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如洗,艷陽高照,在白茫茫一片的天目山上灑下萬丈光芒,把天地照得明晃晃一片。
杭徽公路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軍正在向西緩緩移動。雖然天氣奇跡般地轉晴,但氣溫依然很低,呼嘯的山風刮在官兵身上,每個人都止不住打起了哆嗦,但沒有人留意自己,大家都把目光看向停在公路南邊壩上的飛機。
吳銘已經昏迷十多個小時了,從上午開始吳銘發起了高燒,隨行的張發奎等人見到吳銘情況不妙,立即發報向在廬山辦公的蔣介石請示。
蔣介石猶豫再三,最後命令周至柔出動飛機,將吳銘接到重慶大後方好好治療和調養,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將戰功赫赫的新二軍收入囊。可是到重慶路程太過遙遠,由于擔心吳銘病情惡化,周至柔反對這個計劃,建議把醫生和醫療器材空運到淳安縣城,在淳安就近為吳銘治療。
蔣介石雖然心埋怨周至柔多事,但考慮到對一個有功之臣采用如此極端的方法剝奪其軍隊會給反對者攻訐自己的借口,所以最終還是同意了周至柔的意見。
藻溪村南的那片壩原本是幾塊連在一起的稻田,因為大雪封凍早已板結成一塊,清除積雪後再撒上煤渣便是天然的機場跑道,從衢州機場飛來接人的運輸機便停靠在這兒。張瑛率領軍部侍衛將昏迷不醒的吳銘抬上飛機,隨機前來的周至柔與送行的張發奎、龍韶罡等將領一一握手。
龍韶罡擠出一絲笑容,懇切地道︰「周將軍,我們軍座就請您多費心了,我們新二軍全體將士銘感五內」
「這麼客氣于嘛?吳老弟幫了我們空軍那麼多忙,現在也該我們回報一二了」周至柔深有感觸地道︰「吳老弟為黨國喋血沙場,數度昏迷,可謂勞苦功高。委座听說吳老弟傷勢嚴重,特意派我來接他。若不是委座軍務繁忙,一定會親自來看望吳老弟。」
張發奎瞟了一眼擔架上的吳銘,拉著周至柔的手小心問道︰「百福兄,自昨晚凌晨到現在吳老弟一直昏迷不醒,而且高燒不退,在淳安搶救的成功率有多高?」
「這個不太好說,我畢竟不是醫生。」
周至柔搖搖頭,看到大家臉色很難看,趕緊寬慰︰「不過我們從武漢和重慶請來的都是名醫,其還有蔣委員長的私人醫生。我估計到淳安後,醫療小組會給吳老弟作一個全面的檢查,到時候就知道情況如何了不過我堅信,以吳老弟的福澤,絕不會有大礙」
輪到張東寧握手時,張東寧一臉苦澀的笑容︰「周將軍上機後,一定要交待護士用涼水給我們軍座擦拭身體軍座是我們新二軍的主心骨,我們不能沒有他」
「知道了,隨機前來的護士會每隔半個小時給吳老弟擦一下。」周至柔客氣地說道︰「你們盡管放心好了,我會時時督促,絕不會讓吳老弟受半點兒委屈。再者說了,到淳安後,我那兩個弟妹恐怕已經在那兒等候了,她們一定會照顧好吳老弟的」
張東寧點了點頭,他知道之前周至柔已經派飛機去把方稚淳、汪月涵等人接到淳安了。吳銘生死未卜,將方稚淳、汪月涵等親人接來,也有一旦吳銘病危讓她們陪伴吳銘走完最後一段人生旅程的意思。
周至柔從舷梯上到機艙,站在艙門處對大家揮揮手︰「各位,天氣晴好,日軍戰機隨時可能會來,我們必須得馬上啟程……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吳老弟的」說完,周至柔轉身走進機艙,飛機勤務員關上了艙門。
沒過一會兒,飛機螺旋槳快速地轉動起來,向前疾馳約兩百多米後,機身騰空而且,很快躍入藍天白雲之間,向西南方飛去。
張發奎目光停留在飛機西去的方向,等徹底無影無蹤,才回過頭,有些氣憤地看了不遠處洋洋自得的李松山、戴民權等人幾眼。第五十二師師長盧興榮知道自己擅自逃離張發奎會拿他開刀,因此逃出臨安後並沒有走杭徽公路,而是北上到安吉,然後再輾轉前往皖南,避免與張發奎會面。
張發奎心默默地祝願吳銘早點兒醒過來,通過嘉興、南潯、吳興及臨安等戰役,他更加確定麾下只有新二軍可堪一用,因此定下一定要籠絡好吳銘及麾下將領的計劃。
「好了,大家趕路吧,等我們趕到淳安,吳銘將軍一定已經康復了」張發奎對龍韶罡、張東寧等新二軍將領和顏悅色地道。
「謝謝張司令好人有好報,軍座一定沒事」龍韶罡說完,笑容有點兒勉強,向張發奎敬了一禮,然後帶著人揚長而去。
兩天後,淳安縣城部的軍隊醫院高級病房內。
一個女人著急地拉著醫生的手,問道︰「醫生,我丈夫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啊?」
「是啊醫生,你就給我們一個準信吧」另一個女人也有點兒心急。
「兩位夫人,不要太擔心,經過我們全面細致的檢查,吳軍長只是患有輕微的腦震蕩,其他並沒有多大問題」
醫生撫了撫鼻梁上的眼鏡,耐心地對兩女解說。
「可是——都已經五十個小時了,我丈夫怎麼還不醒啊?」方稚淳不解地問道。
醫生輕輕一咳,客氣地說︰「吳軍長身體虛弱,這幾個月來估計難得休息一天,久而久之身體機能嚴重衰弱……之所以到現在依然昏迷不醒是因為他整個人轉入了深度睡眠,只要睡夠了自然就會醒過來我們一直在監測吳將軍的生命體征,確信這個診斷不會有意外,請兩位夫人盡管放心」
懵懂,吳銘似乎听到了妻的聲音,他竭力想睜開眼,但沉重的眼皮只眯開一條縫,他又想坐起來,卻感覺渾身軟弱無力,只得等待眼楮慢慢睜大並適應室內的光線,才扭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卻看到兩張稚女敕的小臉龐正用靈動的眸看著他。
「爸爸醒了……快來啊,爸爸醒了」汪澤民猛地抬起頭,大聲喊道。
這個稚女敕的聲音將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吸引過來,方稚淳、汪月涵撲到床邊,關切地看著吳銘,眼淚不知不覺流淌下來。
「你們怎麼來了?」
吳銘努力地想笑一笑,嘴角卻繃得很緊,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
方稚淳、汪月涵剛想答話,卻被趕來的醫生給擠出一邊,醫生按住吳銘的肩膀,鄭重地吩咐︰
「吳軍長,你剛醒過來,要好好休息一下,先不要說話。」
緊接著,醫生開始仔細檢查吳銘的身體狀況,直到最後確定沒有問題了,疲倦的臉上展露笑顏,這才轉過身小心囑咐方稚淳、汪月涵一些注意事項,然後領著護士出了病房。
「爸爸」
「爸爸」
汪澤民、方如華兩個小家伙湊到床頭邊,兩張小臉蛋上掛滿淚珠,拉著吳銘的手,可憐兮兮地說︰「爸爸,你可想死我們了」
吳銘睜大眼楮看著兩個孩,已經差不多有半年時間沒有看到小家伙們了,現在一看一雙小兒女長高了不少,精神頭也很足,吳銘一陣欣慰。
方稚淳上前,一左一右將兩個孩抱在懷里︰「如華、澤民,我不是交代過了嗎,不準糾纏你們爸爸……你們爸爸在戰場上受了傷,身體不能踫,等好了才能陪你們玩」
「哦」
兩個孩重重地點頭,方如華仰起粉嘟嘟的小臉,對吳銘女乃氣女乃氣地說︰「爸爸,你一定要趕緊好啊,我現在跌倒手腳摔破皮,我都不哭了……爸爸,你受了傷,也不能哭啊」
「好,爸爸不哭」
吳銘臉上浮現寬慰的笑容,伸出手模了模方如華和汪澤民的小腦袋,扭過頭時正巧踫上方稚淳和汪月涵憐愛和幽怨的眼神,一時間,吳銘滿腔的感激之情說不出口,強行抿起笑容,低聲道︰「你們辛苦了」
還未等兩人回答,病房外面傳進來一陣激昂的廣播聲,播音員是一個女孩,她的聲音里充滿悲切和激憤︰
「收音機前的听眾朋友,四萬萬同胞們,現在插播一條重要消息……就在今天,我們華民國的首都南京,已經正處于一片腥風血海,無數無辜的難進市民慘死在日軍刺刀之下,其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尚在襁褓的嬰兒,有男人,也有女人……各位,請讓我們為首都無辜慘死民眾默哀兩分鐘」
女播音員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後喇叭里傳來一陣非常悲涼的哀樂,讓人听了不禁潸然淚下。
兩分鐘時間很短,但對于吳銘來說,卻如渡過漫長的嚴冬一般,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要把他整個人凍僵。
女播音員的聲音再次出現︰
「四萬萬同胞們,落後就要挨打,這是歷史留給我們每一個華兒女的教訓自鴉片戰爭以來,帝國主義用大炮和軍艦敲開我們國家的大門,他們見到什麼就搶什麼,把我們國當成他們隨時可以劫掠的後花園。我們華民國的首都南京,于兩天前陷落,在日寇的鐵蹄下,首都民眾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說到這兒,女播音員聲音停頓下來,隱隱傳來一陣低沉的哭泣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播音︰
「日軍攻陷南京的第二天,就開始有組織地屠殺我**戰俘。昨天晚上,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部下達了慘無人道的屠殺令,截至今日今時,我鳳凰廣播電台特派記者一共發現日軍七百余次暴行,分布在全城的二十名戰地記者,已經有十四人失去了聯絡」
「日軍暴虐成性,見人就殺,見財物就搶,奸yin擄掠無惡不做,他們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狼,在短短的一天之內,我**被殺害的戰俘竟然高達五千余眾,我南京普通市民則有近萬人被殘忍地殺害,其有兩千多婦女被日軍侮辱至死……」
喇叭里又傳來一陣傷心欲絕的哭泣。
吳銘及方稚淳、汪月涵都紅著眼楮,默默地等待下。
「我們偉大的祖國正在遭受侵略,華兒女已經到最危險的時刻,南京的例活生生地告誡我們,侵略者是不會和我們講道理的,他們只會用槍口和刺刀告訴我們,奴隸絕不會有好下場。」
「收音機前的听眾朋友,四萬萬同胞們,只有我們全體華兒女奮起抗爭,將日本侵略者趕出我們的國家,讓每一個凶手血債血償,我們的人民才有安定祥和的生活,只有奮發自強我們的國家才有希望,我們的女才不會淪為別人予取予奪的牲畜。」
節目的最後,女播音員大聲喊道︰「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還我河山,華民族萬歲,華兒女萬歲」
吳銘及方稚淳、汪月涵听得熱血沸騰,血脈崩張。
病房外面傳來傷員的吶喊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還我河山,國民族萬歲,華兒女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