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傅老爺子本來沒想這麼快就逼迫孫子就範的,他沒想到的是這回他是真的病了,病情還相當的棘手。
只能打亂原先的陣腳了,現在查出來的是早期,可癌癥這東西說不準的,早期也不一定能夠治愈,他怕自己時日無多,要提早會傅家做好規劃。
所以,他等不了了。
為了讓小魚一門心思去軍區歷練,只能由著他出面逼迫小魚離婚,不然小魚不能收心他就不會安心听自己的吩咐。
也許這事會讓小魚以後恨上自己,可除了自己,傅老爺子知道別的是撼動不了小魚的心的。
讓天正去,這事只會讓他們父子兩人生出更大的嫌隙出來,惡名還是自己背著比較好。
傅梓逾聞言,臉色在不覺間變得煞白,有零星寒光從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逝。
他神色冷峻,聲音低沉中染上了幾分難以察覺的痛心,「爺爺,我……我……。」
一句斷斷續續的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完整,而他身側的雙手早已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齊整的指甲用力地刮著手心,像是只有如此才能讓他呼吸不那麼艱難。
傅老爺子望著自己最為得意的孫子為難的樣子,他也為之心痛。
可是在家族榮耀面前,任何東西都要為之讓步。
他也不想棒打鴛鴦,實在那個女人不是良配。
「你別告訴爺爺你不想離婚?」傅老爺子蒼老的臉上緩緩爬上了一抹無力,聲音听上去帶著病態的嘶啞,「小魚,爺爺給了你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了,你並沒有挽回留住她,說明她對你無意,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誰都懂,你只是裝作不懂罷了。」
傅梓逾情緒很快鎮定了下來,他沒有作聲,直勾勾地望著床上的爺爺,在爺爺的瞳眸中清楚地捕獲到了懇求之色。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眼底閃過一道淒清的落寞跟頹然。
強扭的掛不甜,他之前還想再堅持的,還留有遐想的,沒想到一個個都來狠心戳穿他厚厚的偽裝。
她再三強調要跟他離,爺爺又以孱弱的病重之軀要挾他,他卻連半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抬頭的時候,正色地道,「爺爺,我答應你。」
既然無法讓自己如意,那麼就放手吧,至少能讓爺爺跟她滿意。
可一想到她跟他成為陌路之人,他的心又痛如刀絞。
說完之後,他覺得嗓子眼一陣火辣辣的不適,「爺爺,我先出去了。」
這房間的氣流不通,讓他感到極端的壓抑,他沒等老爺子開口挽留,大步流星般逃離,宛若身後有一頭巨狼在追趕他似的。
出了房門,他才覺得這股壓抑稍稍褪去了些,他的臉上卻陰沉沉得跟張死人臉沒有兩樣。
離婚,皆大歡喜,可估計就他一個人今後會生活在煉獄中煎熬。
盡管此時已經有些晚了,他還是不願意在傅宅留宿。
他也沒有精力去跟蘇辰昊周旋,于是一個人回了住處,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的一只手把玩著手機,屏幕定格在通訊錄上,頁面停在屬于她的那一頁。
他修長的手指明顯遲疑了,久久未能成功撥出去。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半,他想,也許她睡了,還是明天再說吧。
閉上眼,翻開覆去睡不著,他失眠了,起來的時候,雙眼下的陰影相當的嚴重,他不是女人,也不介意。
他強打起精神去上班,在辦公室他走神了一個小時後被胡玨明叫去了他的辦公室。
「坐。」
胡玨明也沒跟他寒暄,開門見山地道,「你爺爺已經跟我提了下要讓你去軍區了,你接下來的工作估計要交接一下,我其實還是希望你能夠再留一段時間,奈何你爺爺等不及了,我也只能割愛了。」
胡玨明在傅梓逾走馬上任後對他幫助良多,讓他受益匪淺,傅梓逾對他也尊敬有加。
「我應該多謝胡伯伯您的栽培。」
傅梓逾這份感激倒是由衷的。
胡玨明卻定定地看著他,「你是個可造之材,無論去哪里,我都相信你能干出一番成就出來,我等著你在軍區光芒綻放的那一天。」
「胡伯伯你真的是太抬舉我了。」
傅梓逾苦笑,他其實並不希望長輩對他寄望過高的,這會讓他無形之中有鴨梨。
胡玨明繼而笑了,「你小子也別太謙虛了,你這回過去也不算是空降兵,還有人會陪你一起,都是熟稔的,你也算有個伴了。」
傅梓逾被提點的莫名其妙,狐疑地問,「誰?」
「蘇家的那小子不是剛回國麼,听說回來就是打算去軍區歷練一番的,我記得你以前跟他相處得還算融洽。」
胡玨明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一臉的忍俊不禁。
「他也要去啊,那倒是有點意思。」
傅梓逾也是剛得知這麼一則大消息,被震得有點暈頭轉向的。
昨晚他沒去參加那接風宴,還真錯過了第一時間的消息。
沒想到蘇辰昊這次回來,蘇家人早就打算好了的。
回頭看來他還是要跟蘇辰昊打個招呼,不然的話,還真的是太不夠義氣了。
從胡玨明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傅梓逾還是有些頭重腳輕。
他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酸澀的太陽穴,方才胡伯伯的關切問話始終縈繞在耳側,似乎揮散不去,「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他不解地挑了挑眉,胡伯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的黑眼圈有些濃。」
「昨晚沒睡好。」
他交代了這麼一句,就迫不及待地告辭出來了,真被追根究底盤問下去,他真的沒有**可言了。
離婚這事,他連她都還沒有提,哪怕胡伯伯對他不錯,他也不想跟胡伯伯談論這種夫妻之間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他給蘇辰昊打了個電話,蘇辰昊以前的號碼還保留著,一打就接通了。
「三弟,」他準確無誤地報出了傅梓逾的稱呼,言語中夾雜著一絲如沐春風般的笑意,「是你啊,昨晚听四弟說了你爺爺病了不能過來,我還以為你今日個也忙呢,沒想到得了閑了。」
蘇辰昊的聲音比起過去低沉醇厚了一分,不過還是讓傅梓逾感受到了親切。
他淡淡一笑,「晚上大哥有沒有空,我請客,讓大家聚聚,昨晚上我估計錯過了不少。」
「真是不湊巧,今晚我已經跟人有約了,三弟啊,這沒見著一次不用放在心上,以後我們踫頭的機會多得很呢。」
傅梓逾聞言,眯了眯眼,看來蘇辰昊雖然幾年沒在江州待著了,但對于江州的情況還是了若指掌的,連他傅梓逾要去軍區他都得了音信,不得不佩服他。
也難怪,蘇辰昊能夠當得成他們這一幫人的大哥,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那我等大哥有空通知我。」
傅梓逾也沒有覺得被下了面子,蘇辰昊剛回國,肯定是瑣事忒多,忙得很。再說,他昨晚的接風宴是自己有事沒能去成,自己再等等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蘇素雪的事情,不知道蘇辰昊知道了沒有,會不會因此歸咎到自己身上就不得而知了。
蘇辰昊似乎能夠猜得透他的心思,「三弟,我听說我家小妹前陣子犯了錯惹你不高興了,你可別放在心上,她這人被家人寵溺得過份了,唉……」
蘇辰昊做事情向來是滴水不漏的,這一點傅梓逾早就知道的,既然他這麼說,就是蘇素雪的事情一碼歸一碼了。
傅梓逾自然是欣慰的,要是蘇辰昊把蘇素雪所受的委屈都怪罪到自己的身上,那傅梓逾就當自己識人不清了,蘇辰昊也不值得深交了。
「我做事也有點激進跟極端。」
人家退一步,他自然給這個臉。
蘇辰昊晚上的確是有事,跟蘇家人無關,而是沖著自己心中的一個念想。
明明要讓自己心死的,這些年來,他也是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沒想到在听到她過得不好的時候又死灰復燃。
蘇辰昊啊蘇辰昊,你一踫到那個人的一點點事情,就會方寸大亂,這些年積澱下來的沉穩,到底都去了哪里呢?
昨晚為他舉辦的接風宴,都是一幫發小,妹妹蘇素雪跟段如塵也都來了,讓他意外的是傅梓逾沒來,不過听了汪小四的解釋,也就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了。
之前,他在網上是听了不少關于對于傅梓逾的抱怨,是雪兒心里不平衡。
雪兒對三弟的心思,蘇辰昊早就知曉了,可三弟對雪兒並沒有男女之情,他自己也是不贊成妹妹單相思的,兩情相悅的感情都不一定能夠得以善終,更別提單方面的苦戀了。
傅梓逾這人,人品相貌能力都是一流的,要是他對雪兒有丁點的意思,自己也願意厚著臉皮幫雪兒說項說項,無奈他對雪兒冷漠至極,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對雪兒沒有不假辭色,自己也只能放棄了。
雪兒卻死皮賴臉,最終扯破雙方的顏面,真是不值。
就妹夫人選,蘇辰昊覺得還是段如塵靠譜些,至少人家對雪兒的心思是一心一意的。
蘇辰昊此時是坐在車里的,車子並沒有發動,他不喜歡在家里听那些長輩嘮叨,還是覺得車里清淨。
至少,在這里,他能夠專心想那個人的一顰一笑,都不會有人橫加干涉,不會干擾他的思緒。
可被傅梓逾的電話一打斷,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跟先前的殘缺片段拼接上了,他都有些頭疼起來了,不得已,只能暫時不再去想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神。
戚婭的電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昊,你現在在哪里?」
戚婭這幾年來,性子不再火爆急躁了,可若是被逼急了,還是會露出老樣子來。
他跟戚婭這幾年來並沒有實質性進展,問題不在于戚婭,而在于他的內心並沒有放下,打著出去療傷的旗幟出去的,舊傷未好又憑空添了新傷。
他出去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克制住自己的一時沖動,留在國內,他怕自己會時不時闖入她的生活,讓她難以做人。
當年家里長輩根本就不支持他跟小鹿,她又不想他為難……
「我在家里。」在家里的車庫里。
「那我過來。」
「別……」
「為什麼?」
「我這就要出去了。」
「你去看她嗎?」
戚婭的聲音微微提了提,被猜中了心思的蘇辰昊卻陡然呼吸一窒。
沉默了將近兩分鐘後,他才開口,「是。」
戚婭在他身邊守候了幾年,浪費了這麼久的青春,他也知道不能放任她這樣下去,他跟她無數次坦白過,他們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心中空蕩蕩的,那位置他不想留給任何別的女人。
戚婭每回受傷了,卻依舊逞強,「我等你放下她,我願意等。」
他每每幫她牽線搭橋,自然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好男人,可戚婭卻每回無動于衷,要不就是插科打諢攪局讓那些男人成了她的哥們。
「那你去吧。」
戚婭憋了良久憋出了這麼一句,主動掛斷了電話,蘇辰昊苦笑,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讓戚婭著迷,這般的欲罷不能。
那邊的戚婭卻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張臉,並沒有流淚,她習慣了這個動作,每次在蘇辰昊那受傷後她就要做上一次,至于做過多少次,她早就忘了,可能次數太多記不過來了。
這一晚,傅梓逾照舊掏出手機躺在床上摩挲,宛若手機是他的情人一般,摩挲得相當的細致跟小心翼翼。
最後,他狠狠吸了兩口氣,毅然撥打了出去。
撥打出去後,他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來,那邊還沒有被接通,他倒是希望一直這樣下去,永遠沒人接听。
可老天爺並沒有眷顧他,電話被接通了,可接的那個人卻並不是施洛遙,而是季末。
「喂,遙遙在洗澡,暫時不能接听你的電話。」
季末清越動听的聲音讓傅梓逾渾身的肌肉在瞬間僵了起來,下一秒,他果斷地掛斷了電話,不再願意多听季末的一個字眼。
季末若有所思地盯著被切斷的通話,心里並沒有半分喜悅,他接下來若無其事地放下了電話。
施洛遙的確是在洗澡,他並沒有欺騙傅梓逾半分。
剛才吃飯的時候,湯不小心灑到她身上了,濺濕了她半截褲腿,黏糊糊的,她忍著吃完後就迫不及待回房洗澡了,她的手機還遺落在客廳的沙發上。
郭伯父跟施阿姨飯後就出去散步了,他本來也想告辭的,可施阿姨卻說讓他在家陪遙遙說會話,她最近都沒出門,怕她悶壞了。
遙遙說不用,施阿姨卻瞪了她一眼,「這是借口,你不懂嗎?我其實是想買點甜品給小季嘗嘗。」
施安然對季末真的極好,當然不僅僅是季末在兒子的好友的關系,也不僅僅是季末幫助遙遙一起為斌維復仇,而是季末能夠告訴她不少有關斌維的趣事,而這些她這個當媽的卻是一無所知的。
季末以這招討好施安然取得了超乎尋常的效果,讓施安然對他是相當的滿意,他的心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施安然本來是不打算插手的,這會時而也會幫季末一把。
至于具體的,還是要看季末自己發揮了,施安然畢竟不能幫女兒做決定,施洛遙也不會為了母親高興就跟季末在一起。
反正就是因為這個狀況,傅梓逾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打來的電話得到的結果便是差點將他攪得崩潰。
他掛斷電話後,氣得渾身顫抖,手機早就被他扔到一邊去了。
季末,季末,沒想到她跟季末現在關系是如此的親密了,之前她還在自己面前澄清過,到底是他輕信了她的片面之詞。
難怪她一門心思想要跟自己離婚,這都還沒離成呢,她就迫不及待跟季末在一起了,連她洗澡他都待在她的房間沒有離開。
施洛遙,你夠狠。
爺爺果然睿智,早就窺探出了她的不懷好意,這樣的女人,的確不適合他。
可為什麼他的心還是會痛呢?還是會嫉妒得發狂呢?
他真想沖到她面前去捉住她的雙肩質問她,可那又怎樣?萬一得到的答案讓他心神俱裂,那還不如當成不知道。
他都後悔自己在這個時間段打這個電話了,不然至少他還能自己欺騙下自己,她多少對自己還帶有一點的感情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癲狂。
傅梓逾啊傅梓逾,你何時落到這種地步,苦苦求著人家愛自己,而人家卻對你根本就不屑一顧。
這婚,的確是早就該離了。
兩個小時候,他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他撿起了丟到一邊的手機,再次撥打了施洛遙的電話,這一回,他沒有任何的迂回跟鋪墊,聲音決然又清冷,「施洛遙,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談下離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