府以及杭州數萬民眾轉移重任的新二師,不可能扔下一切一走了之,在日軍重重包圍生死難料。
「委座,杭州形勢太過險惡,新二師恐怕……」
軍事參議院院長陳調元上將搖了搖頭︰「浙江省府的錢糧稅賦非常重要,若是事不可為委座,我建議請惕我將軍將不易攜帶的物資擇地填埋,萬萬不能落入日軍手里。」
蔣介石點了點頭︰「有理,那就請蔚之代為擬定電吧」
林蔚領命而去,此前一直沒有開口的軍令部長徐永昌站了起來,建議道︰「委座,吳銘及新二師困難重重,若是真有什麼不測,請委座明令褒獎,厚賞全軍」
「這個是一定的,對待有大功之人,我向來不吝賞賜。」蔣介石語氣鏗鏘地說道。
「委座,以我來看,吳銘及新二師逃得生天的幾率還是很大的」何應欽淡淡一笑,忽然插了一句。
「哦?」
蔣介石驚奇地問道︰「敬之此話何意啊?」
白崇禧一聲譏笑︰「日軍第二、第四、第七和第十八師團實施合圍,三大主力師團雲集杭州,若是讓新二師逃月兌,岡村寧次會不會考慮以剖月復來向他們的天皇謝罪呢?」
白崇禧話有話,要知道岡村寧次是日本陸大高材生,經過駐外武官、關東軍、陸軍省和參謀本部等一系列職位磨礪,能力卓著,深得倭皇信任,這樣的人豈會輕易失手?
白崇禧意猶未盡,接著說道︰「岡村寧次是從陸士保送到陸大的,當年何部長也曾在日本陸士留學過,不知何部長是否見過岡村寧次?就算在日本沒見過,崗村幾度來華,我記得《塘沽停戰協定》就是何部長與崗村簽訂的,想必對他的謀略及才智了解很深,他會犯下低級錯誤,給新二師可趁之機嗎?」
白崇禧一番話說得何應欽臉紅耳赤。
簽訂《塘沽停戰協定》是何應欽的恥辱,現在被白崇禧當面打臉,如果不是忌憚滿屋黨國大員,估計他會對白崇禧飽以老拳。
何應欽板著臉︰「我倒不是懷疑岡村寧次的能力,我只是在想,吳銘會任由自己身處險地嗎?」
何應欽的話不啻于一聲重鼓,深深地敲擊在大家心上。這樣的質疑並非沒有道理,抗戰至今吳銘及新二師雖然取得輝煌戰績,但卻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從來不打沒有勝算的仗。從初入淞滬會戰剿滅盤踞租界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到平湖之戰,再到嘉興、南潯、吳興之戰,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吃過虧。
對于吳銘的為人,蔣介石非常清楚,暗暗揣摩起來。如此危險之境地,吳銘及新二師會不會選擇逃跑呢?
「現在談論這些都沒用,我們還是想想如何應對吧」剛剛從華北前線回來的馮玉祥打破沉默︰「央理應伸出援助之手,想方設法解新二師之困。不知道杭州周邊有哪些軍隊可以緊急馳援?」
白崇禧心一動,指著地圖道︰「央剛剛決定設立第七戰區,由第二預備軍司令長官劉湘改任戰區司令長官,以第三戰區前敵總指揮辭修將軍任戰區副司令,第七戰區下轄第二十一軍團及第二十三軍團,其任務是固守宣城、蕪湖等地,並以有力部隊留守安吉、孝豐山地,相機攻擊日軍側背,遲滯日軍前進。」
「與此同時,以此前第三戰區左翼軍大部重組第三戰區,下轄第二軍團、第十軍、第七十一軍、第七十二軍、第七十四軍、第七十八軍、第八十三軍和教導總隊,這樣一來,原來的右翼軍各部就解放出來,完全可以投入南線杭州至臨安戰場。」
蔣介石略一沉吟,當即下定軍心,命令在安吉縣城的張發奎指派部隊緊急南下,翻越擱天嶺、龍須山,前往臨安馳援。
不過,為了確保皖南一線安全,暫三師必須調往寧國一線,一旦日軍出宣德進攻蕪湖,暫三師需積極應戰,緩解正面戰場之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