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捂著肚子,尷尬地面色潮紅。
三人圍坐在一起,何蓮兒將魚遞給一大一小兩個同樣看著烤魚閃著星星眼的家伙。自己也拿了一條,慢慢地吃。
那魚烤得極好,酥而不焦,蜂蜜的甜香配合著佐料的鮮香絲絲縷縷滲進魚肉里,直吃得三人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何蓮兒自打來了這兒,整日里清湯寡水的,也是許久沒吃過這樣的美味了,這時吃得不亦樂乎,嘬著手指,全沒了形象。
「當心刺!」她百忙之中還惦記著何梅兒年紀小,怕她被魚刺噎到,便提醒。
「嗯嗯…」何梅兒嘴里叼著魚,吃得滿嘴是油,忙不迭點點頭。
那景年一番折騰,本就餓了,三兩下將一條魚塞下肚,還覺得不夠,便又眼巴巴瞧著何蓮兒和何梅兒。
何梅兒老實,見他怪可憐的,猶豫了一下,便想將自己手里那半條烤魚遞給他吃。
何蓮兒一把抓住她的手,對景年吼︰「喂,你夠了啊!咱們三人一人一條,誰也沒多,誰也沒少!剩下的是給俺爹娘和俺姐留的,可沒你的份兒了!」
「哦。」他也不爭辯,嘴上應一聲,那雙眼卻緊巴巴地仍舊看著何蓮兒手中啃了一半的烤魚,再不肯挪開半分。
何蓮兒滿臉黑線,被人這樣盯著瞧,哪里還吃得下去?頓時連胃口都沒了。瞧他那嘴饞的可憐樣兒,想想,反正自己還留了幾尾小魚和一條大魚,便當發慈悲,又給他另烤了條小的。
那景年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抹抹嘴,總算覺得緩過神來,便沖何蓮兒囁喏地小聲說︰「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謝謝。這身衣裳和吃你家的魚,我日後一定會加倍還給你的!」
何蓮兒一愣,沒想到這倔強的小子還有服軟的時候,正要說什麼,景年先一步起身,對何梅兒伸出手道︰「小妹子,走,哥哥帶你玩兒去!」
「好啊!」何梅兒高興地蹦了起來,拉著景年的手,一大一小歡天喜地出了院子。
何蓮兒扶額,自家小妹還真是不認生,這麼快就跟那小子混熟了。
她嘆了口氣,自收拾完殘局,繼續將拍扁的青梅拿鹽腌制了,曬在院子里。
門外傳來自家小妹咯咯的歡笑聲,原來景年將她小小的身子架在脖子上,讓她去夠樹上的槐花兒。
還真是兩個小孩子啊,何蓮兒莞爾。
她忙活完,實在累得不行,便想進屋歇歇。兩個小孩子還在不亦樂乎地玩鬧,她也不想在興頭上打斷他們,也由著他們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外頭忽地響起一陣紛亂參雜的腳步聲。
伴著一名婦人急切的呼喊聲︰「景兒…景兒…我的兒,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那聲音淒哀至極,由遠及近,伴隨著嗚嗚的哭泣聲。
何蓮兒一下子驚醒過來,便推門出去看。
自家小妹站在院子里,見她出來了,抱住她的腿。何蓮兒模模她的頭。
「娘…!」只見景年霍地沖出何家院子,朝不遠處的人群喊道,「爹!娘!我在這里!」
他爹娘听著聲響,忙朝聲音方向看過來,果然見到自家小子好好站在槐花樹下,穿了件寬大破舊的袍子。兩口子一拍大腿,撇後眾人忙不迭跑過來,將那景小子摟在懷里,一家三口抱頭大哭了起來。
原來那群在溪邊跟景年比試游水的小子後來發現少了個人,找了一溜也不見他的影子,害怕擔責任,三三兩兩跑了個沒影。景年他爹景把頭收完債去找自家小子,哪知問了一圈,都說沒瞧見他人。
他爹統共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生怕他出點啥意外,便召集了林場的人手將個小山莊里里外外搜羅了好幾遍兒。
他娘今日原本在莊子里一戶親戚家串門子,听到這消息,也著急忙慌地跟了來。她是素來知道與自家小子為伍的幾個玩伴的,去尋了其中一個,盤問到緊要處,那小子心虛,讓景把頭瞧出了馬腳,一番恐嚇才道出實情來。
那景把頭兩口子上頭一個兒子就是折在這水里的,一听自家僅剩的一個獨苗子也掉進水里不見了,急得差點厥過去。忙著人直將溪子口翻了個底朝天,也只撈到景小子一只布鞋,自家這不讓人省心的小子卻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小子竟然好好地跑出來了,怎能不讓他們瞬間從地獄上了天堂,悲喜交加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不成器的臭小子啊…!你是要嚇死你爹娘啊…!你要有個好歹,俺也不活啦!」她娘說到傷心處,情不自禁捶著胸大哭起來。
景把頭里里外外瞧了自家小子一頓,確定他沒事,氣得掄起一根棍子就要揍他。
「臭小子,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準去池子里玩,不準去池子里玩!今日非打斷你的狗腿,讓你不長記性…!」
「他爹啊!人好好的你干啥還打他…?」他娘哪里舍得自家寶貝小子受這苦?這時也不傷心哭鬧了,忙一把護住景年,對景把頭道︰「還不是你!成日里尋思著生意,連咱們的兒子都看不住?才這麼個半大小子,他懂什麼?要怪就怪你糊涂!說了不讓你帶他來,你還非帶他來!出了事倒是啥都推到別人頭上,俺看著就是你這當爹的不好!」
景把頭一口氣沒發作出來,倒在眾人面前被自家婆娘一陣數落,氣得連連說︰「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
到底是敬畏發妻心疼兒子的,便也強自按捺下怒火,重重嘆了口氣,將手里的棍子放下了。
「兒啊,你快告訴阿娘,到底咋回事?你這好端端的不回去找爹娘,是要急死咱們嗎?」
別看景年在外頭瘋得跟野孩子似的,在自家阿娘跟前倒是難得地听話。便垂著頭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起何蓮兒姐兒倆救了他的事,連幫他洗衣裳、借衣裳給他穿等等瑣事也一並說了。
他爹娘這時才注意到倚在院門內怯怯站著的姐兒倆。
景年娘親朱氏是個耿直的性情,便快步走上前,抓著她姐兒倆的手連連說︰「好丫頭,你們可救了咱們全家吶!朱嬸子承你們的情,往後你倆就是俺跟他爹親閨女,是他景小子的親妹子!你們全家都是俺們老景家的正經親戚!不管有啥事兒,但凡咱家能幫上忙,就沒有二話的!」說著,竟差點便要給她們跪下。
何蓮兒嚇了一跳,哪里肯受她這樣的大禮,忙著扶住她,只說︰「嬸兒,您別謝俺。這都是湊巧。要說啊,就是景小子命不該絕,不然哪里有這樣巧的事兒?俺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朱氏听了,心里也很受用。只覺這倆丫頭怎麼看怎麼招人稀罕。
景把頭也走上前,對身後的林場眾弟兄說︰「你們都瞧見了,你們大嫂說的話管用!這倆以後就是咱老景家的親閨女。誰要敢跟她們過不去,就是跟俺姓景的過不去,誰瞧見了,都能以俺景把頭的名義料理了那個不識相的!」
眾人連忙應和。
鬧了一場,何蓮兒好好送了他們出去,才回轉身。
何梅兒有些依依不舍,望著他們的背影問︰「二姐,你說景小哥哥以後能常來咱家玩兒嗎?」這丫頭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家里有個哥哥,不被別人家看不起,說她們的爹爹無子送終,這也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何蓮兒模模她的腦袋,點點頭說︰「當然會啊。朱嬸子不是說以後讓咱們給景小子做妹子嗎?」
何梅兒愁眉頓展,捂嘴笑著說︰「那俺以後也有哥哥了。要是狗蛋兒再欺負俺、笑話俺爹,俺就讓景小哥哥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