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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冉冉,晨風清爽,錢塘江兩岸金黃的稻穗隨風搖曳。
頂層甲板上,獨臂船老大鐘長慶和兩個伙計趴在臨時支起的桌面上,全神貫注地觀看吳銘用鋼筆畫出的小型內河運輸船結構,不時驚訝地議論,感到非常震驚和新奇。
吳銘畫完,開始逐一解釋這麼設計的原因,虛心地解釋說這是自己從一本外國雜志上看到的,必須經過專業人員的重新計算才行,這只是個大概,完了詢問三位行家的意見。
鐘長慶忍不住問道︰「兄弟,按照這份圖紙和你原先的要求,我怎麼覺得這船像小型武裝運輸船啊?」
其他兩人也隨聲附和,其中一個說︰「恐怕武裝運輸船都沒這船好用。」
吳銘真想說老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過還是沒敢說出來,只是虛心征求大家的意見行不行?三人商量一下,最後覺得可行,就是投入的錢恐怕要比一般的運輸船多三成。
吳銘大喜過望,連說錢不是問題,既然各位老哥都是行家里手,又有門路在杭州錢江造船廠定制,從美國進口的柴油發動機和船舶鋼板都一樣,只需兩萬二千元,價格比起上海那邊的公開報價低了近四分之一,怎麼著我也得厚著臉皮麻煩幾位老哥幫忙定做兩條。
三人都非常仗義,對吳銘拯救老長官一家的義舉更是欽佩不已,因此非常熱情地承諾下來,還告訴吳銘別擔心,杭州錢江造船廠雖然不大,但所有的師傅都是之前江南造船廠回來的,造出的幾種新型機輪船和江河渡輪,絕不比上海洋人開辦的造船廠造出的船差,大家用的發動機組和鋼材都一樣,全是從美國或者歐洲定購的,價格非常實在。
吳銘深表感謝,接著又和大家一起討論付款的細節等等,最後方佑淳也參與進來一同討論,又商議了半個多小時才散去。
不遠處的另一張小桌邊,方大嫂和方稚淳坐在藤椅上竊竊私語。
「難以想象,我哥這麼嚴肅的人,會和那狡猾的家伙談得這麼來。」
方稚淳抱著小嬰兒,望著不遠處憑欄遠望低聲交談的大哥和吳銘,怎麼也弄不明白兩人會對脾氣,天亮用完早點就開始談心,現在好不容易一群人散去,他們兩人還湊在一起說個不停。
方大嫂抱過調皮的兒子,靠近方稚淳,低聲笑道︰「你哥的嚴肅也是看對什麼人……至于小吳,我想你還沒完全了解他,被困土匪窩那幾天,他話並不多,為人很嚴肅,和那些凶神惡煞的土匪在一起,不卑不亢從容不迫,但他對我、對我父母非常客氣,寧願自己餓上一天,也要把土匪優待他的飯菜送給我和兩老,讓我們感動不已……每一次我媽都是一邊吃一邊哭,吃完為他念經祈福,唉!你想想這兩天他所做的事,以及對我們的態度,這樣善良的人能狡猾到哪兒去?我很少見他笑,這點倒是和你哥相似。」
方稚淳沉默下來,盯著吳銘的背影不眨眼,仿佛想要看透他一樣。
「丫頭,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方大嫂戲謔地問。
「胡說!這種江湖浪子,誰會喜歡他?笑話!」方稚淳臉紅了,看到嫂子的眼神不對,嗔怒地掐了嫂子一下。
方大嫂捂著嘴笑︰「喜歡就喜歡唄,又沒讓你嫁給他,急什麼啊?不過話說回來,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你中學畢業不願相親,要到杭州念大學,爸媽拗不過你,只能隨你意,可幾年大學讀完,虛歲也快二十一歲了,再耽誤下去怎麼行?女人老得很快的……再者說了,你是爸媽的一塊心病,你哥終于出來了,下去爸媽恐怕就要惦記你的婚事了。」
「嫂子,我還不想嫁人,真要嫁人,也必須是我喜歡的,否則我寧願獨身一輩子。」方稚淳聲音雖低,卻能听出話語中的執拗與堅定。
方大嫂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和丈夫都疼愛這個聰慧的妹妹,不願意讓她受委屈,特別是影響一生的婚姻大事,一切都由她自己選擇,為此還時常開導家中著急的老人。
方稚淳似乎忘了剛才的話,又呆呆望著吳銘的背影︰「嫂子,你說我哥和那家伙談些什麼?咦——好像那家伙突然激動了。」
「是嗎?我看看……」
吳銘真的激動了,沒想到方佑淳臉皮這麼薄,這麼死愛面子,有深厚的人脈竟然不會用,忍不住低聲嘆道︰
「方大哥,既然素有‘飛將軍’之稱的蔣鼎文將軍是你入讀浙江講武堂時的戰術教官,林蔚將軍又是你最後一年見習期的主教官,兩人如今都是蔣總司令跟前的紅人,你為什麼不找他們幫忙?難道面子要比一家人擔驚受怕以淚洗面更重要?」
方佑淳漲紅的臉更紅了,轉向吳銘,搖頭幽幽一嘆︰「我是擔心他們記不起我是誰了,我們這一期總共八十六人,我不算拔尖的,普普通通,性格也不怎麼開朗,哪里敢奢望他們記得我啊?更何況分別十年沒有聯系,期間更從未見過面,讓我怎麼去求人家?」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是。」
吳銘對這個死要面子的家伙非常無奈︰「如此冤假錯案,有條件要上,沒條件更要上,不努力你怎麼知道不行呢?對了,你這次去杭州,是否也不打算找這兩個老教官幫你翻案?我可是在報紙上看到了,蔣鼎文將軍上個月剛剛率兩個師開進江西,比起前幾年北伐和中原大戰時更風光了,林蔚將軍前年就是參謀總部第二廳中將廳長,如今更是和蔣總司令形影不離的高級幕僚,有他們一句話,比你跑斷腿更有用。」
方佑淳沉默片刻,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消息我也知道,我在獄中雖然不自由,但是那些小官小兵對我還不錯,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報紙,外面發生的大事情也基本了解,可如今內憂外患,中央政府內部已經大亂,地方軍閥肆意割據,蔣總司令位子都坐不穩了,不得不飛赴南昌,以親自指揮剿共為由,躲避黨內傾軋,孫科等人跑到廣州重組中央與南京對著干,浙江軍政兩界也是雞飛狗走,這個時候,恐怕更沒人理會我這個剛出獄的地方雜牌軍軍官了。」
「我可不這麼看,反而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吳銘有自己的意見。
「我也知道有機會,否則就不會家都不回,就趕去杭州伸冤,可是困難重重啊!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還算熟悉的幾個人,如今恐怕連自己都保不住,怎麼可能出面幫助我?」方佑淳想得更多更深。
吳銘立即發現自己太女敕了,而且作為一個外來人,哪有方佑淳這麼清楚本省的事情,何況方佑淳從軍十九年,數次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無論閱歷和經驗都比自己強百倍,自己有何資格責怪他?
想到這兒,吳銘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方大哥,也許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方佑淳咧嘴一笑︰「你說的也沒錯,我現在就缺乏你身上這股闖勁,人顧慮太多不是什麼好事,不見得有多成熟。小弟,我喜歡你的性子,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坦坦蕩蕩,能交到你這樣的兄弟,是我方佑淳的幸運啊!」
「停停停!我挺受不了你們這個時代的人這種習慣,很不適應。」吳銘連連擺手。
「啊!?」
方佑淳驚奇地問到︰「我們這個時代?你不是也處于我們這個時代嗎?難道只是因為你所處的環境不同?」
吳銘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只能尷尬地笑著,晃眼看到兩個女人望向自己,隨即收起笑容建議道︰「方大哥,我們說得夠久了,我看你還是多陪陪嫂子吧。」
「行,我這就過去陪她說說話,唉!為我挺著個大肚子輾轉千里,日夜擔驚受怕,最後連生孩子我都不在她身邊,我對不起她啊!」
方佑淳大步走向妻子,吳銘向小歆招招手,小家伙立即興奮地跑過來,吳銘一把舉起他原地轉上兩圈,嚇得小家伙哇哇大叫。
呂魁元和雷鵬還是趴在欄桿上四處眺望,指指點點,似乎錢塘江沿岸的景色人物怎麼也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