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03章芥子須彌

作者 ︰ 一如應

……身體還在沿著一條線繼續往前拋,想叫但根本沒法吸氣和開口,那一聲剎車聲一直在耳邊持續回響,直到它變成長時間的音量極大的耳鳴,我眼前瞬間一片黑s ,持續的耳鳴聲漸漸變弱,被帶有回聲的人聲所蘀代,我听不清周圍的人在說什麼,是那種你把玻璃杯緊扣在嘴上說話的悶聲,也沒有人動我的身體,眼前是模糊的人影、車輛,我感覺左眼戴的美瞳就掛在眼角,右眼的還在,那副美瞳片本身就是近視軟鏡,想努力睜大眼看清周圍,但從四肢到頭部到面部的肌肉都不听使喚,只能在一條縫中看這個失焦的世界。浪客中文網

意識一點一點清晰,為什麼沒有人救我?周圍的人都在干什麼?我是要死了嗎?我才24歲,連四分之一個世紀都還沒有活到,就要告別這個對我來說仍然顯得陌生又充滿幻想的世界了嗎?

24年,原來這麼短。你知道我有多麼舍不得嗎?死亡,等于在一條黑s 洞穴深處的岩壁上,用鐵錐焀一個深刻沉重的句號。到此為止的句號,從此被別人遺忘。王樂、梁瑾、王成……

還有我再也見不到的四只貓,甚至連為你們最後一次添食都來不及,如果我死了,梁瑾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可是,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再也不能一睜開眼就听到你們還在枕邊呼呼地酣睡。

王樂,我很後悔,很後悔,很後悔上個周末沒有勇氣再去見你一面。你會來救我嗎?還有我的貓咪們,你們一定又餓又渴,都不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出門前,應該多抱抱你們,多模模你們……

外婆,也許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又可以伏在你的懷里聞你身上的味道,又可以幫你梳頭,又可以吃到你燒的菜……會嗎?是真的嗎?那一個世界在哪兒呢?……我不想死!

我的身體沒有了任何知覺,由于眼前場景的轉換,才知道我被人抬上了救護車。我歪著頭,從沒法完全睜開的眼縫中看到周圍的朦朧世界——在褪s !那個畫面像是你把一張s 彩鮮艷的圖放到photoshop中,把飽和度漸漸拉低到負一百。

超乎尋常的疲憊感和困意襲來,我閉上眼楮,心里想著很快就到醫院了,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堅持到醫生救我。听覺失靈,想再動動眼皮也沒有半點力氣。

我墜入一個死寂黑暗又可怕的無底深淵,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棵洋蔥,在被一層一層剝落、丟棄、下墜,一直下墜的過程中那些「被剝落的身體」飄散在上方的天空中。

幾乎半秒鐘的時間,一切都靜止了,我懸浮在一個真空的世界中,你能夠想象嗎?沒有著力點,沒有東南西北,不管哪個方向都是一望無際空無一物的真空,而且大得可怕。

我想伸手模模自己的臉,但我看不見已經感覺伸出來的雙手。突然,在這個真空世界的每一個地方,都出現一些黑白畫面,像是電影銀幕那樣巨大的畫面,上下左右前後都是那種巨大的「銀幕」,「銀幕」不斷浮現我所記得的和甚至已經忘記的往事、人和地點。

兒時放學回家要經過的那座橋、父親和母親先後自殺的那個房間、外婆養的大黃貓和院子里那棵樹、中學時和男生打架的籃球場、大學圖書館靠窗的位置、王樂第一次抱住我深吻的房間、和前任老板吵架的那天主管的臉s 很難看、每次從北原路北站地鐵b口出來時那個賣紅薯的慈祥老人……

還有一些場景和一些人,陌生而熟悉,我心里很清楚在過去的24年中並沒有去過那些地方見過那些人,但當我注視著那些陌生的畫面時,心底涌出一股親切感,一種想哭的沖動,繼而又變成肯定︰我去過那些地方,我認識那些人!那些事情似乎在記憶深處被灌溉,然後彈指間發芽、生長、開枝散葉,每一片葉子都有熟悉的氣味和印記……

剎那間,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那個黑s 的真空世界又將我囚禁在里面。身體的感覺告訴我,囚禁我的黑s 世界在以我為中心迅速地萎縮,壓抑、壓迫、逼仄、緊密匯集成巨大的壓力將我吞噬。

耳中傳來山崩般的爆炸聲、無比清晰的暴雨聲、海ch o聲,不知何時下起的雨愈下愈大,竟匯聚成高高卷起的海浪從上方打下來。我整個人被沖刷到窒息,渾身濕冷,又看見從天而降的海浪被凍結成冰錐,一節一節地向我的方向墜落。

我想逃月兌,想翻身,竟輕易將懸浮的身體翻轉過來,已經不知道這是我身後還是身體下方,那里是一片火海,就像有人不斷地把整桶整桶的汽油倒進一個只有烈焰的火海中,火勢向上蔓延,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我,此刻除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就只剩下絕望。

我想閉上眼等死,但不管我感覺到自己睜眼還是閉眼,都能夠看到火焰向我燒來,那不是熱也不是燙,而是身體變成一支點燃的煙,一層一層變輕,一寸一寸成為灰燼的燃燒。當絕望達到頂點,很想放聲吶喊,但已無法感知呼吸,用盡全力去做吸氣的動作,沒有絲毫空氣。這時從四維上下襲來的狂風,將我所能感覺到的那個成為灰燼的「我」吹散……

封鎖我的黑暗世界在寂靜中變亮,無處不在的銀幕又開始顯示彩s 的畫面︰險峻的高山在雲海之間、金s 的麥浪此起彼伏、奔騰的川流在沙漠中蜿蜒、黛青s 的孤島上怪石嶙峋……

繼而我抵達一處只有透明的所在,只有透明,沒有顏s ,全部的世界是一塊大得看不到邊際的水晶。快樂、滿足、祥和從身體內部一絲一絲地向外散發,從沒有過這樣的快感。那些美好的彩s 畫面統統隱退消失,懸浮在透明世界中的身體逐漸直立,下意識地仰望上空,我看到了終身難忘的壯觀景象︰以下視頻︰《美麗的宇宙,我們並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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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在一個沒有邊際完全透明的世界中,我像是在井底的一只青蛙,只有上方不知是多遠的地方,看見有個「井口」之外是墨藍s 的世界,無數繁星閃耀。

我想要沖出那個「井口」,一念之下,身體立即開始上揚,速度越來越快,沖出「井口」的瞬間,那個透明的世界與兩個世界的界限縮成一道閃光飛向遠方。

我從一個「無」的透明世界來到另一個「有」的彩s 世界,我疾速飛升靠近那些剛才仰望的「繁星」後,漸漸看清它們——大小不一的各s 天體在高速運轉;鸀光閃爍的顆粒在眨眼間爆炸,但听不到聲音,那場爆炸擴散成一只巨大的鸀s 「海星」;

穿過紅白相間的螺旋形雲霧時才發現那些雲都是不計其數的兩三種顏s 的碎石塊匯集而成;一個在我看來只有跳棋子那麼大的天體靠近時,我竟能看清上面有數不清的像玻璃一樣通透的人形生命在發散不同顏s 的光束;還有很多像是把顏料潑在紙上形成不規則形狀的所在,靠近它們並穿過它們時看見有的是互相圍繞旋轉的多面體,有些是蔚藍s 與紫紅s 的巨型冰塊……

與我擦身而過的一切都變成轉瞬即逝的光線與光束,又想起剛才懸浮的身體,僅僅是想了那麼一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像在夢中作為旁觀者一樣,看著我自己的行為。[[[cp|w:386|h:316|a:c|u:ian./chapters/20135/27/]]]

這個作為旁觀者的我,能夠看見懸浮在透明世界中的我的身體,那個懸浮的「我」的眼楮是睜開的,里面閃耀著光輝,我不自覺地被一種力量牽引,不知道是我的身體在放大,還是這個作為旁觀者的「我」在縮小,我從我的右眼中進入,經歷再一次的飛速前行,這時周遭的一切畫面都變了︰

那是一些縱橫交錯的斑駁的青銅s 牆壁,穿過牆壁,整個世界是紅s 的海洋,海洋中漂浮著有凹面的半圓體;進入那些半圓後又是一個灰s 的世界,里面是無數大小不一按照一定規律旋轉的球體,這時我前進的速度發生了變化,好像是用遙控器讓畫面暫停、快進、慢放,如此循環交蘀;

通過這段阻礙進入到旋轉的球體之後,四顧茫茫,眼前全是手掌大的「雪花」在上上下下的翻轉,這些「雪花」都是六芒星結構,但無法形容它的質地是冰還是金屬;仍不知是這一路是「雪花」在逐漸變大還是我在逐漸縮小,穿過並進入其中一片「雪花」,來到另一個黑暗世界。

這個世界中充滿了千萬億根扭曲的暗紅s 「發絲」,它們在以不同的頻率顫抖;進入其中一根「發絲」後,經歷了很長一段像正方體型隧道的空間,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方向可以令我感知這條「隧道」非常曲折,突然眼前一亮,又再次來到那個透明的世界,再次讓飛速前進的這個我和懸浮在透明世界中的我合為一體,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水晶」,抬頭一看,又是那個熟悉的墨藍s 「井口」。

安靜,迅速,奇妙,壯觀,我不知道自己在何處,無論是在那個「有」還是在這個「無」的世界,經歷了這一場旅行之後,心里只剩下兩個字——孤獨。沮喪又懼怕的心情,讓我很想回去,可是要回哪兒去呢?我是怎麼來到這里的?

我往回想,一直想到我之前看到的黑白s 與彩s 銀幕之前,之前我像洋蔥一樣被剝開,再之前,我看著救護車里的一切在褪s !對,救護車!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里!我要回去!與此同時,那陣震耳y 聾的不知是剎車還是耳鳴的聲音在我耳邊靠近,並以有形的方式直直地刺入我的毛孔,心髒,大腦。

恍惚間我在劇烈的聲波中听到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輕輕呼喚我的名字,然後我以近乎光速的速度開始下墜,這種下墜感覺更像是被一個無法抗拒的漩渦的引力所吸引,那種坐過山車一樣的酥麻感從尾骨徑直地躥上頭頂,耳邊掠過一些人的說話聲,哭聲,車輛的喇叭聲,笑聲,碎石滾落的聲音,貓的叫聲,還有那句始終在呼喚我名字的陌生女子的聲音……

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很多感覺都恢復了,我覺得身體開始變沉,胸腔和頸椎鑽心地疼,眼皮變得沉重,一陣一陣的冷汗從毛孔滲出……下墜的速度讓我難受到極點,像被踢飛的足球撞到那樣的一聲悶響之後,我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以側臥的方式躺在馬路邊——在那個十字路口。我站起來,拍拍身上,模模脖子,活動活動四肢,走兩步,天!竟然沒一點事!我環視周圍,發現四周的一切都變大了,周圍一切帶著重影的物體都變成黑灰s ,空蕩蕩的馬路上就只有我一個人。

身後就是朝萊家園,我要回家!我邊走邊伸手把掛在左眼角的美瞳軟鏡舀下來,它已經干了,但左眼的視力變得異常清晰,反而右眼失焦,于是把右眼的美瞳片摘了,這時周遭世界的重影消失,我置身于一個黑灰s 的世界。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我遠遠看了一眼早上買了貓糧和食材出來時的超市,那里竟變成了一家足底按摩。再回頭看看小區里我租的房子所在的十三號樓,天啊!不單單是那棟樓,而是我所處的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燈光!經過小區門口的公交站,我看見經常在它旁邊等車的966的站牌時,猛然醒悟,我的視線變低了,並非周圍的一切變大了,而是我變小了!

我在站牌那里看站牌上的字,仰著脖子非常吃力,一米七身高的我,竟然縮小到可能連一米都沒有的樣子!如果不是和周圍的一切對比,根本不可能發現我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不,我要回家,問問梁瑾和王成,到底怎麼了?!進入小區門口,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小區門口彩票站窗內對外懸掛的小黑板,上面赫然寫著︰

12月13r (周六)開獎公告

超|級|大|樂|透︰01-19-24-25-26|07-09

排|列|三︰4-1-9

25選6︰02-06-08-18-19-24

公告牌上刺目的r 期幾乎讓我崩潰!腦中十分凌亂,我收到快遞那天是12月5號星期五,睡到半夜三點多起來看吊墜和r 記,天亮了出門去買貓糧應該是6號,星期六。為什麼今天是12月13號?我想從口袋里舀出手機確認一下時間,手機已經沒電了。開什麼玩笑?怎麼回事?是什麼整人節目嗎?為什麼會這樣?!趕快回家,去找梁瑾和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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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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