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公子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你一個尋常莊戶人家的閨女,沒想到行的禮還挺周全,不錯。浪客中文網」
「是大爺不嫌棄罷了。」
那年輕公子頗有些驕矜地點點頭,又看了眼何家燒烤攤子上整整齊齊擺放好的吃食,蔬菜不僅青青翠翠的,上頭都還帶著透明的水珠,一看就新鮮討喜;那雞鴨魚肉俱用竹簽子細致地串好了,也都收拾地干干淨淨。再一看眼前這三個小姑娘,雖然年齡小,可一個個的眉清目秀的,穿戴又齊整,不由很是滿意,用羽扇指了指說︰「那便給咱們烤五個茄子、十串黃瓜、五串韭菜、五個雞翅膀並一條烤魚,其他若還有好的,你就挑揀著也給咱們來幾串兒。」
他話音未落,身後的那斗笠少女忽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又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那年輕公子也回了她幾句,神色間卻頗為堅持。
何蓮兒離他們有段距離,只斷斷續續听到幾句,說什麼︰「不打緊,咱就吃點子再回府…別告訴娘親就是了…難得回來一趟…」
何蓮兒便知道八成是那少女不願意在路邊的小攤子上將就著吃東西,著急要回府。
她怕那年輕公子反悔,哪里還等他們再說些什麼,忙回到攤子前,手腳麻利地將方才他點好了的幾樣兒菜一一擺上烤架子,刷刷刷就開烤。邊還沖她姐和小梅使眼色︰「快請咱們家客人在一邊歇息下!」
何花兒和何梅兒哪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忙就迎了上去,不由分說將一行人帶到一邊的木桌子前坐了。
那木桌子還是她們找徐婆子張羅了來的,就為著給吃燒烤的客人歇歇腳。
這年輕公子統共帶了五個人來,那斗笠少女跟他看著就是主家,自然要單坐一桌的。剩下的兩個書童和兩個家丁便安排他們在一邊另坐了一桌。何家的燒烤攤子小,這樣就坐得滿滿當當了。
何花兒听了何蓮兒的囑咐,跟小梅一起給客人奉上了幾碗蜂蜜水讓他們解渴。
那年輕公子正口渴,剛要端起來一飲而盡,身邊那少女忙抬手阻止了他。邊壓著聲音憤憤地說︰「你咋什麼都敢喝啊,當心回家鬧肚子!到時候娘要怪到我頭上,你就高興了!」
「可是我口渴,玩兒了這麼久,天兒又熱,我這喉嚨都快冒煙了!」那年輕公子可憐巴巴地說,語氣里竟還有些撒嬌的意味,「就喝一口!你看這姐兒幾個都收拾得干淨,肯定沒事的。再說我也沒這麼金貴,再這樣嬌慣下去才會得病吶,憋出來的富貴病!」最後一句話卻是壓低了聲音的咕噥。乘那斗笠少女一個沒注意,就端起碗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
「你…!」那少女又驚又怒,聲音都有點粗了。
那年輕公子得了逞,挑眉得意地沖她笑。
那少女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清清嗓子,又低頭不說話了。
何花兒只作沒瞧見,拉著小梅的手就退下了,轉身去攤子前幫自家二妹的忙。
那年輕公子見少女在生自己的氣,覺得百無聊賴,便支著下巴等著。看到烤架前何蓮兒姐兒幾個忙得滿頭大汗,不多時,在那熱火朝天的油煙中漸漸透出越來越濃的食物香味來。他便覺得有些坐不住了,暗暗咽了咽口水,神色間頗有些期待。
何蓮兒用干淨的木碟子裝了整整兩大盤的吃食,端上來給那年輕公子,又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雙竹筷。
那年輕公子矜持地點點頭,待何蓮兒走到一邊,才用筷子將竹簽子上串好的吃食扒拉下來,慢條斯理地開吃。
姐兒仨在一邊緊張地看著他,就怕他說出啥不好吃的話來。畢竟人家錦衣玉食慣了的,跟她們可不一樣,只怕挑嘴得很。
何蓮兒只覺緊張得手心都有些冒汗,周圍圍觀者一時越發多了,也都期待地看著那年輕公子。
誰知他只是吃了幾筷子韭菜,也不說話,就又去夾烤茄子,這次卻動得更少了。最後拿起那烤雞翅膀小小咬了一口,便放下筷子不動了。
何蓮兒一腔熱情瞬間像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滅了。臉也 當一聲垮下來。果然做生意沒那麼簡單。難得有願意當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要給予她的燒烤否定,那後頭只怕更沒人肯來嘗試了。想著,心里便說不出地沮喪。
那年輕公子臉色霎時間變得很難看,居然捂著唇彎著腰就干嘔了起來。
身邊的少女急了,一把掀開斗笠上的面紗,露出清麗無雙的一張面容來,眉心一點朱砂,眉宇微微蹙起,明亮的一雙眸子里滿是擔憂和怒意,就去拍那年輕公子的背替他順氣。
何蓮兒听到周圍驀地響起了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她也覺得自己的心跟著一震。她自問在前世見慣了俊男美女,到了這個時代後,何家姐兒仨也都是眉目秀麗的長相,可這個少女的美,還是讓她驚艷了。驚艷過後,是更濃的深深的疑惑。
她不由仔細打量起她來,這時兩人離得近,又沒了斗笠黑紗的遮擋,她才看清楚這少女年歲不會很大,只怕跟何花兒相當。周身穿了西番蓮花裝點的長白裙,墨發高高束起,挽了個流雲髻。可不正是剛才在蓮花寶座上假扮觀音的那個少女嗎?
她方才遙遙望著就覺得她眼熟,這時這感覺越發強烈了。何蓮兒猛地想到了什麼,詫異地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這時才發覺這「少女」身材頎長,足比自己高了一個腦袋有余,身材雖然瘦長,可並不是尋常大家少女慣有的弱不禁風。
她一低頭,便去看她的腳,果然…好一雙天足。
何蓮兒扶額,沒想到自家攤子開張第一天,就能踫上這個小魔星。這個美麗的「少女」可不就是女扮男裝的蘇家小公子?
那「少女」感覺到何蓮兒打量自己的眼光,也朝她看過去,一看之下,不由臉色也變了。他今日被迫穿著女裝扮觀音,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駐足觀賞,只覺八輩子的臉都丟光了。本來還期望著戴好斗笠悄悄回府,洗完臉當成啥事也沒發生過的模樣,誰知身邊這人不肯老實,非拉著他游廟會不說,還嚷嚷著要來嘗一嘗家鄉的美味。他剛才低著頭,沒瞧見何蓮兒,竟也傻傻地被人拉了來。這下好了,什麼都完了。
青天白日的,他只覺得天都黑了,腦袋轟得一聲,一時一片空白,人都有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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