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海藍還是沒能去請太醫,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殷離非虛弱無助的表情太過可憐,瞪著濕漉漉的眼楮直直地望著海藍,只是希望她能夠留下來陪她,海藍終究不忍心就這樣丟下殷離非離開,哪怕一分一秒!
她,是她朝夕相處了那麼長時間的二公主!她,是她潛移默化中已經縱容寵溺的「妹妹」!
半躺在海藍的懷中,殷離非愣愣地盯著屋頂的房梁,心髒疼的似乎欲撕裂開,而海藍,在背光的暗處,已經淚流滿面。
一白一紅、一素一艷、一老一少兩道身影相排而站,皆仰頭望著深黑色的天空。
提前了?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公主!」
那兩個字就如魔障一般,陡然彌漫了君政夜每個能感知疼痛的神經末梢。
漸漸至半夜,月明星稀,窗外的圓月恰好對著非離宮內、殷離非躺著的軟榻,皎潔的月光直射進來灑在殷離非的身上,籠罩一層朦朧的薄霧,似真似幻,淒迷悱惻的根本不像是人間的「景色」。
「公主,想哭就哭出來吧!」
聞言,鳳冥夜的身形明顯一顫,妖冶的容顏上浮現出痛苦之色,問道︰「師父,小非兒她……?」
擔憂的聲音近在耳邊再次響起,「公主,你感覺怎麼樣了?」
海藍,卻、無計可施!
窗外,負手而立在樹頂上的紅衣妖孽,靜靜地看著非離宮里的場面,許久之後,一側嘴角邪肆張揚,帶了那麼些無所謂,又暗自隱匿著苦澀。
海藍眼前一亮、面色一喜,好像等來了救星,「大皇子殿下!」
過了一會兒,她扶開海藍的手,努力撐著身子、自己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目光依然沒有焦距,但是神色卻凜冽了起來,「我不想忘記!」
絕望而眷戀的眼神和語氣,一下子戳中她心底的柔軟之處,淚水沿著緊閉的眼角緩緩滑下。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輕喚著,「公主,你醒一醒!不要睡……!」
殷離非的反應很平淡,淡然的讓海藍有些錯愕。
如若,人心上的傷害,也可以像雪這般慢慢被覆蓋、掩埋、消失,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了吧!
聞言,海藍眼簾一垂,眸角里隱匿了一抹無奈和擔憂,沉默半晌,才低聲回道︰「這是去君政王朝的船上!」
那個冷戾陰森的黑衣修羅眉眼透亮的璀璨流光,唇角不停溢出的鮮血反而添加了幾分淒美的妖冶,在他的眼楮完全閉上之前,他沖她很溫柔地笑了笑,似曾相識的笑容,那樣溫柔而又安心。
外面,又零零落落地飄起了雪花,一片銀白,先前的雪還未化盡,又一層薄薄的新雪便覆蓋了先前的腳印和雜質。
縱身一躍,消失在東方的天空中。
「小丫頭,本殿下不會讓你死的!」眸光決絕,他抬起手腕,那里還有一條尚未痊愈的傷疤,蜿蜒著丑陋得像條又細又長的蟲子。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唇角囁嚅著說了什麼,但是听不清說了什麼,依照唇形依稀可以辨別,「真好,我終于償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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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想起鳳冥夜的話——「每個月陰歷十五月圓之夜,她的毒就會發作一次,每發作一次,胸口的印跡就會顯現一些,如此一來,即便不牽引噬心蠱,她也會慢慢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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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不可泄露,」不待鳳妖孽的話說完,修一大師便搖著頭笑了起來,一手握著拂塵,一手捋著自己雪白的長胡子,扭頭看著鳳冥夜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定天格的帝女到底會怎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哦!」
溢出的血珠濃密、連成一條紅線。
君政夜緊抿唇角,大步疾走過來,一看見殷離非透明的膚色,頓時心髒揪緊,「怎麼提前了?」
沒錯,那兩人便是修一大師和鳳冥夜。
是海藍!
偶有一陣清爽的山風吹來,桃樹枝隨之搖擺,葉片沙沙作響,繼而落英繽紛,好像下了一場又一場夾雜著香氣的粉紅桃花雨。
「哭?」左側眉角簇起,好像听到了什麼笑話似的,殷離非似笑非笑地側目瞅了海藍一眼,緩緩揚起唇角,「我為什麼要哭?」
她並不能確定地知道君政夜能不能救的了殷離非,只是憑著感覺,安心的感覺——這個人,曾經兩次讓發了狂的二公主平靜下來!
明明已入深冬,這里的一片桃花林卻依舊生機勃勃,粉紅色的桃花、妖而不媚,在夜半皎潔的月光下,香氣淡薄襲人,飄散了好遠。
「對不起!」
暗地里,海藍留了個心思。眼見著殷離非額頭上凝聚的汗珠越來越大,她的臉色,隨著月光漸漸透明……
沒有看清他做了什麼動作,再定楮時,手腕上傷疤處重新裂開。
相由心生,命由天定!
海藍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君政夜唇角一揚,冷笑起來,「你不想你的主子活命了?!」
「……」海藍沒有說話,亦沒有動作,只是依然目光質疑地緊盯著君政夜。
雪狼每嚎一聲,殷離非的嘴角就溢出一口鮮血,沒一會兒,便把身下的白色褥子染紅。
華夏大陸陰歷十一月十五月圓的那一晚,是這麼多年來,殷離非最難熬的一晚!
有些情緒,不是不想忘掉,而是不能忘掉!
試探道︰「大皇子殿下,您知道二公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聞言,君政夜身形一僵,圍繞其周身的冷厲氣場濃重了幾分,眼角的幽邃眸光往後一瞥,他冷著聲音命令道︰「出去!」
「嗷——嗷——嗷——!」正半夜的時辰,殷離非那頭兩米高的銀白色雪狼站在殷離皇宮御池園最高處的假山上,揚著脖子長嚎起來。
努力睜開眼楮,殷離非打眼環視四周一圈,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問道︰「海藍,這是哪里?」
驪山半山腰上,雲霧繚繞。
很快,昏迷中的小人兒就不再滿足于只是被動地接受血液滴落進嘴巴里,她的唇間有兩顆尖銳的犬齒慢慢長長,一把抓住了君政夜的胳膊,尖銳的犬齒便刺進他的手腕血管里。
「嗯,我還在!」眼皮半眯,只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擋不住昏睡之意襲來,「海藍,我困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稍稍有點兒意識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飄在河面上,輕輕搖晃著就跟小時候睡的搖床一般。
殷離非愣掉,鳳眸直視著前方失了焦距,眸中的痛苦和難受不經意間顯露。
海藍無奈地輕嘆一口氣,眸中滿是心疼,「公主,你的笑容很假……憋在心里不難受嗎?!」
死亡、死亡、死亡……
「乖乖的,喝下去就不疼了!」溫柔誘哄的語調從君政夜的唇中溢出,他的手腕抬至殷離非的唇邊,後者蒼白透明的唇瓣一踫著血腥的味道,立即恢復了一絲紅潤。
而她的手里,握著一把銀白色的長劍,正淋淋灕灕地低著血,劍尾、插在無雙的胸口。
「小丫頭!」君政夜強撐著淡定的鷹眸里、滑過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緊張和慌亂,急忙扯開殷離非胸前的衣襟,看見她胸口處的血紅曼珠沙華印跡以肉眼能看得見的速度緩緩綻開一片通紅的花瓣。
仿若經歷過一場無妄之災,無疾而生的劇痛簡直要將她整個人都撕裂扯碎,噩夢中昏迷,夢魘壓身,許久不曾出現在記憶中的白衣男子玖天嵐和黑衣修羅無雙,全部浸染著鮮血倒在她眼前。
「公主,你醒了?」耳邊,有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傳來,接著,身子一輕、被人攬著肩膀扶了起來。
君政夜一愣,緩而寵溺地揚起唇角,輕笑起來,「貪吃的小丫頭!」
寂靜良久,修一大師突然閉眼說道︰「帝尊星發生移動了!」
「海藍——!」
海藍略一遲疑,拿不定主意,視線在殷離非和君政夜之間來回轉移,正為難之際,軟榻上半躺著的殷離非忽然悶悶地哼唧一聲,「疼!」
之前、她設想了無數個殷離非醒過來之後發瘋發狂的場景,卻沒想到,獨獨漏掉了這種可能。
房門再次被推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隨著呼嘯飛進來的涼氣漸漸清晰,幾片雪花飄起旋繞,繞著君政夜周身漸漸停息。
微微眯開一條眼縫兒,一時適應不過來明亮的光線,立即又把眼皮闔上。
楮一秒望。「不能睡!」心一狠,海藍指甲掐進殷離非的胳膊里,企圖喚醒她的意識,但是她忘記了,心髒被千刀萬剮的疼痛都無法讓殷離非保持清醒,胳膊上的區區小痛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的意思,是他能救?
償還?償還了什麼?
這、其實才是最壞的結果!
當即,心尖上一疼,海藍轉身離開。zVXC。
就如那場噩夢,該償還的總是要償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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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拉拉,終于下雨了,好大的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