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蓮兒眼珠子一轉,將大家伙召集起來,低聲說了幾句話。眾人听了,不由連連點頭。狗蛋幫她去把景年和鎖鎖找來,幾個人一合計,都同意幫何蓮兒的忙。
何蓮兒一家老實、厚道,與這左鄰右里處得也和睦。除開那何老大有個賭錢的毛病,她們一家子的名聲在莊子里可比何老頭兒、何老二和錢阿福一家好太多了。何蓮兒自做生意以來又時常照應莊上的少年,再加上今日的事本就是何老頭兒一家和錢阿福一家做得過了頭,他們也看不過去,都願意給何蓮兒家出口氣。
眾人便按何蓮兒說好的計劃分頭行動。
正趕上學堂的休沐日,周小公子去了他姥姥家,何大郎便也得空在莊子上走動。他往日里為著方便在周秀才家幫工,一般都住在他爹何老二的舊宅子里,正好有何老頭兒幫忙給照應。
這小子听了他爹何瑞旺的話,原本乖乖在家等消息,看到何老頭兒去了何蓮兒家不一會兒就灰溜溜地回來了,神色倉皇,一句話也不說就哆哆嗦嗦躲進了屋子里。他問了幾次也沒問出個結果來,便有些急,正要往他二舅錢阿福家去打探消息,走在半道上就給景年踫上了。
「嘿,何家小子,是不是去找錢大毛和錢二毛?」景年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何大郎有些怕他。
他往日里與錢家兩兄弟走得近,也知道這景小子跟自家倆表兄偶然在一塊兒玩耍,卻不是個好惹的。上一回,一群小子們一道玩兒那點橄欖佛的游戲,各人拿自己心愛的小玩意兒做賭注。景年贏了他,他那滾鐵環是周小公子才給的,哪里舍得?就耍賴,還仗著自己年紀比景年大,罵罵咧咧想嚇唬他。哪里知道這景小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又天生的一股子狠勁兒,真打起來,自己被他好一通揍,鼻青臉腫了幾日。他往日里也是個混的,跋扈慣了,沒想到踫上個比自個兒更硬氣囂張的小子,那一下被打怕了,往日里踫上都要繞道走。今日里無緣無故給踫上了,他正暗罵晦氣,沒想到這個眼高于頂的小子也會先跟自己說話。
何大郎原本不想去理會他,可那景小子堵在半道上,雙手抱胸看著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他便有些膽怯,只得裝作硬氣地梗著脖子道︰「小爺去哪兒、找誰,關你屁事兒?識相的就給俺閃開!」說完,便想一股腦兒從景年身邊竄過去。
景年也不生氣,身子微微一挪,正好擋住他去路,似笑非笑地對他說︰「你不是趕著給你家大毛哥道喜去的吧?也是,這人生大事,可不是得好好道賀道賀?」說著,又羨慕又扼腕地搖搖頭道︰「沒想到大毛這小子居然能有這樣的福氣,連周秀才遠房表哥家的小姐都能弄上手。听說那小姐還通詩書吶!周秀才家書香門第,他家的表佷女可不定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子。到底是有個靠得住的兄弟在周秀才家得力,他才能有這造化。」邊說邊意味深長地看了何大郎一眼。
何大郎眼珠子一轉,有些反應不過來。周秀才遠房表哥家的小姐?他給周小公子做了兩年書童,他家的情況他能不知道?這周秀才家統共就那麼一個表佷女,都十七了,還是為著上頭被退過一次親的緣故,一直沒嫁出去,耽擱到現在,才讓他得了這便宜。他娘錢氏看上人家家財豐厚,又是獨生的閨女,雖一開口就索要八十兩銀子的聘禮,可人家也說了,那就是掙個面子,到時光人家隨來的嫁妝,那也不下二百兩。才卯足了勁兒地托人給他說和,花費了不少銀錢,給周秀才家送了好幾次大禮,又有周小公子幫著應和,才成了。那景年口中的錢大毛說的媳婦兒又是誰?
他也不笨,並不立刻上當,扯開嗓子就罵︰「青天白日的,說啥鬼話吶?俺大毛哥啥時候定的親?俺咋不知道!就俺大毛哥那德行,人家書香門第的小姐能看上他?」那後半句話卻帶了幾分酸溜溜的不屑。
「還捂著吶?巴望著誰不知道似的。」景年一撇嘴,「剛才你二舅帶著大毛二毛兩兄弟並一干子打手在你大伯家鬧了好大一場,打傷了人,愣是把你大伯家幾口人從她們自己個兒屋子里給打了出去。說是你大伯家欠了他家高利貸,用那幾間茅草屋子抵利錢,正好蓋大宅子給你大毛哥娶媳婦兒吶!還說是人家小姐要求的,嫁在莊子里,正好跟她表叔家有個照應。鬧得里正都來了!看熱鬧的人也不少,大家伙兒可都听見了,不信你隨便去問人!好像剛才你爺也來了,跟你家二舅在一旁嘰嘰咕咕說了些啥,一言不合,你二舅連你爺都給打出去了吶!你爺老胳膊老腿兒的,可經不起他們那幾下,回家不定都糊涂得說不出話兒了吧?我剛才問了大毛,那小子說你爺老糊涂了,嚷嚷著他爹給他說的那小姐是你媳婦兒,就給他打了出去。他回去沒跟你說嗎?照我看,大毛那小子也不是個東西,咋說你爺也一把年紀了,又是正經親戚,哪能將人打出去吶?這不看僧面看佛面……」
景年又說了許多,何大郎卻啥都听不進去了,他只覺腦袋「嗡」得一聲響。當初他娘費銀錢托人去周秀才家說和,托的可不正是錢大毛的娘尤氏?那尤氏娘家的大姐正是周府管家的婆娘,兩下里一拍即合。難怪一听說要給他說親,那尤氏這麼積極,難不成花著他爹娘的銀錢,卻將好處都說給了她自己家的小子?
何大郎越想越覺得可疑。說親的事沒幾個人知道,若不是錢大毛告訴他,這景小子是從哪里听說的?錢阿福是個啥樣人,他最清楚不過,那一家子的混不吝。這次幫著他們家去攆那何老大一家,不也是他積極應和的嗎?要不是為著自己個兒的好處,他們能這麼配合?
「俺不信你說的,俺自己去問大毛哥!」
這次景年沒攔著他,一閃身就讓了道兒。
何大郎匆匆就往莊子西面兒錢阿福他們家走,在田埂邊踫上狗蛋、虎子、鐵柱這幾個。
「去給你大毛哥道喜吶?那周秀才遠房的表佷女兒可是你小子給拉線說和的吧?」這些人不約而同就問何大郎同樣的話。
何大郎更加深信不疑。景小子一人說話不靠譜,現在人人都這麼說,還能有假?
走過一段路又踫上了根苗,那小子眼神頗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何大郎頓時疑竇叢生。不一會兒想明白過來,自己個兒幾日前剛跟這小子炫耀過自己要娶媳婦兒的事,怕是這小子今日又听說了錢二毛要娶親的事,以為自己騙他,在瞧不起他吶!
他火氣「噌」地就竄上來了,根苗那小子一直被自己欺負慣了,竟然也拿這種眼神瞥他,感情全天下都知道了,就他跟傻子似的被耍著玩兒吶!這還了得!
連找根苗出頓氣的心思也沒了,拔腿就往錢阿福家跑。
不多時到了錢阿福家,迎頭就撞見錢大毛那小子在外頭搓著手溜達,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何大郎走過去,劈頭就問︰「你娘是不是要給你說親了?」
錢大毛一愣,大咧咧的一張臉上竟蒙上一絲困惑和拘謹,也不否認。他今日霸佔何蓮兒家的房子不成,還被景小子揍了一頓,跟他爹他弟一塊兒夾著尾巴回到家,直罵晦氣。沒想到不一會兒魏先生家的ど女鎖鎖就來了,讓他給他娘尤氏帶個信兒,她娘馮氏等下過來找。鄰村一家閨女看上了他家,托馮氏跟她好好嘮嘮,要給錢大毛說親。
他這個年紀,其實早該說媳婦兒了,無奈他家名聲不好,正經人家都不肯將閨女嫁給他。今日得了這樣的好消息,偏不巧他娘尤氏出去串門子去了,他只得在院子里著急忙慌地等。
正想著這還沒影的事兒,咋傳到了何大郎的耳朵里?便問︰「你小子咋這麼快就知道啦?是不是你三姑剛才去看你爺,順便兒告訴你的?」
何瑞玉今日在錢阿福家做客,這個何大郎也是知道的。
「俺三姑也知道?」
錢大毛點點頭。
何大郎忍不住紅著眼,一拳就狠狠地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