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騎施,是西突厥別部。西突厥有十姓部落﹐分為五弩失畢(失畢︰部族首領之稱)部﹐置五大俟斤﹔五咄陸部﹐置五大啜(啜與俟斤均為部落的首領)。突騎施的蘇祿自立為可汗﹐聚眾二十萬﹐稱雄于西域﹐給予當時向中亞發展的大食人以沉重打擊﹐大食人因而稱之為「抵頂者」,即是說蘇祿的突騎施勢力像牛一樣,與大食對抗。突騎施在蘇祿成為可汗後,兵力日盛,對大唐原有的恭順之心漸漸減弱,貪婪的聚起五萬之眾,往碎葉鎮殺來,欲控制西域的經濟命脈。
雪下惠得知突騎施正往碎葉鎮殺來,大為震驚,這一長期臣服于唐朝,並成為唐朝西部屏障勢力的反叛,著實沒有前兆,對付薛武的計劃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五萬人並不是自己這幾千人能夠抵擋得了的。
于是招呼上莊園內的眾人,快馬往碎葉鎮趕去。
守護城門的士兵遠遠看到幾匹快馬揚塵而來,雪下惠快馬奔到城門口告訴守城士兵立即緊閉城門,不準任何人出入。然後與眾人登上了城樓,讓手下散布在城內各處的頭領前來城樓集合。
雅克莫沁為流盜出身,常年在西域打劫行商,一年前雪下惠只身一人出現在自己的巢穴門前叫囂,見是一女子,心想這不白撿個壓寨夫人麼,交上手後沒等在她身前走上十個回合,就被對方踩在了腳下,一把短刃架在脖子上,成了山寨的二把手,這誰願給個女子打下手啊,但隨著雪下惠一年來是東奔西跑,見識了雪下惠過人的一身本事後,現在是打心眼里願意跟著雪下惠,打下了這碎葉鎮後,雪下惠將碎葉鎮也全全交給自己管理時只說了三條︰不許亂殺無辜;不許仗勢欺人;不許以權謀私。若是原來的雅克莫沁,那哪肯听這些道道,但現在不同了,雪下惠說什麼他就听什麼,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所以碎葉鎮在唐軍被趕走後仍然像原來一樣,並沒有出現任何的騷亂。
听到屬下說雪下惠與眾頭目正在城門樓上要見自己,急忙從住所前往城樓。
雪下惠與何昆、黃勇正在城樓上商量著對策,一會兒功夫,雅克莫沁與其余的頭頭均來到了城樓。
「眾位都到齊了,雅克,薛武有何消息?」雅克莫沁從薛武一行人入住客棧後,就暗中派了十多人化妝成商販、百姓,嚴密的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我趕過來的時候,他們仍然沒離開客棧。」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計劃中的獵物變成了隱患,而且,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隱患。雪下惠將突騎施大軍正在向碎葉鎮進發的消息告知了眾頭目,大伙雖感突然,但根據以往對付唐朝大軍的經驗,自然而然的覺得又要撤離了,頭目們均表現得很平靜。
雅克莫沁說道︰「雪姑娘,那我招集守城的兄弟,準備撤離。」
雪下惠擺擺手,
「不,我們不能走。」
「什麼?!」除了軍師何昆與黃勇外,所有的頭目都被雪下惠的這句話嚇著了,不走?那突騎施可是五萬人啊,我們這連做飯洗衣的滿打滿算,撐死了也就三千來人,這不走難道雞蛋踫石頭?
「這,這不走難道靠我們這點人要守住這城?」一個頭目急了。
「雪姑娘,是打算投了突施騎?」一個頭目怕了。
「雞蛋踫石頭能有好結果嗎,這不是打算讓我們去送死嗎?」一個頭目怒了。
在場的眾頭目,除了何昆、黃勇、雅克莫沁外,都開始附和著這三個頭目,這些人平時跟著雪下惠也就指望著撈點好處,哪里管你是為了太平公主還是為了唐玄宗。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現在要他們留下來與五萬大軍拼命,無異于痴人說夢。
雪下惠喝住了眾人的吵鬧道︰「要走的兄弟,在下絕不強留,錢財珠寶任你們拿,只要將武器留下,我雪下惠絕無半個不字。」
眾人一向知道雪下惠的風格,說到是做到的,這些害怕的、離心的、保命的、貪財的紛紛扔下了武器,又回到自己統領的兄弟那鼓噪一番,帶走了大半的人馬。留下來的,也不過一千一二百人左右。
黃勇看到被這群貪生怕死的帶走了這麼多兄弟,憤憤道︰「姑娘,讓我帶領一群人在城門那候著,來個殺一儆百,我看誰敢走。」說著立馬就要動手。
雪下惠攔著他道︰「黃將軍,用不著,這些離開的人,留在這也不會拼上性命,真正留下的,才是條漢子。」
黃勇見雪下惠決心已定,只得將剩余的將兵聚集起來,分配剩下的眾頭目把守四門,同時放出游騎偵查突騎施大軍動向。這一千來號人,守一個城門都捉襟見肘,現下城有四門,雪下惠命眾人多立旌旗打上大唐旗號、用木棍支著頭盔立于城牆,城內多處點起狼煙,以惑敵軍。
在任何一個勢力獲得碎葉鎮的控制權後,為了仍然擁有經濟來源,都不曾進行屠戮搶劫,城內的行商、百姓早已習慣了各勢力對此城的爭爭奪奪,在城門關閉、張貼文榜後也沒有過多的擔心,行商只不過多在此賣一天貨物,店家也就多招待一天相同的客人,住在城內的百姓仍就為他們的生活忙碌著,在這里,人們對于國家的歸屬感,並不那麼強烈。
雪下惠身為「遣唐使」,雖要為太平公主報仇,但大唐已是自己的故鄉一般,對她和那些留下來的人來說,突施騎此舉意味著侵略,意味著家國領土的喪失,是容不得任何挑釁、商議的。
這對于薛武來說,也是一樣的。
來日天明,孟陽五人正與薛武一道在房內商議接下來的計劃,卻听到隱隱約約的號角之聲,
「這怎麼會有號角之聲?」
孟陽出到客房外拉住忙碌的店小二問詢問,
「榜文上說是突施騎打來了」小二說完就要離開,孟陽連忙拉住他,
「哎哎,我說怎麼好像你完全不當回事?」
「哎喲~我說客人吶您是第一次來吧,我們這小鎮啊,來來回回不知道坐了多少主子了,你看樓下坐著的那些行商,哎都習慣了。」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薛武等人也從屋里走了出來,看著樓下這些人們,敵軍臨城仍舊把酒言歡,不禁皺起眉頭,出店外來看,那號角之聲欲加清晰。
突施騎的先鋒大軍五千余人兵臨碎葉城外,雪下惠與眾頭領看著城外裹在黃沙中的騎兵陣,一騎絕塵奔向城門而來。
何昆道︰「突施騎派人來傳話了,叫索羅尼斯來,听听他們要說什麼。」
索羅尼斯精通西域各國語言,得到傳喚,快步奔上了城頭。
突施騎的使者在城外叫囂︰「我們是突施騎部的先鋒騎兵,大將軍骨都听聞佔據碎葉城的是一女子,身懷絕學。現願派出軍中戰將,與其一較高低。若真如傳言所說這般利害,我大軍將自行退軍,我將在城下等待答復,直到太陽落下。」
索羅尼斯將對方的話告訴了各位頭領,黃勇道︰「何需姑娘出馬,待我出城,斬下他的大將!」
雪下惠攔道︰「黃將軍,敵軍點名要與我較量,你若去即使贏了他們也不會退軍。更何況我不出戰,還讓他們小瞧了不成?告訴城下來人,我接受挑戰。」
眾頭領均不贊成雪下惠只身出城迎敵,雪下惠道︰「現如今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席黑衣,一騎黑馬,雪下惠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敵軍騎陣,此時只要對方將領一聲令下,騎陣掩殺,任你是項羽再世,也將踏為肉泥。
肅殺的號角聲下,殺意陣陣的喊殺聲中,敵陣中走出六騎,從敵軍激昂的聲音中就知道,這六人必是敵軍中驍勇過人,讓他們驕傲無比的勇士。
當先一人,手執長槍沖殺而來,直刺肩頭,雪下惠閃身避過,袖中白光閃過,一枚袖箭末入對方後心,墜馬而亡。
兩人之間的過招就在一瞬之間,卻已分出了勝負。
剩下那五人面面相虛,均未看清這女子是如何出招傷敵。
又一人,拍馬咆哮殺來,手中巨斧呼嘯而至,斬向馬身,雪下惠勒馬揚起前蹄,躲過了利刃,但巨斧帶起的勁風,生生將幾百斤重的戰馬掀翻在地。雪下惠就勢翻滾,立足未穩時,那巨斧又已殺至,將頭一側,斧頭斬斷耳邊的一屢發絲,劈入黃土之中,雪下惠手中短刃趁此時機,直刺握斧的手腕,對方受痛松手,馬勢將人往前一帶,巨斧已棄于雪下惠腳下。
這名突騎施勇士,勒住戰馬,回身看到武器已屬他人,羞恥而狂暴的搶過一名騎士的長槍,再一次咆哮的奔向雪下惠。
雪下惠遞出袖中短刃,迎勢躍起,腳尖憑空連點,身形已跨過馬頭,一聲輕哼,刀身已沒入那人心窩,沒了呼吸。
雪下惠將那尸身拋開,奪過戰馬,回首淡然立于敵陣前。
那三人見此女子竟在瞬息之間連殺兩名身經百戰的猛將,驚愕且又為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感到不安,于是互相遞了個眼色,三騎一同拍馬殺出,那來得快的是正面的雙錘,堪堪躲過,側身的彎刀劃著弧形的軌跡砍到腰間,雪下惠手中短刃輕磕彎刀,卸掉刀勢,再斜里遞出一枚袖箭,彈開了左側的狼牙棒,那使狼牙棒的勇士看得明白,彈開自己勢大力沉一擊的竟是枚暗器,
咬牙切齒︰「小人!竟使暗器傷我兄弟!」殺場中人,都是真刀真槍見高低,最瞧不上眼的便是這卑鄙無恥的暗箭傷人,想到眾人均未看清之前兩人是如何斃命,此時看得明了,更覺窩囊。
雪下惠不知暗器是兩軍交戰的禁忌,听著那人叫囂,唧唧咕咕的自己也听不明白,順勢連發三枚袖箭,將使棒的勇士斃于馬下。
那余下兩人自知在對方暗箭之下討不了好處,向騎陣招呼一聲,幾百騎一同殺了出來,將雪下惠圍在了中間。
敵陣後方,土坡之上,正是突施騎先鋒大將骨都,看到已方五員大將竟敵不過一女子,自嘲道︰「竟連一女娃都敵不過。」
身旁親信道︰「大將軍,那女子敢于只身出城迎敵,雖膽識過人,招招細膩靈活,招勢精準,卻不知暗器是兩軍交戰的禁忌,必為大唐江湖中人。」
「你的意思是說這女人不是唐軍中人?」
「是」
「嗯,那我軍也不必講究什麼戰場規矩了。」那幾百來騎掩殺雪下惠一人也就默許為之了。
雪下惠面對這人山人海的刀槍,傾盡畢生所學,跳躍閃避,尋機傷敵,也傷了數十人,但終究是一人難敵千軍,若無法月兌身,今日算是要交待在此了。
拼殺之中的雪下惠,周身已沾滿鮮血,在那鮮紅之下,雙眼仍閃爍著堅毅,環視著眾人。
面對沒傷到一分一毫,卻已似個血人的雪下惠,這些征戰殺場多年的士兵畏懼了,猶豫著不再上前。
卻不知此時雪下惠的體力也已接近極限,若再來一番如此的強攻,已難支撐。
「看來是我為大唐盡忠的時候了。」雪下惠內心下了必死的決心。
提起短刃,沖進了人群之中。
消耗貽盡的體力,已無法維持正常的招勢,暴露的破綻讓雪下惠不斷的被刀劍擊傷。
杵著短刃,才勉強支撐住身體能夠半跪在地上,凝望著城門的方向,真不知道守城的兄弟能不能活著。呵呵,管不著了,自己都快死了呢。
蝴蝶?怎麼有蝴蝶從城牆飛過來了?哎,越來越模糊了,好想睡一覺啊。
雪下惠倒在了地上,但是卻沒有人去給她結束生命的一擊。驚呼聲中,眾人都望向碎葉城,一抹白色飄忽的從城牆上落下,疾速的靠近。
「那,那是人還是鬼?怎麼在飛?」
「不對不對,那是一只蝴蝶!」
越來越近,終于看清楚了,
「是!是個人在…………!」沒等他多說一句,周圍五六人已同時倒地申吟,再尋那抹白色時,已蹲在雪下惠身邊。
「是……是你?」雪下惠無力的睜開眼楮,是那張在長發下稜角分明卻又毫無表情的臉龐,
「薛武……」只說出了這兩個字變暈了過去。
沒錯,正是薛武!
將雪下惠從懷中緩緩的放在地上,站起身。環首四周道︰「我乃大唐皇帝御使,前來拜會蘇祿可漢汗!」
一人快步跑到騎陣後方,傳報先鋒大將軍骨都。
「噢?那人是唐皇御使?」骨都感到驚訝,若是一般唐軍使者還屬正常,畢竟兩軍交戰。
可這皇帝御使那可是國與國之間正式交往的使臣。
「難道,大唐皇帝有先知之能?知我大軍要進攻碎葉城?」骨都疑惑不解。
身旁親信道︰「大將軍,我觀此人從城牆至陣前,身形似蝴蝶般飄渺,且對那女子如此關心,定也非唐軍中人,恐這御使身份有詐。」
骨都點頭道︰「嗯,現如今我突施騎在蘇祿可汗的帶領下,已不再是大唐的臣屬國,管他是不是御使。只管拿下便是!」
說完親信授意︰「傳令全軍,將那女子與白衣人一同拿下!生死不論!」
軍陣中號角齊鳴,傳達了軍令,那些等待指示的士兵們即刻喊殺著向薛武殺去。
薛武沒想到對方竟連御使都不放在眼里,手中青霜一閃,抖個劍花,劍尖遠遠的指向土坡上的骨都。這是薛武在用武林中的規矩向骨都下戰書,要與他決個生死!
骨都雖不知江湖中的規矩,也大概曉得是個挑戰之意,手中馬鞭一揚大笑著向左右問道︰「他是要以一人之力,于大軍之中取我的項上人頭嗎?哈哈哈」
這千軍萬馬之中要取上將人頭?難不成你是神仙下凡?
左右亦覺得白衣人的挑釁太過荒唐,笑罵著不以為然。
薛武當然要取他的項上人頭!手中寶劍飛舞,身形飄渺,先敵而動,將先圍上來的十多人盡數斃命。將雪下惠護于劍勢之內,把敵人拒于劍勢之外。
周遭士兵只一腳踏前一步另一只腳還未落地便已倒地斃命,薛武在等。
「殺!」遠遠的從碎葉城中殺出一只騎兵,沙塵飛舞之中,直奔薛武而來,領頭的便是那黃勇。
那黃勇早就憋不住了,此時殺到是極盡奮力,被這只生力軍陣型沖殺,圍著薛武的敵人頓時亂了陣角,撕開了包圍與薛武匯于一處,將雪下惠裹上馬背,復又殺出,往城門退去。
騎兵想要追擊,卻被薛武阻擋其間,生生看著那只騎兵退入城中。
骨都在土坡上大罵︰「沒用的廢物!給我全都上,不能再讓這白衣人跑了!」
那騎陣隨著嘯嘯的怒吼完完全全的將薛武一人圍在了萬軍之中。
看著黃勇將雪下惠救入城內,此時薛武已無後顧之憂,腳下一提,輕巧的躍過了包圍自己的眾人,復又腳勢憑空連點,如蝴蝶般在這騎陣上空飛舞,忽左忽右,忽落忽起,弓箭手怎麼也抓不住他的軌跡,每每落下折斷眾人戳來的長槍,再起之時總有騎兵慘聲倒地。
骨都在高處看,那白色的身影竟似鬼魅,飄在空中,好似大唐舞妓們跳的舞蹈,似夢如幻,不禁道︰「這……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左右親信更覺不可思議,使勁的擦亮了眼楮要看清楚。卻怎麼也跟不上那飄渺的軌跡,也分不清那鬼魅般的身形。
薛武靈巧的身形在騎陣上方閃躍,看似毫無規律,實則正在漸漸改變距離將骨都放入弓箭的射程之中。
薛武看準了時機,從騎兵手上奪過弓箭,一躍而起,乘勢拉個滿弓,將箭勁射而出,骨都的左右看到來箭,反應疾快,六人拍馬護在身前,那箭硬生生直透六人胸膛,將骨都射于馬下!
「將軍中箭拉!」不知誰驚慌的叫了起來,被薛武戲弄得一片混亂的軍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炸開了鍋,眾士兵都往土坡上奔去。
趁著混亂的空檔,解決些仍就死纏不休的士兵,奪過一匹戰馬,沖殺著月兌離了戰場。
薛武回到城內,未及下馬。城樓上已傳來陣陣歡呼,那是守城將士們對英雄的崇敬之意!
薛武從未受到過如此的禮遇,心中燃起了火燒似的自豪感,這感覺是陪伴在帝國皇帝時沒有的,鏟除太平公主鞏固皇權時也沒有的。下馬走上城樓,遠遠就看到那沙塵中的大軍在號角聲中緩緩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