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16章隔門密談

作者 ︰ 一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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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胡思亂想在腦子里變成沉沉的混沌的困意,只听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張姐在念︰「身高六十萬億那由他恆河沙由旬,眉間白毫,右旋宛轉……青白分明,身諸毛孔,演出光明……」我就這樣在張姐一字一句的念經聲中舒服地睡著了。

第二天我在張姐同樣的念經和木魚聲中醒來,很久沒有這樣安然入睡欣然清醒,剛醒時意識朦朧,還恍若我辭職之前,從一個遲到了的噩夢中驚醒,看看手機才六點半,還可以睡一個小時的回籠覺。現在不是了,我仍然在這只老公貓的身體中,憑借它的身體,來感受周遭的環境。

從此開始,或許我不該再用人類居高臨下的態度來想來看待我的同類,應該把那個「它」從心里換成「他」或「她」。

張姐看上去已經洗漱完畢,安然跪坐在佛像前換了另一本經書來念,只听她滿口極流利地念著「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s 、若無s 、若有想……」之類像繞口令一樣的經文,有節奏地敲著木魚。

不知道歐陽小姐醒了沒有,可能她已經習慣了木魚鐺鐺鐺的敲擊聲了吧。轉眼看看掛鐘,才五點半!昨晚睡的時候差不多應該一點多,她還真是j ng力旺盛。

這部經大約念到六點一刻,張姐總算站了起來,揉了揉膝蓋和頸肩,活動活動腿腳。看見我在沙發上溜達,笑著問我「你也醒了啊?」

我對她喵了一聲。我打算想辦法出去再說,先去找玄燁,然後去桃樹那里看看肖瑜姐,再去百靈家園的地下室。可怎麼出去呢?出去以後,餓了怎麼辦?

經過這一場生死劫,我突然很怕那種瀕臨死亡的饑餓干渴,今後可能就得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了,想想都覺得惡心。想到吃的,我跳下來跑到廚房,廚房里一股濃濃的米香味,感覺更餓了,就把昨天剩的食物都吃干淨,喝飽了水,就在廚房門口等著,打算等會兒張姐出門時跟她一起出去。

張姐悠哉地進廚房盛了一碗粥放到餐桌上,桌上還有一小碟子豆腐r ,然後微波爐叮地一聲響,她從里面舀出兩個包子,她開吃時我聞到茴香的味道。

以前我不管吃什麼,四只貓咪都圍在周圍,我或掰或咬一些給他們,別的三只聞聞味如果不吃就掉頭走了,只有玄燁有開拓者的j ng神,不管什麼都要嘗一嘗,寧可不喜歡吃再吐出來。這樣仰視著張姐,張姐心里好像在琢磨什麼事,我想我得慢慢適應自己身體的所有機能,也要逐漸適應這個被放大的世界。

總算等她吃完收拾妥當了,又在我吃飯喝水的盆子里添了新的貓糧和水,穿好衣服鞋子,背了一個斜肩挎的土s 布包,準備出門。我就蹲在門口擋住她的路對著她叫。「我趕中午就回來了,你自己待著啊。」張姐察覺到了我異樣的行為。

我對她叫兩聲,然後回頭看看門,又轉頭對著她叫,其實是在說「張姐,我該走了,放我出去吧。」可惜無法交流,真是很著急,怕她就這麼把我關在家里自己走了。張姐有些無奈,蹲下來,雙手捧著我的腦袋,「你是不是別人家的自己跑出來了啊?」

我對著她瞄了一聲當做回答,她高興地模模我的頭,「真是通人x ng,這才一晚上啊,剛養好。」說著見她眼楮里竟然濕了,「你福大命大,給你救活了,可不能亂跑了,這年頭壞心眼的人多。」

我見她這樣,也一股心酸堵在喉間,是啊,人家好心好意救了你,好心好意給你吃的喝的,好心好意怕你又被人在大雪天潑了冷水害死,可我必須出去,還有關于我自己的很多答案等我去找,只能在心里記住張姐這個大好人。

我用雙爪抱住她的手腕,然後回頭看看門,又仰望著她的臉叫了一聲。她嘆了口氣說︰「唉,該走的總要走。既然你這麼通人x ng,就跟我來,好給你交代交代。」說著她又很不舍地模模我後腦勺站了起來。

我跟著她,從六層到了一層的單元門口,等著跟她說一聲再見。她沒有出去,而是繼續邊招呼我「來,過來。」邊走到地下室。這時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眼鏡男手舀一卷網線從外面回來,應該是住在地下室的,看見張姐便了呵呵地說︰「張阿姨又給貓當保姆呢?」

張姐看見是他,也笑問道︰「今兒這麼早?」眼鏡男站定後跟她聊起來︰「這不網線夾壞了麼,昨晚去哥們兒家里扯了幾米網線,又說喝酒,晚上住他那兒了,這不剛回來麼,一會兒還上班呢。」

「那趕緊著,不耽擱了,這些貓平時虧得你們多照應。明兒周末,得空來家里,阿姨給你做飯啊。」「哪兒的話,貓多不鬧耗子,看著也好玩兒,您心眼兒好。我明天要是不加班,給您電話,去您那兒蹭飯去。阿姨我先進去了啊。」說著他轉身往地下室更深處走去了。

張姐應了一聲,繼續招呼我讓我跟著,來到一個沒有門的小「房間」,大概十平左右,里面放著兩個裝冰箱的紙箱子,一個落滿灰塵的嬰兒車,還有四五個大小不一都開了洞口的紙箱,里面鋪著一些沾滿貓毛的舊衣服舊床單,紙盒旁邊還有四個卡通圖案的塑料盆,其中兩個是空的,另外兩個里面有些水。

我一看就明白了,原來張姐在這里讓小區的流浪貓「借住」並照顧他們。只听她像是能跟我交流一樣認真對我說︰「以後你要是沒地兒去了,就來這兒吧,每天晚上我請朋友們吃飯前,會先來給你們添食。」我站在那幾個紙箱邊,嗅到大約有十一二只不同貓身上的獨特氣味。

我仰頭看著她,對她眨眨眼,「說」了聲「謝謝你,張姐!」然後張姐松了口氣笑道︰「成 ,我得去趕車了,咱回見吧!」說著就準備走了,眼楮還戀戀不舍地看著我。

我不想面對這樣的分別,就裝作很喜歡這里的樣子,走進其中一個紙箱子,臥在一件月兌了線的黑s 舊毛衣上,毛衣上除了幾只貓的氣味,還有張姐家里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味道。

我見她呵呵地笑了兩聲,就閉上眼爬在那里,听她腳步聲走遠了,就從紙箱中出來,繼而又听見剛才那個眼鏡男的腳步聲。此時我發覺,不僅是對氣味,還有對腳步一類的聲音,我都能過鼻耳而不忘。之間那個男生換了一身衣服,手里舀著一個裝滿水的大可樂瓶,然後走到我身邊,對我逗樂似的喵了一聲,我默不作聲,靜靜看著他把瓶子里的水都分倒在那兩個裝水的盆子中,然後把可樂瓶放到嬰兒車里搖頭晃腦哼著歌兒走了。

現在就剩我一個,我听著地下室里或遠或近陸續有人活動的聲音,想了想,我先去桃樹那里看看肖瑜姐在不在,然後再去梁瑾家找玄燁,就這麼辦!

小區里積雪未消,但我不太覺得冷,全身有毛的感覺也還不錯。再次看到這個闊朗的彩s 的小區,熟悉,陌生,復雜,懷念,又有一絲隱隱的懼怕。這段時間,在同一個地方,已經看見這個小區在不同的空間中呈現不同的形s 和氛圍。

活著的時候,看它是生活,死了以看它,是鬼域,現在看它,又是全新視野中被放大的s 彩鮮明的雪中建築。我試著奔跑,跳躍,突然被賦予的這些「技能」,讓我第一次覺得,做人的時候那麼笨重,現在變得靈動輕盈,真是奇妙。

桃樹上也落了積雪,早起的人們都紛紛出門,以前眼中習以為常的場景,現在看來,多了一種旁觀者的審視。我並沒有見到肖瑜姐和鬼王,只是孤零零的桃樹。當初我們在白天看不到人和貓,我應該晚上再來看看。

可肖瑜姐之前在王樂家用指甲和頭發嚇唬長白長安,按理來說,是能被感知到的——可眼前真的就只是那棵樹,這幾個世界的規律已經超出我的認知範圍,只能晚上再來踫踫運氣。那個吊墜還在樹下埋著,就算我現在拋出來,能帶到哪兒去呢?還是先讓它埋著,等我見到玄燁,再作打算。

來到我們那套房子的門口,大門還是沒被中介修好,自從搬進來之後,那個沒被裝修過的破木門,鎖壞了,一直就那麼虛掩著,我們幾家住戶也都只是鎖好自己的門而已。我用腦袋頂了頂鑽進屋子去。

我的房間門口彌漫著那個卷毛男房間里的臭味,對面梁瑾的房間門口傳來王成的鼾聲,現在差不多是早上七點多,王成應該還在睡覺,不休息的話,都是中午去台球廳,晚上很晚才回來。不知道梁瑾今天上午有沒有課。

我听了一會兒,聞到房間里多種混合的復雜氣味,小聲的叫了聲「玄燁!」。只听里面蹭地一下,像是玄燁從床上跳了下來跑到門口,只听他用略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我嬲,你真的來噠!」

玄燁這一句回應讓我又驚又喜,是這段時間以來,唯一讓我覺得想哭的事,那感覺像是你在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沙漠里走到絕望,突然看見前面有個實實在在的人影,于是鼻子一酸拼了老命沖他跑去的心情。

我腦子里迅速做出一系列的判斷︰第一,他能感知我;第二,我們能彼此交流,這種語言應該和張姐听我說話一樣,听上去是貓叫,但我自己除了听見「喵」的叫聲,還能在意識中接收到叫聲背後隱藏的「貓語」信息;第三,玄燁說「你真的來了」,難道他早知道我會來?

「你能知道、听見並且听懂我說的話?」我首先確認這一切不是出于自己的幻覺,到這個境況,我已經快被分不清幻覺和現實的狀態整瘋了。

「听得到听得懂 ,做好事,我聞到你的味道了,知道是你 ,你怎麼會說貓語?還有貓的味道?」其實我沒想過玄燁的聲音是這樣的,有種痞里痞氣的世故感。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唉,說來話長,我現在在一只老貓的身體里,那天來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能看見我?那會兒我已經死了。」

「廢話,我早知道了,你那次白天來屋里穿來穿去的時候我就看見了 ,你好像看不見我,晚上你跟那個大肚子細頸子的女鬼來偷東西,我也能看見。」

本來我沒抱太大希望能和他說話,他突然能和我交流,我真的不知道該從哪件事說起,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和問題。我們喵來喵去,王成像是被吵醒了,不知道是一件衣服還是一個枕頭砸到門這邊來,我們都安靜了。半天,王成的鼾聲繼續響起。

然後我的意識當中接收到一個信息在問我︰「我們莫做聲。」但這次不同的是,我意識中接收到玄燁的問話,可耳中並沒有听見喵聲。我壓低聲音對他說︰「你怎麼做到的?」

「笨得 ,你還沒學默語會啊?我們這一族,能用意識交流,你專心想著要對我講,然後把要說的話在心里過一遍。」我想著玄燁的樣子,並未出聲地如法嘗試了一下,「收到嗎?」。

「學得還挺快,就這樣說吧。」玄燁調侃的語氣回答我。好吧,我知道我又學會了一種技能,這讓我對自己現在新的身體充滿好奇,不知道還有什麼功能沒有被發現或者開發。

「你知道我要來?」我用默語的方式問他。玄燁說︰「曉得 ,前兩天一個老婆子來找梁瑾,她找個機會悄悄跟我講了很多話,然後說過幾天要是見到你,就對你講她要跟你說的話。」「老婆子?什麼樣的?」

玄燁想了想,對我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五天前,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來找梁瑾,據玄燁描述,那個「老婆子」其實年齡就五十左右,但是頭發全都是白的,她說是我以前大學的老師,姓莊,來找一個r 記本。玄燁說應該就是我死的前一天收到的那個本子,但我敢確定大學時的老師中沒有一個姓莊的老師。

莊教授跟梁瑾詢問了一下情況之後,知道那個快遞盒和r 記本被王樂舀走了,就問梁瑾要了王樂的電話,然後她找機會盯著玄燁,用「默語」的方式把一些信息告訴玄燁,讓玄燁見到我之後轉告我。

我問玄燁她讓我轉告什麼事,玄燁說︰「她讓我跟你講,讓你好好想想,你的父母真的是自殺嗎?你死于車禍真的是偶然嗎?你還記得高中時的同桌嗎?」

玄燁最後轉述給我的這三個問題,像一聲焦雷炸得我腦袋嗡地一聲——

尤其是第二個問題,我那場車禍真的是偶然嗎?見到莫秦之後她告訴我那是她的安排,顯然這個莊老太太知道什麼,而且向前推,竟然能關聯到我父母的死亡,听她的問句和有關我車禍的事件邏輯,當年我父母雙雙自殺的時候,我還不懂事,後來外婆跟我說他們之前的生活一直很平靜也很相愛,後來有天我母親發現我父親出軌了,就在半夜把我父親殺了,然後自己自殺,這件事在當地那個小鎮沸沸揚揚傳了一陣子,也就成為我不好的遙遠的記憶了。

可現在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莊老太太又將舊事重提,難道另有什麼久遠的隱情?再者,又和我高中時的同桌有什麼關系?高中,我在腦袋里回想,我有過兩個同桌,其中一個是個子比同齡人高很多的男生,但只是普通同學,沒有過多的來往;另一個同桌是我在高中時代唯一的好朋友,高二下半學期轉校過來的女孩兒,她叫……對,她叫程呈。

如果說能被我記得的,那就是她沒錯了,那個大個子男生好像叫什麼陽我都記不清了,莊老太太說的一定是程呈沒錯,可她在高三最重要的那學期就走了,她當時好像告訴我是全家都要出國,後來就失去聯系。這些陳年舊事從我北漂之後就沒有人知道,也從沒跟別人細說過。為什麼一個陌生的老太太突然出現,還能用貓的默語讓玄燁來轉述這些問號中的問號給我?我的整個身體突然被一種「巨大事件」降臨之前的壓迫感和預兆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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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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