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41章原諒你的無名指

作者 ︰ 一如應

……我說︰「姐現在是哥了,哪兒那麼矯情,他們好就讓他們好唄,咱們就當看韓劇,事不關己哥就高高掛起。浪客中文網」王樂沒再寫作轉而進行圖片設計時,開始聊一些事,其中竟有一部分,是關于我的話題,這也是暫居他家之後,第一次听到他們這樣直接地談起我。談話的起因是從顏言手里舀著的一本書開始,她靠在沙發角落背對著在電腦前作圖的王樂,那本純白皮的書封面上寫著「小團圓」三個字,封面上方正中是一塊郵票大小的圖案,像外婆那個時候喜慶的織花紅被面兒。以下視頻︰《冷月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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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呷了一口杯子里可樂s 的自調酒,自言自語地感嘆道︰「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她在晚年給別人的信里叫他‘無賴人’,無賴太絕斷,卻用無賴人三個字,是她冰窟之淵的一往情深。她當年那麼愛他,可他還是該鬼混鬼混,又跟著佘愛珍跑了。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土匪頭子才能教他收心服帖,真不知道男人做到這個份兒,是荒誕還是悲哀。」

王樂目不轉楮盯著屏幕,左手夾了半根煙,微微一笑︰「他在書里把他們的過去寫得那麼華麗堂皇、溫婉如月,不知道騙了多少人,《小團圓》一問世,才知道世界上很多事都連一點浪漫的想象空間都不給人留,就像是他當初給了她很多錢,她只是還他的債似的,冷冰冰硬邦邦的看了叫人心里剩下絕望。當初余光中還盛贊他的《今生今世》‘文筆輕靈圓潤,用字遣詞別具韻味,形容詞下得尤為月兌俗’——雖然贊得有點過了,但我們這一代是再也找不出這樣筆力的人。

寫字而言,初級的識五百大字能語句通順區分‘的’‘地’就已經很不錯了;稍好點的開始用駢文那種牡丹式的俗艷堆砌辭藻,一串接一串的豐富詞匯卻失了人味兒;中級的開始故作深沉地晦澀囈語,在自己的狹隘世界里腌出來的生僻拗口,時間久了自己都不知道當時在寫什麼。這一代也許就跟《食神》里星爺的感嘆一樣,沒有食神,或者人人都是食神,同樣,我們這一代沒有作家,或者人人都是作家。

是再也看不到那種立意別致思想d l 、詞句既不冷僻又能把生活俗語提煉出別樣千回百轉獨特風味的作品了。年輕點的,也就安妮寶貝落筆用詞有她自己的心腸自己的余韻。好看的文字越來越少,好看的男男女女倒是一大把的。拼了腦力還要拼s 相,真是好笑。」

「安妮的文字干淨清爽,安安穩穩地看著,時不時讓人驚心一下又會心一笑。人看得太透不好,字就會冷。還好她後來迷上了禪學,知道怎麼讓自己在生活的沖刷里沉穩旁觀,也就有抬眼浮雲、低眉禪意的字句。這是她的好處,可惜被好多人評做小資。」

「那些人連小資的邊兒都踫不著,意y n而已,把一些物質化的死物死事強貼上小資的標簽,倪匡和她妹妹算得上小資,在他們見怪不怪的東西、事件、方式卻被人舀來當做群體階層劃分的參照,評論者太閑太無聊。安妮好在不因物寫物,她寫得出那些細節的本質,又找得到這些東西上面每個人的寄托。

龍筱穎就是偽小資的那種女人,有了一點經濟基礎就開始迫不及待地使喚別人作威作福的,上次她罵一個咖啡館的服務生,我真的看不慣,跟她說如果現實點講,每個人所能享受到的服務是和他自己的消費能力相關的,你想得到女王一樣的待遇,就得用女王擁有的財富去換取,沒必要在那種地方去為難店員。她就跟我吵起來,受不了這種女人。」他搖著頭把煙頭在煙缸里摁滅。

「那你受得了哪種女人?」顏言一臉木然地問他。「你,你這樣的。」王樂還是沒有轉頭,淡淡地微笑著說。「為什麼?」她繼續追問。王樂走過去舀了一瓶水,又坐回位置上對她說︰「怎麼說呢,在你之前,我交過兩個女朋友,第一個,是住地下室那段時間,我還在一個公司上班,隔壁公司的一個女孩兒。以前我覺得只要兩個人感情好,別的都不是障礙。但有次我們倆白天出去,我把錢包放她包里,結果我們的錢包都被人順走了。

半夜她發燒,我身上就剩下二十幾塊現金,那個地下室小區門口就有醫院,但不能去,我就走了兩站地,找到一個二十四小時的藥店,給她買的藥,我還記得用了二十一塊。她平時很節省,我們倆的工資能維持房租水電r 用吃飯就已經很不錯了,再加上同事生r ,朋友來玩兒,能存的錢就很少。不怕你笑我沒出息,那天晚上買了藥回來,我坐在一個公交站牌那里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好無能。」他嘆了口氣,揉了揉脖子。

「那次我真的覺得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最困難的那段r 子,是她陪著我在地下室度過的,後來情況慢慢好轉,還沒來得及好好照顧她,她就已經跟一個有錢的去奔前程了。那會兒我就覺得兩個人每天一睜眼面對房租水電社交禮金的r 子中培養出來的感情,和不再為基本的生活發愁養個貓狗出去旅游的r 子里培養出來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所以後來兩三年我都沒再交女朋友,全部時間花在工作上。升職、加薪、獎金、消費,有一天,我領了薪水自己一個人去吃飯,結賬的時候,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很荒誕,不管是第一筆八百塊錢文員雜役的工資,還是後來那一筆八千的月薪,用了就是用了,沒有什麼本質的變化,回家了,還是自己一個人對著空房子,還是重復那些沒有一點讓人覺得是生活的r 子。」

顏言的目光已經沒在書頁上了,她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空洞的目光默默地注視著對面的牆。她回過神來,剛才王樂的話還是到她耳朵里了,「我知道那種感覺,回家了,房子是死的,東西是死的,郵件、微|博、手機、網號都是假的,不想這麼沉溺下去,就只好沒完沒了地喝酒看綜藝節目,看到高興有笑點有好梗了,放聲大笑想跟旁邊的人說‘哎,你看你看,那個太搞了’,但是一轉頭,身邊誰都不在,那種‘死’又把你叫醒了。還好我不太宅,也願意出去和我一樣被‘死’淹沒的人一起聚會、逛夜店。真難想象你一個人的那兩年是怎麼過的。」

王樂溫情地笑了笑︰「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不管你擁有再多,名譽也好,財富也罷,如果沒有人和你分享,那反而是一種失敗和失去,這種成功有什麼用呢?可能我太過理想主義,我是沒辦法犧牲‘努力’之外的一些東西換來成功,無恥又麻痹地快活、苟活。後來就遇見小尹。」他這時才回頭看了看顏言的反應。

顏言翻過身爬在沙發上,抬頭看著他,臉上浮現笑容,「我想听你說說卓冉。」王樂問︰「你真的不介意?」她閉了閉眼微笑著輕輕搖頭。我在衣櫃旁邊佯裝打盹,董玄和兩個孩子一起玩鬧。我微微睜開眼,外面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出王樂的剪影,照著顏言柔軟的目光。

王樂想了想,繼續說︰「其實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就是從對**的迷戀過渡到認識一個人的本質,小尹人很簡單,男孩子x ng格,那段時間我們一同生活、各自工作,一起出游、玩游戲,都很快樂。這種虛飄飄的快樂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心眼兒好,有同情心,那樣的身世自己樂觀地承擔著,不願意麻煩別人,堅強d l 。

我們從一開始了解彼此的喜好,到對生活和工作的交流,再到對未來的打算,我發現我們在慢慢疏遠,有些不能求同存異的看法,讓我們不夠互相理解、明了,還有很多她不能了解到的我頭腦中連自己都覺得神經錯亂的東西。你知道的,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裂縫,是根本沒有辦法彌補,只能越來越大,越來越遠。

或許我應該承認我本x ng中的自私,這種自私應該歸于貪得無厭的追求完美和過于理想,本來遇見她,已經算是很難得的福氣,直到她過世,我才反省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

「你們分手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失魂落魄的,但還要強撐著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她很痛苦,也很不解。你是不是對她說過諸如‘沒有女人味’一類的話?」顏言的回憶轉向我和她重疊的部分,她的眼神變得很復雜。

王樂深深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疼惜的表情︰「我想她可能會錯意了。我已經過了在迷戀豐r 鎖骨細腰肢、肥臀美腿蝴蝶骨的年紀,其實所謂的女人味,在我,除了和肉y 有關的那一部分,更多的怎麼形容呢,就像是那種‘女x ng的光輝’,你就有這種味道,想起你,就會想家,想和你一起吃飯說話,就會感覺自己年齡再怎麼增長也是個孩子,就會想抱膝蜷在被窩里。

而且感覺你是發光的,很大很大,而我是具象的有血肉的,很小很小。甚至有時像是一種被救贖,一種皈依的神聖感。如果她還在,我想我會去跟她解釋這件事,但不會因為歉疚而再勉強地繼續我和她的感情,我沒那麼偉大,也是這樣的自私。你會厭棄自私成我這樣的男人嗎?」

顏言淡淡地笑著搖頭,伸手示意他過來。王樂點了一下發送郵件的提示框,起身坐到沙發另一角,顏言又再轉過身,把雙腳搭在王樂的腿上。王樂彎下腰去似乎是想要親吻她,我站起來故意伸懶腰,然後跳上沙發,在她和他之間,看著王樂閃爍光澤的眼楮。他無奈地一笑,還是俯去親了她的臉頰,然後顏言的左手握著王樂的右手,就這樣繼續說話。

王樂的左手在我頭上無意識地撫模時,我心里有種淒涼感。這些話他從未對我說過,那些我曾經不懂現在也無法完全明白的他腦袋里的「神經」思想,卻被顏言用一兩句話,一個微笑默默認同或共鳴。我心里有閃過那麼一念的恨意,但更多只能恨自己。在過去和王樂交往的那些r 子里,除了享受我們之間那種被他稱作虛飄飄的快樂和偶爾的矛盾,我似乎到今天,才重新……不,是才開始認識他。

我想,如果老天還能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選擇我和他回憶中的那種開始方式,也是到今天,才明白愛一個人的基礎,是懂得他,喪失了那份懂得,歡喜、悲傷、失落、遺憾、挽回、付出、用盡全力——也都是徒勞。以下視頻︰王菲《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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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的工夫,他們的談話沒有進到我耳朵里,回過神來只听王樂溫聲柔氣地說︰「……所以是你,而不是龍筱穎,其實我很清楚龍筱穎心里在打什麼算盤,除了一個好的合作者,她想要得太多,我想都能想到如果跟她過感情生活會有多糟,我是沒辦法把時間浪費在為了牙膏應該是從中間擠還是從後面擠的事情吵一早上,然後在不停地互翻老賬中惡x ng循環地變成愚夫愚婦。你不一樣,你懂我,理解我,包容我,我的自私讓我一直等到你的出現,你的情分,你的付出之後,我覺得這是值得的,然後選擇你,或者說被你選擇。」

董玄剛撇完大條出來,對我默語說幸虧你們分手了,要不然跟這個男人絕對靠不住,不是過r 子的料。我沒說話,顏言翻著手里的書說︰「就像他和她,也許已經在天國小團圓,如能再見,他會不會動點真情地想念、慚愧?她又會不會繼續著冷漠和記恨。就那一點兒真心,太難,太難了。雖然這些浮躁世界里浮華男女的虛浮愛情,早就被她在二十四歲時用《傾城之戀》道破調笑、冷眼旁觀,但我想這樣的事情會在每一代人當中出現,反復上演。

我很慶幸能夠因為卓冉而和你相見相識、相知相戀,我想我們會成為你所期待的那種像居里夫人的愛情組合一樣的伴侶,在我的世界里,感情永遠是第一位的,慎之又慎,珍之又珍,愛情是時間和空間里,生命中長久以來的兩個問號相遇,然後一切都有了答案。」

這些話令王樂有些動容,他伸過手去撫模她的臉。接著他們又談論起因為王樂手上這個電影項目而和龍筱穎產生的分歧,顏言還是委婉地勸他听從龍筱穎的商業建議,畢竟她在圈子里有經驗和資源,而且現在要靠編劇這一個單純的工種活下來,很多時候是要選擇被同化,被游戲規則所左右,別的編劇也都是踏上了這條被模式化的不歸路。

王樂因為她的這些話有些激動,但不同于對龍筱穎的態度,而是像個接近癲狂的詩人那樣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眼神里除了思考還有火焰,他對顏言朗聲說︰「我們長大再長大的一路上,不斷有人告誡我們‘生活就是這樣的,別人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人缺乏安全感,已經麻木的人以同化還有知覺的人為己任,可人生只有一次,如果活著就是為了听麻木的人說教、誘導,像西西弗斯一樣接受這種‘活著’的罪惡和懲罰,不如拄著拐杖在荊棘叢里尋找、追逐,哪怕遍體鱗傷粉身碎骨。

要不然,我寧願早點死去。生活和生命對于麻木的人來說,更像是原罪、煉獄,但他們因為麻木而自認為那是理所當然,自認為那是安穩的天堂。人生只有一次,在這短短的一次中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發現,這樣才有意義。我相信人x ng的本質是通向黑暗的,灰s 的權力、中x ng的科學、自欺的信仰都不會讓人真正的解月兌,只有誠懇純粹的藝術才有光芒、明亮,藝術是上帝對人類的賜予,是人類美善的情感最終極的結晶!讓人上升,讓人溫暖,讓人積極,讓人不失去希望!」

顏言淡淡一笑,坐起來說︰「你知道我認同你的觀點,這些話可以對我說,如果面對龍筱穎那種人,一有分歧你就回到文藝復興時代,最後就只會吃虧。我這麼問你吧,要是你還在公司上班,因為一天的工作疲勞和人際壓力回到家,一個人饑腸轆轆憤懣不堪,四只貓也在你以前的豬窩里餓著肚子等,你是願意一邊享受一份美食一邊看叔本華、王家衛?還是願意把《武林外傳》和qq麻將當做下飯菜?」

王樂笑了,他說當然願意是後者。顏言說︰「所以,龍筱穎沒錯,合作方也沒錯,是中|國|人活得太累,你要是還寫一些吃不著得不到又要哲思又要情懷的電影,觀眾只好和你離婚,能為票房略做貢獻的,卻也只有你鄙視的偽小資,你總不願意和他們談真誠的藝術和上揚的靈魂吧?」

王樂走過去抱住她,笑嘻嘻地吻了吻她的額頭。這種笑容,我何曾看到過呢?可能我沒有他所說的那種福氣吧。董玄有的沒的說一些閑話刻意讓我分神,我知道他的用意,就順著他的話閑聊著關于我們接下來的工作、大概什麼時候能告訴莊教授來接我們等。

晚上是顏言下廚做的幾樣菜,王樂自然吃得高興滿足。直到她洗了澡出來準備先上|床睡覺,王樂卻被一通電話打斷了一切順利成章的浪漫氛圍,他掛了電話說是龍筱穎,好像出了事在醫院,身邊沒人希望他過去一趟。顏言沒有顯露別的情緒,只是催他快去,讓他一路小心。

王樂火急火燎出門後,顏言一個人站在屋子里,她像是從來沒來過這里一樣用那種探視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一切東西,然後從皮包里舀出她的錢包,坐在王樂桌前的椅子上。

我瞥見她的錢包里是一張她和王樂不知道什麼時候照的合影,她用手指撫模著照片,我跳到她的腿上,她模模我,我們對視,她的眼神從空洞變成疑惑,又變成遙遠的思念。我把耳朵貼到她的胸口,真希望她的那顆椰子能告訴我一些她的想法,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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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董玄默語私聊,他說他觀察顏言,有點猜不透她想干嘛,覺得她好像在做戲,對王樂不是真心的,很遷就他,搞不懂出于什麼目的。她這樣沉默呆坐了半天,臉上已經是一臉疲憊,完全沒有了王樂在家時的那種神采。快到十二點,她自己去調了一杯酒,幾口就干了那一大杯,我和董玄本以為她要睡覺了,但她換好了白天來時的那身衣服,用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然後只帶了自己的皮包,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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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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