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18章推理論證

作者 ︰ 一如應

……這一切都平淡,普通,只不過比別的家庭多了一些悲慘的意味,可我堅強地走過來了。如果說有什麼疑點,會是什麼呢?我試著從這種家庭關系中跳出來,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去旁觀我們「一家四口」的特點和共x ng時,心里霎時閃過一道幾乎讓我有點窒息的寒光!這一頓悟來自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審視關于「家庭」這個詞時,聯想到跟王樂、顏言很早以前的一些對話。

剛認識王樂時,有次在網上聊天,他問到關于我的家庭,我回答他曾經的一家四口,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們在一起之後,他也問過幾次,但都在我的「簡要概述」和「絕口不提」之下漸漸忽視了這個問題。

同樣,顏言也問起過,也許是閨蜜之間天然多一份的親近感,我對她提及父母自殺的事情,那些描述也都來自我童年的經歷、外婆和周圍人的轉述。對于王樂、別的男生,還有公司的同事,我都不願意讓別人覺得是在用這些過往經歷來賺取同情和方便。

我不知道更多內容,只有唯一殘存的可憐記憶,或許那塊y n霾一直在我心頭,所以在我自己習慣了「絕口不提」的家庭記憶之後,反而忽視了這種「絕口不提」其實從外婆開始就已經在這個簡單的家庭中養成一種我們不自覺的習慣。

還有比較奇怪的一點,我的家人對于「死」這個字眼從不避諱,提及過世的人都是用死了來直述,我習慣之後並沒有覺得這個字有多戳心,而是後來在和家庭之外的人交往中,才慢慢學會關于避諱「死亡」這件事的很多同義詞。

往事的記憶中,沒有外公的照片,只有外婆很簡單的一句「他死得早,得重病死的」,後來長大一些,出于好奇,問她一些關于年輕時的事,外公活著時的事,都被她以哀傷淚眼的沉默劃而告終。而父親和母親這邊,有次偷听他們談話才知道我是有「親戚」的,姨媽,n in i,姑姑,在我天真的追問之下,父母也均以「關系不好」作為唯一的終極答案拋給我。

父母死後更無從問起,大二那年,外婆過世前的一段時間,似乎破天荒地回憶著念叨著很多往事。但也是極簡單的信息,我只知道母親還有一個姐姐,父親還有個哥哥和妹妹,原本生活在北方,但父親因為自己的的婚事而和爺爺那邊鬧翻,就同母親還有守寡的外婆一起來到南方,幾個月後我出生了,從此我們這個四口之家和一切親戚斷絕往來。

在我的意識中,這種斷絕關系就是因為父母的婚事而引起。可現在想來,什麼樣的矛盾能導致血濃于水的親人老死不相往來?小學和中學時代,听別的同學說起「姑姑」「n in i」「叔叔」「姨媽」一類的字眼,除了羨慕、好奇,還有一些未知的恐懼。

父母和外婆的態度,讓我覺得那些追問是極沉重、又會讓家里烏雲密布的問題,所以漸漸習慣了不再追問,習慣了安于那兩個簡單的答案。外婆過世之後,甚至連關于「親戚」的一絲線索都沒有給我留下。他們是在徹底杜絕我與親戚的接觸!

我從未想把這種關于家庭成員的習慣串聯起來找到不一樣的地方,大學的時候也曾懷疑過,為什麼會這樣,他們的矛盾根源是什麼,一方面自己陷入先入為主的誤區,覺得那種態度是理所當然;另一方面外婆過世前沒有提及,過世後更無從問起。

父母的喪事是外婆一手c o辦,印象中很是草率,而外婆的喪事也是小鎮上平時往來很少的鄰里一起出力草草了事,那是唯一一次,讓我覺得自己的家庭在小鎮上並不孤獨,還是有人在關心關于這個孤僻家庭的生死大事,關于家的記憶便隨著外婆的離開而終止。

此時因為推測莫秦當時的處境、因為她留下的荒誕線索,而把往事重新梳理一遍之後,腦海中帶著寒意閃現的靈光讓我倍感壓抑。甚至我把猜想向最大膽的方向推進︰我的家人,從父母的結合開始,就像莫秦一樣在面臨某種困境,這種困境逼迫他們和親戚斷絕來往,逼迫他們從北方搬到南方艱難地重新開始生活,甚至……甚至逼迫我的父母像莫秦那樣在一種「不得已」的巨大壓力下選擇自殺,這就足以回答莊老太太的那個反問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們生前的行為與態度,死後丟下我孤獨一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命運,不正符合莫秦那個帶著一串問號和感嘆號的「三代人的堅守、捐棄」這一條嗎?這絕不是偶然!也絕不是我沒有根由的假想,否則這一系列離奇的倒霉事不會找上我。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陷入自己二十多年來的慣x ng思維和感x ng的情感判斷中,從來沒有像作為觀眾看一部家族命運變遷劇那樣把我的疑問理智地深究下去。

如今這些問題都擺在我面前,甚至我付出了死亡和成為一只老貓的代價,我必須要從這些撲朔迷離的線索中找到關于我,關于我的家庭和命運的答案!我站在小區花壇邊的木架上,得到了這些「尚無定論的結論」。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變了,有種很熟悉的叫成長的氣息又再次擁抱我——那種熟悉的氣息,在父母、外婆離開後出現過,在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成為北漂後出現過,在蹩腳地學著成為專業的職場民工時出現過,當然也在王樂對我說分手時出現過。

我突然明白,不管成長這個詞能夠衍生出多少被人標榜和細分的標準條款,對于我,就只有兩條︰面對和接受。尤其是在我死後,到現在變成一只名副其實的流浪貓,這似乎成為命運對我別樣的提醒,或者樂觀點說,那是一種「賜予」︰在面對中明白殘酷的現實,在接受中找到應對、解決的辦法。

我不知道是受身體里雄x ng激素的影響,抑或是這麼多累積事件和千萬疑問在身上的壓力,我發覺自己的態度開始變得更果決,也更理智。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沉默中做下一步的決定,然後在事情發生時面對、接受,最終找到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所有一切的突破口,現在只有兩個,一個是玄燁,我還有很多疑問需要他的解答;

另一個是地下室,被這麼多突發狀況干擾,我甚至還連一次都沒有去過那個地下室,尋找莫秦留下的優盤。也許那個優盤里就有所有我想知道的答案。幸虧我的記憶力變得出奇得好,一絲一縷的線索都在我的腦子里深深根植。最壞的結果又能怎樣呢?我現在只不過是一只貓,最壞也就是再死一次,姐……不,哥又不是沒死過。

有意無意地在外面等到太陽一下山,我就馬上跑去桃樹那里。仍然只有孤零零的那棵樹,那棵樹承載著肖瑜姐和姐夫最美好又最痛苦的記憶,也承載著我對肖瑜姐刻骨銘心的感激和不舍。

不知道等到它開花的時候,會不會像那天晚上鬼王的赤淚滴落時那麼漂亮奇異?也許人間有很多事,沒有經過血淚相和的痛苦滋養,就不會開出那麼j ng妙絕倫的花。這個時候天邊仍有余暉,我不放棄希望,繼續在樹下——當初和肖瑜姐看見憧憧人影時,也許是天完全黑的那一刻。

我就在樹下等待,肚子又開始餓了,真不知道如果我選擇自己去找答案的這條路,以後有上頓沒下頓的餐飲問題該如何解決?總不能天天讓姐……不,讓哥去翻垃圾桶吧?

小區里陸續有人回來,我听見身後有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叫我「咪咪」,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從不遠處沖著我的方向走來,我謹慎地做好準備逃離的準備動作,他身後背著像是某種樂器的盒子,對他來說有些吃力,口鼻中呼著白氣,臉蛋通紅。他走到距離我大概兩米的地方站定,從口袋里舀出根啃了還剩三分之二的玉米腸,把塑料紙都剝落後沖我丟過來。

玉米腸落到我前面兩步路的地方,那個地方已經被抄近道的行人踩出一條冰路,有點髒,但沒辦法了,這就是哥的命,從今以後吃百家飯了。我對他說了聲謝謝,他突然很高興地對我做個鬼臉,嘴里唱著「你存在我嬸嬸的腦海里」轉身回家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桃樹前的這棟樓是小區的最後一棟,他特意跑來喂我,應該是之前和被我借用身體的白毛黑斑老公貓認識,他現在還以為我是之前那只老貓,小朋友啊,你豈知現在這只老貓身體里住著一個少女的靈魂啊……

我在吃的時候,听見我身體右邊樓層地下室的方向傳來一陣頻率極高的「咬牙切齒」聲,這個身體里的殘存意識和我繼承到的本能第一時間告訴我,那是老鼠的聲音。本來我想對它們說幾句「別怕,哥是吃素的」,但轉念一想,它們听上去應該就是一聲貓叫,決計會嚇腿軟,並且我現在嘴里正吃著那個小孩兒的玉米腸。

我吃完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顧著吃沒注意身後桃樹的變化,吃完舌忝嘴的時候,略微側目,看見桃樹那里如我所料出現「重疊」的場景。那些老弱病殘、缺臂少腿、面容可怖的餓鬼有一大部分老早就等待在那里,我知道他們在等張姐。

桃樹上雖然有積雪,但隨著黑夜的降臨,有一層比桃樹本身還厚的冰霜寒氣籠罩在整棵樹的周圍,我靠近一步,終于看見肖瑜姐!她和一個瘦弱的男人相擁在一起,被「冰鎮」在那棵樹里。鬼王不見了,我繞到她背面仔細看那個男人,正是當初肖瑜姐讓我從她的記憶中看到的「姐夫」。他們渾身上下都被冰霜「封印」,我心口一熱,眼淚涌出來了,想起那段短暫的相處,竟然能為我們留下這麼令人感傷和深重的情分。[[[cp|w:482|h:370|a:c|u:ian./chapters/20135/27/]]]

我繞過來對著她叫了一聲「肖瑜姐」,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朦朧中卻看見她眼楮張開一條縫,唇角輕輕微上揚,她能看見我!我跑過去蹲坐著,用右爪去踫她,但踫到的只是那棵桃樹的樹干。她的雙唇微動,似乎對我說了句什麼,但我發現這時我已經听不見她在說什麼。我含著眼淚仰視著她,對她說「謝謝你!肖瑜姐,謝謝你!」。

她似乎听到也听懂了,然後又閉上眼楮,一動不動地和「姐夫」擁抱在一起。可她臉上掛著的那一點點微笑,卻是我見過的最滿足、最幸福、最安詳的笑容。我擦擦眼楮,在那里待了很久,估模著張姐都快來施食了,她和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長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我決定以後沒事就來這里看看,一直等到他們離開那個痛苦寒冷的空間,去往美好的地方。

再次回到梁瑾家,我聞到梁瑾身上「新鮮」又熟悉的味道,知道她回來了。既然這樣,我已經做好準備以一只老公貓的身份,來再見我這兩位好朋友了。于是我走到她的房間門口,輕輕叫了一聲,听見玄燁叮呤 啷不知道踫翻了什麼東西,他不顧梁瑾的一句訓斥,直奔門而來,到門口用貓叫的方式對我說︰「哈嘰吧,這一下午你跑哪去了咯?」

想讓梁瑾開門,就不能用默語的方式,我也肆無忌憚地用貓叫的方式對他說︰「我就在外面轉了轉,還有好多事兒問你。」只听王成在對梁瑾說︰「你看你看,又來了,早上你剛走,這死貓就對著門叫叫叫叫個死,結果外面還有個貓也在叫叫叫,我一枕頭砸安靜了。只听過母貓叫的,沒見過公貓也叫的。」

梁瑾可能是听著好笑,說︰「哎呦,人家玄燁現在是東方教主了嘛。」只听玄燁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教主你娭,寶里寶氣滴。」

我繼續叫著王成和梁瑾的名字,果然梁瑾來開門了。唉,久別重逢,竟然是這種場面。她比我上次來偷吊墜的時候更瘦了一圈,但「鴨頭」已經恢復正常些了,穿著件粉紅s 的長睡袍,正在啃一根羊肉串。「啊?真有一只大花貓!」

我抬著頭心情復雜地看著她,但是必須做出討好的樣子,才能抱一線希望讓她收留我啊。只好又換了一種可憐的眼神和表情,在那里張望。

她似乎有點驚訝也有點高興,對我說了句「你是誰家的呀?挺干淨的,是不是餓了啊?進來進來。」喜歡小動物,是她的天x ng,到現在,變成了一種優點,好吧,夠姐們兒,夠爽快。

我也不客氣地直接走進了那間熟悉的屋子,看見玄燁吃飯喝水的盆子還在那里,就跑過去狂舌忝水喝。這時艷後應該是聞到我的氣味听到一系列響動,才從床角那里懶懶抬頭,用審視的眼神盯著我看。

「你怎麼變這個鬼樣子咯?到底怎麼回事咯?」玄燁調侃地問我,他只是靜靜蹲在一邊對著我「說話」。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梁瑾就說︰「你看,餓瘋了都。」王成也歪著頭伸長脖子穿著和梁瑾一樣顏s 的情侶睡袍看我,「真怪,三只貓見面也不打架,肯定就是早上玄燁勾引的那只貓。」梁瑾二話不說走過來把手伸到我肚子下方模了一把︰「啊呀,玄燁你搞什麼,叫也叫個母貓回來啊,還是個公貓,搞|基啊?」說著又去關門,大概是怕玄燁和艷後跑出去,門一關,我就覺得今天晚上應該能在這里了。

玄燁听了梁瑾的話走過來在我對面靠牆蹲下,對我說︰「早講過,這個女人寶里寶氣滴。」我回頭看了一眼艷後,艷後略帶遲鈍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我的出現對她來說是一件很疑惑的事情。

我試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也回答了我一句簡短的「喵」聲,但這一聲和我跟玄燁的對話不同,沒有任何別的信息被我接收到。我問玄燁,她怎麼會沒有「信息」地和我交流,玄燁說先想辦法能在這個家里留下來,然後慢慢跟我說。

我喝完水,蹲在盆子旁邊,靜靜地仰視著昔r 的兩個好朋友,王成的視線又回到電腦屏幕上,梁瑾在跟他商量這只「闖進來」的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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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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