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早晨,晴。
走出家門的那一刻,看到英國的天空罕見的碧空萬里,就連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溫格對著東方,抬著頭,眯著眼,看著東方的朝陽,似笑非笑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
過去這一個賽季,可以說讓他感受到了好久沒有感受到的壓力,葉秋和切爾西給他和阿森納所帶來的壓力,甚至超過當年曼聯絕地反擊時候所制造的壓力。
他現在每天早晨吃早飯之前,除了看電視新聞,就是要看一看當天的報紙,關注一下切爾西的動向,回到科爾尼訓練基地,他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自己的助手帕特•萊斯,昨天那個混蛋又于了什麼事情？
有時候想一想,他都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像是阿森納的主教練,而像是一個瘋狂追捧著切爾西和葉秋的忠實球迷,只要是葉秋和切爾西的一舉一動,他都會給予關注,變得神經兮兮的,整個生活和球隊備戰都是圍繞著對方來進行的。
這樣的生活太累了,累得幾乎可以壓垮一個人。
「爸爸」女兒莉莉從家里跑了出來,直接抱住了溫格的雙腿,她現在也就只能到溫格腰部,一個很活潑可愛的小女孩,而她的妹妹還在妻子的嚴厲監督下吃早餐,但卻眼巴巴的看著窗外,仿佛自由放飛的小鳥一樣的姐姐,充滿了羨慕。
「我和媽媽想去看你比賽」莉莉滿是期待的說。
溫格慈祥的蹲了下來,「比賽有什麼好看的？」他覺得自己今天勝算不是很大。
「但是,人家黃楚姐姐都要去看」莉莉天真的撇著嘴。
溫格見過黃楚幾次,一個很漂亮的東方女人,葉秋的妻子,就住在隔壁,跟自己妻子的關系還可以,听說是劍橋大學畢業的醫生,而今天是英超最後一輪,毫無疑問,她一定會去看自己丈夫的比賽
「莉莉乖,咱們下午不是要去公園嗎？」妻子從家里走到門口,在溫格感到為難的時候,為他解了一個圍,也換得了溫格感激的一笑。
老實說,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看到自己輸掉整個賽季的場面,那不僅僅是對小孩子殘酷,對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來說,更加殘酷,哪怕他早已經對這一切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了。
「哼」莉莉皺著鼻子,朝著父親哼哼了一聲,快步的跑回了家里。
溫格走向車庫,進了車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被迫冷靜和理智下來。
對他來說,下午的這一場比賽,拿下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但擊敗對手後,阿森納逆轉切爾西奪冠的可能性卻很渺茫,因為葉秋不可能讓自己的球隊在最後一場比賽遭遇失誤。
可不管怎麼樣,溫格一定要盡全力去打好這一場比賽,這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
有的時候,你一定要相信,當你覺得煩躁,覺得不順心的時候,所有不順利的事情都會朝著你撲面而來,就好象現在的溫格,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昨晚上還好好的開回家的車,竟然會在今天一大早拋錨了,怎麼打都起不來火。
溫格在車里使勁的拍了幾下方向盤,憤憤的走下車,隨手重重的將車門關上,直接走向大門口,因為妻子還要看著孩子,沒辦法送他去上班,大衛•鄧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去了科爾尼了,所以,他現在只有一條路,打的。
就在溫格走出家門,氣呼呼的拿起手機要打電話的時候,對面也開出了一輛車,紅色的法拉利,在金黃色的陽光下顯得很耀眼,但在溫格眼里,這是刺眼。
「怎麼啦？」葉秋低下頭,從車窗里看出來,順著大門看過去,車庫里的車還在,這讓葉秋不由得一笑,「壞啦？」
那表情說出來不知道有多討人厭,這個該死的家伙,他的車怎麼沒壞？
「哦,時間差不多了」葉秋看了看左腕上的漢密爾頓,撇了撇嘴,雖然今天早晨不用訓練,但球隊也還是要集中的,通常比賽前一天,球員要麼住在酒店,要麼就是住在訓練基地,但第二天一早,主教練肯定是要準時把他們集合起來的。
溫格當然知道葉秋的意思,倫敦的的士,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居住在偏遠小鎮的地方打的,一般都是要提前打電話去的士公司,他們會安排附近的車過來接送,但一來一去往往要耗費不少時間。
「我順路嗎？」葉秋笑著發出了邀請。
溫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進了葉秋的法拉利,原本他還在擔心,以他那l米93的個頭,坐進這一輛狹小的法拉利,應該會很別扭,可沒有想到,坐進去之後感覺完全不同,非常舒服,尤其是對葉秋特別定做的那一套座椅。
「你那一輛車也應該換了,關鍵時刻掉鏈子,靠不住」葉秋輕輕踩了一下油門,車就直接躥了出去,提速非常快,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推背感。
溫格對于葉秋這語帶雙關的說話沒有給予回應,只是側著頭,呆呆的看著窗外,仿佛那些正在不停往後飛退的風景更加吸引他,讓他產生了一種時間在往回走的錯覺,也讓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好久好久,他們都沒有說話,車廂里擠滿了一種叫做沉默的尷尬。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肯離開阿森納嗎？」終于,溫格輕輕的問著。
葉秋沒想到溫格會主動跟自己說話,搖了搖頭。
「我一直都還記得很清楚,我是在1996年9月末來到的阿森納,那時候的阿森納很強,開局很不錯,我來了之後,從10月份開始,球隊打了4場英超,勝平,而在那之前,阿森納的成績是5勝平l負,然後我們在ll月份的第二場比賽,遇到了曼聯。」
溫格說話的速度很慢,語氣很輕柔,讓人听了很舒服,像是在听廣播。
「那一場比賽下著雨,很濕很滑,我們整場比賽都做得很好,但卻露出了一次破綻,我們的左後衛溫特伯恩在第分鐘的時候,一次回到禁區內參與防守的時候,將安迪•科爾的射門擋進了自己的球門。」
葉秋開著車,看著前方,但卻對溫格的話听得很仔細,他注意到了一點,溫格對所有的時間和數據都敘述得非常清晰詳盡,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件事情給他的印象非常的深刻。
深刻到,發生在1996年的時候,到了04年的今天,他還記得如此清晰。
「當時我的感覺是,輸了」說到這里的時候,溫格泛起了一抹冷笑,但不是針對任何人,而是針對當時自己那種無比幼稚的想法,「輸,對我來說並不陌生,相反的,我並不是沒有輸過球,職業教練誰沒輸過比賽？」
「當時這一場比賽給我的感覺是不甘心,覺得自己輸得冤枉,但輸了也沒什麼,反正都過去了,沒辦法挽回了,可就在第二天,有一個球迷跑到了我的面前,對我哭著喊著說,他的表弟在球隊輸給曼聯之後,偷偷的躲起來自殺了」
听到這里的時候,葉秋都禁不住有點驚訝,手一抖,側過頭去看了一下溫格,眼楮里滿是不敢相信,而溫格也看著他,笑了一笑,「我當時的表情就跟你現在一模一樣,我壓根就不信,我還回答說,別開玩笑了,然後我就走了。」
「但是,那一天下午,大衛•鄧恩跟我說,嘿,明天下午把時間留給我,咱們去參加一名球迷的葬禮,我問,什麼球迷？他跟我說,昨晚輸給曼聯之後,有一名年輕球迷自殺了,而且他還是一個學生,從小到大都是阿森納的球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溫格擠出了一絲有點勉強的笑容,「我到那之後才知道,原來是真的,真的有人會因為我們輸了一場球就自殺,真的有人會因為我們輸掉了一場比賽,而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大衛•鄧恩跟我說,記住,伙計,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足球或許只是一場游戲,一場娛樂,甚至是一場秀,但在英國,在英格蘭,足球是一種信仰」
「好好的看看你胸前的隊徽,那是一百年來,無數人用心血匯聚而成的信仰,不要隨便辜負和浪費,因為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你的一念之間,可能對你而言只是輸掉一場球,可對一個人來說,對一個家庭來說,卻是失去一條生命,毀掉了一個家庭,創造了一段悲劇。」
葉秋默默的听著,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對這種事表達什麼樣子的看法,他更多的是無法理解。
當然,可能會有很多人覺得,自殺的那個人是傻瓜,無端端的為了一場球而自殺,可帶著這種想法的人,是否有設身處地的為自殺者去想一想呢？或許,他會因為這一場球而覺得自己的夢想和信仰都徹底崩塌了,這讓他感到絕望
葉秋不是鼓勵這種自殺行為,甚至他不希望再有相同的悲劇發生,他只不過是覺得,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像那個會因為一場球而自殺的球迷並不是沒有。
信仰,在來到英格蘭之後,葉秋听到了很多關于這一個詞,很多人都說,足球是英格蘭人的信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名球迷就是最好的寫照。
「很多人都覺得我渴望成功,我也從來都不否認這一點,但我不會離開阿森納,因為我希望用我的力量,讓這支球隊,讓這一份信仰,繼續在阿森納的球迷當中傳承下去,這比我拿到冠軍來得更有價值。」
「而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會每一場比賽都全力以赴,不給自己留下任何的遺憾和借口」
最後一句話才是溫格想說的吧？
「那我比你好一點」葉秋微微一笑說,「我這個人從來都不喜歡輸,而且我做事一向都是全力以赴,我從來都不做讓自己感到後悔莫及的事情,包括今天這一場比賽」
溫格沒有再多說什麼,繼續看著他的窗外,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人,尤其是對著葉秋,更是覺得多說幾句話都窩火,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就對葉秋說了不少,甚至有很多以前不會對人說的,現在都說了。
或許,在他的心里頭,連他自己都承認,撇開對手的復雜情緒不談,葉秋真是一個不錯的人,不錯的鄰居,不錯的朋友,當然,他是一個相當糟糕的對手,遇到他就倒霉
葉秋的心里也有些思考,以前他覺得溫格很固執很死板,可現在听來,似乎有不是那麼一回事,最起碼他能夠听得出來,溫格是打算一輩子效忠于阿森納,而這又多多少少受到當年那名自殺的球迷的影響,讓溫格覺得虧欠了這支球隊,這群球迷點什麼。
可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誰又能夠想象得到,再過幾年,阿森納為了籌建新球場,縮衣節食,溫格的執教成績也是每況愈下,反倒是隨著切爾西、曼城、托特納姆熱刺等球隊的強勢崛起,阿森納英超雙雄的地位受到了挑戰,溫格也受到了阿森納球迷的批判。
溫格是不是錯了,葉秋不好說,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錯的。
只是他覺得,一個無法給球隊帶來成績,讓球迷們感到滿意的主教練,做得再好,球迷們都未必會領情,未必會懂,因為隨著時代的變化,隨著未來的發展,很多事情都在快速的貶值當中,包括一個人的信仰
但在送了溫格去酒店,葉秋在返回切爾西駐扎的酒店的路上,不停的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過去他一直都在忙,從來到倫敦之後,他幾乎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他從來都不曾好好的去體會一下球迷的感情,也從來都不曾去好好的體驗一把,溫格口中所說的,英格蘭球迷的那種信仰。
在過去,對他來說,切爾西就是一份自己喜歡並熱愛的工作,一個讓自己可以證明自己執教能力的廣大平台,可在經過溫格這麼一說後,葉秋突然很有興趣想要去了解一下這里的球迷,了解一下他們對一支球隊的感情。
溫格的這一天注定了不走運,也注定了坎坷。
早晨還沒出門,車就拋錨,如果不是葉秋的話,他無法準時抵達酒店。
而下午的這一場比賽,他的開局也是相當不順利,盡管阿森納經過調整之後,狀態和體能有所回升,但整體來說都還是比較糟糕,可依舊還是能夠憑借著球隊強大的實力去壓制對手,給萊切斯特城隊制造壓力。
可誰都沒有想到,阿森納久攻不下,客隊萊切斯特城隊卻在第分鐘率先破門,辛克萊爾右路擺月兌了維埃拉後傳中,對方門將小禁區內頭球破門得分,為萊切斯特城隊首開紀錄。
海布里球場所有的槍手球迷都慌了,阿森納的球員們也都慌了,甚至連教練組,連坐在場邊的替補們都跟著慌了,溫格更是沖到了場邊,大聲的咆哮怒喝著球員,他無法接受球隊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會失球,還要輸
上半場效果不佳,中場休息的時候,溫格在更衣室里非常罕見的大發雷霆,訓｜斥了隊內所有球員的糟糕表現,甚至不惜動用了威脅性的用詞,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憤怒。
平日里壓著不發火,別當教授沒有火氣
溫格一發火,立竿見影,下半場球隊的局勢完全改觀,下半場剛剛開始僅僅不到一分鐘時間,博格坎普就挑傳禁區,阿什利•科爾左路插上後打門,但球被撲出,亨利冷靜補射命中,將比分成功扳平,而這也是亨利本賽季第30粒英超入球,是英超射手榜第一。
進球之後,亨利顯得非常興奮,因為在英超,打入30球就是一道門檻,有了這一份成績,就足以躋身俱樂部傳奇射手的行列,而沒有,不好意思,你還不夠資格。
如今,亨利不多不少正好30球,比排名第二的切爾西首席射手蘭帕德還多4個。
扳平比分之後,阿森納依舊對萊切斯特城隊發起猛烈的進攻,溫格也在場邊不停的呼吁球員繼續加強攻勢,而他也在不停的進行換人,先後換上了雷耶斯、皮雷等球員,進一步加強球隊的攻勢。
終于,在第78分鐘,阿森納再度取得了進球,又是老將博格坎普回撤後得球轉身的一腳精準的直塞球,撕開了萊切斯特城隊的防線,維埃拉後插上,在亨利等人的于擾下,直插禁區,冷靜的晃過門將,將球送入了空門,l
海布里球場徹底沸騰了,所有的槍手球迷都在放聲呼喊,很明顯,拿下了對手,阿森納就等于還有奪得冠軍的希望,他們就還有繼續做夢的權利。
可隨著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隨著跟海布里球場距離並不遙遠的斯坦福橋球場的比賽結果傳來,整座海布里球場所有的槍手球迷都沉默無語了。
在那座藍色的主場里,切爾西沒有絲毫的留手,0狂屠已經注定了要降級的利茲聯隊,葉秋的球隊從一開始就拉出了嗜血的獠牙,沒有給利茲聯絲毫反抗的機會,直接將利茲聯摁倒在地上,一頓胖揍。
5球狂屠,這代表著所有槍手球迷的願望破滅了
在這一刻,整座海布里球場頓時都變得鴉雀無聲,接著,開始傳出一絲絲若隱若現的哭聲。
他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