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妃 第063章 國宴行刺,誰是真凶?

作者 ︰ 葉陽嵐

那線蟲本身細如牛毛,鑽入皮肉之中,如果不細看,皮膚上甚至于連傷口都發現不了。愛睍蓴璩

離的遠了的人根本無從分辨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近的幾個人都瞪大了眼驚駭不已的看著孝宗的手背。

然後下一刻就見他的眉心的皮下迅速升竄起一縷深紅色的血印,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喊一聲就直挺挺的向後倒過去。

「皇上!」坐在旁邊幾席上的嬪妃齊齊驚呼,個個嚇的面無血色撲過去把孝宗扶住。

然則彼時的孝宗已經徹底失去知覺,一動也不動了。

暝宸殿里亂成一團。

彭修和那女刺客對峙,驟然一見孝宗倒地手上力道不覺加重,用力往前一拽。

那刺客即使武功高強也難以和他匹敵,身子立時就如月兌了線的風箏一樣被彭修手里拽著的飄帶牽引著往前撲去。

不過可能是自知無力抗衡,她索性也不再掙扎,只在飛向半空的同時手腕一翻,月兌下腕上佩戴的一只五彩寶石妝點的鐲子。

「小心!」紀浩禹並沒有在意孝宗的死活,卻是一直注意著這邊的戰況,察覺那女人手底下的小動作,就是低呼一聲出言提醒。

彭修自然也注意到了,手腕一收一拉之間就變換了施力點。

那女刺客的身子斜拋出去,砰地一聲砸在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

桌上的杯碟碗筷碎了一地,將她穿著暴露的身子刺的一片血肉模糊。

而她順手拋出去的那只鐲子上也不知道是觸動了哪里的機關,上頭最大的一顆寶石瞬時月兌落,孔洞里三根短針疾射而出——

不偏不倚,正是朝著明樂頸邊的動脈。

「當心!」彭修和紀浩禹俱是眸光一斂,瞬間搶了過去。

明樂本來就已經防備著,剛要側身避讓,不曾想卻是被兩人一左一右各抓了她的一只手臂,生生的將她的動作限制住。

眼見著寒光迫近,明樂心頭一惱。

好在是雪雁和雪晴兩個一直未曾離開左右守在旁邊,此時雪雁便是什麼也顧不得,趁亂仰身往後一摔,同時借助大理石地面上的光滑度斜插過去,足尖一挑將明樂跟前的桌案勾起。

鏘然三聲極為細弱的聲響。

好在那桌面是紅木所制,極為厚實,但三根銀針也是完完全全隱沒在了桌面以下,燈光下只能看到閃著寒光的一點圓形斑點。

桌子懸于半空,然後就瞬時砸下來。

這一次紀浩禹和彭修倒是齊心,各自一掌將那桌面推了出去,砸在暖閣當中的地板上。

孝宗這里亂成一團,柳妃等人尖聲叫嚷著宣太醫。

而彼時那女刺客已經被沖進來的御林軍團團圍住。

明樂也無暇顧及孝宗的死活,月兌險之後立刻甩開紀浩禹和彭修的手,指著那女刺客摔倒的地方道,「快去看看,不能叫她死了!」

敢在招待大興皇子的國宴上公然行刺的,這刺客必定是不會給自己留退路的,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會等人提審問供,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會自己先行自裁,把一切的線索掐斷。

雪雁和雪晴兩個是暗衛出身,都極為機敏。

確定明樂無虞,立刻就奔過去查看,一看之下還是失望了。

「王妃!」雪雁只看了那刺客一眼,就轉身沖明樂遺憾的搖了搖頭。

居然這麼快?

明樂皺眉,快步走下台階。

彼時那女刺客還不曾完全的咽氣,傷痕累累的身子躺在一堆碎瓷片上,眼楮圓瞪,目光渙散,四肢更是痙攣似的一下一下不住的抽搐,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液也是暗紅色的。

「沒救了!」紀浩禹不知何時從後面跟上來,只看了那刺客一眼就淡然的移開視線。

暖閣里,孝宗昏迷,姜太後喝住哭嚎不止的嬪妃們,叫人將他暫且移到後殿安置,緊趕著又叫人去太醫院傳太醫。

柳妃等人哭哭啼啼都擠在孝宗床邊,誰也不肯讓。

「都嚎什麼?皇帝他人還在呢!」姜太後沉聲一喝,面容冷酷而肅穆。

一眾的嬪妃就再不敢觸霉頭,忙是止了哭聲,抽出帕子擦眼淚。

「全都起開,別在那里杵著礙事,一切都等太醫來了再說。」見她們還全都杵在孝宗的床前,姜太後就不悅的又補了一句。

眾嬪妃們都很清楚這位太後娘娘說一不二的性格,哪怕是近期聲望大漲的柳妃也不敢造次,紛紛讓開垂眸立在大床兩側焦躁不安的等著。

因為出事的是孝宗,朝臣們也都不敢大意,三品以上的官員也都一並跟了進來,在外屋焦急的不住往里張望等著看里面的情形。

這邊離著太醫院不是太近,太醫一時半會兒請不來,沒過一會兒倒是宋沛安排好了前殿的事情先行過來復命。

「母後!」宋沛進門,先是遠遠的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孝宗,憂慮道,「皇兄如何了?」

「要等太醫來了才能知道,不過就著臉色和呼吸上看,一時半會兒倒是不要命的。」姜太後說道,語氣依舊冰冷而平靜,不帶絲毫的感情,「前面都安排妥當了?」

「是,兒臣已經命御林軍把整個暝宸殿圍了起來,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殿內的擺設物件也吩咐了諸位大人和夫人們不要隨便亂動,一切維持原樣。」宋沛回道。

孝宗這一出事,整個暝宸殿必定大亂。

這一場所謂的國宴——

自然也就再進行不下去了。

而雖然最直接出手傷人的女刺客已經伏誅,那殿上的一切也還是要作為證據和現場保留下來的。

「嗯!」宋沛設想的極為周到,姜太後滿意的略一點頭,又再問道,「刺客那邊呢?可有什麼線索?」

「刺客已經自裁,沒有收錄到什麼有價值的口供。」宋沛神色凝重的搖頭,說話間就對候在門口的侍衛首領韓爽招了招手,道︰「呈上來吧!」

「是,王爺!」韓爽跨進門來,把手里用黃布提著的一個包裹小心的放在姜太後手邊的小桌上展開,露出里面的幾樣東西。

「這是那女刺客行凶用的銀釵和鐲子,其中都布置了機關,十分的厲害了得。還有從她身上扒下來的耳環和戒指上面也發現玄機。」宋沛指著幾樣東西解釋,「那銀釵的中間做了極細且窄的孔洞,里面灌了特殊的藥液,應當是用來培養那些小蟲子用的。然後鐲子里藏著的則是短針,里頭的彈簧設置威力驚人,之前襲擊五弟妹的那幾根針兒臣也命人從桌子上取下來了,用銀針試過,應該也是涂了劇毒的。至于到底是何種毒藥,還要等過一會兒太醫來了,再請太醫仔細分辨了。」

不管是毒蟲還是毒藥,總之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的非要致人死命才肯罷休了?

姜太後默然不語的听著,最後才對身邊翡翠吩咐道,「你回哀家宮里去,把李太醫給哀家叫來。」

論及用毒之術,李太醫堪稱其中翹楚。

「是,太後!」翡翠態度恭謹的應著,快步出了殿門回去請李太醫。

姜太後沒有再說別的,宋沛也不在意,自顧的解釋完了,就也垂首站在了一邊等候。

又過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柳太醫等幾個這日當值的太醫才火燒似的趕了來。

也是不湊巧,幾個人都是年紀一大把的老太醫了,一路走過來個個滿頭大汗喘息的厲害。

「臣等——」幾人進門,提了口氣就要給姜太後見禮。

「免了,先去給皇帝看看!」姜太後冷著臉出言打斷,抬手指向里面的床榻。

「是,太後!」柳太醫幾個也不過分矯情,領命就背著藥箱進去給孝宗把脈。

幾個太醫輪流把過一遍,卻是誰都沒有發表意見,眼見著柳太醫要湊過去再把第二遍的時候,易明心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出聲打斷,「皇上到底怎麼樣了?柳太醫你倒是給句準話啊!」

「這——」柳太醫一臉的為難,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也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柳妃和榮妃等人在旁邊看著也是干著急,忍不住湊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

柳太醫一張臉漲的通紅,大汗淋灕。

「柳太醫,皇帝到底如何了?你但說無妨!」姜太後手中攏茶的動作頓了一下,開口問道。

「太後恕罪,微臣無能!」柳太醫一籌莫展的跪伏下去,遠遠的對著姜太後磕了個頭,神色尷尬,「微臣剛剛給陛下診脈,可是——可是沒有發現脈象里任何的異常。」

「沒有異常?」姜太後這才重視起來,手下一抖,碗里的茶水就潑出來兩滴落在繡金的鳳袍上,「可是皇帝昏迷不醒,這總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自從事發時候起,明樂也一直在思量整件事情的始末。

如果是紀紅紗和孝宗之間唱的一出雙簧,那麼現在孝宗就應該是裝暈的,而且看紀紅紗一直避于人後盡量低調的作風,也的確像是那麼回事。

只不過麼——

如果只為做戲的話,之前侵入孝宗體內那些線蟲又是什麼?

哪怕那些東西是無害的,孝宗那種人,又怎麼會放心以身作餌拿自己的身體做籌碼來設局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困惑,紀浩禹突然無聲無息的從後面湊上來,把手里把玩著的折扇一抖,掩住口鼻低聲說道︰「大興的巫術里面有一種叫做血絲紅的蠱蟲,進入人體之後會迅速通過血液抵達腦部,並且從身體里分泌出一種效力很強的麻沸散,致人昏迷。」

「所以,成妃並沒有告訴他這種蠱蟲的真實效力?」明樂了然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容。

除非是不知情,否則孝宗是一定不肯配合她來做這場戲的。

算起來紀紅紗這一次也算是下了狠心了,竟是連後果都不顧了!

「有解嗎?」明樂問道,唇齒未動,聲音先行。

「可以解,也可以不解。不解的話,三日之後人就永遠這樣了,直至有朝一日壽終正寢!」紀浩禹道,唇邊帶了絲笑意注意著明樂的表情,「這個結果或許就是你和殷王都最想看到的吧?」

明樂聞言,突然心神一斂,詫異的回頭朝他看去,「看來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姜太後身上被孝宗種了雙生蠱,如若孝宗會死于非命,她也必死無疑,而如果就讓孝宗就此一睡不醒的話——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

只是這件事屬于大鄴皇室之中埋藏最深的隱秘,紀浩禹居然會知道?

見她一直無動于衷的臉上終于露出幾分詫異的表情,紀浩禹唇角揚起的笑容就不覺的更深三分。

「這種蠱毒真要解的話也不難,」下一刻他卻是自動過濾了明樂的問話,又折回原來的話題上,努努嘴示意明樂去看桌上從那刺客身上搜集到的東西,「相較于鮮血,那些線蟲更喜歡那發釵里面的東西。現在它們就聚集于中蠱者的印堂處,只要取那發釵上的殘余液體涂抹到那里,線蟲們自然就會破皮而出。」

所以,紀紅紗就是打著這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主意,鋌而走險了嗎?

因為進來之後兩人都站在外圍沒有往孝宗的床前靠,再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孝宗身上,所以兩人私底下說起話來也算方便。

只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兩人的之間的這點小動作還是沒能逃過站在斜對面的彭修的眼楮。

自始至終他也沒管孝宗的死活,就只盯著明樂的一舉一動。

昌 公主站子在他旁邊,自然也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異樣,循著他的視線看過來,但也不過只就一瞬,隨即就飛快的把視線移開,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來。

這邊因為診斷不出孝宗昏迷不醒的原因,柳太醫等人都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是李太醫很快就到了。

「太後,李太醫來了!」常嬤嬤稍稍彎身下去,湊近姜太後耳邊提醒。

姜太後從茶碗里抬起頭,直接給李太醫打了個眼色,「皇帝昏迷不醒,柳太醫他們幾個都沒能診斷出個所以然來,你去瞧瞧吧!」

「是,太後!」李太醫領命,背著藥箱快步走過去,也按照常規的流程給孝宗檢查了一遍。

相較于柳太醫等人,他倒是要泰定許多,直到最後才是眉心隱約一跳,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身邊離的最近的柳妃問道,「敢問娘娘,皇上遇刺時候的傷處在哪里?」

「傷處?」柳妃皺眉想了一下,「應該是在手背上吧,好像是一些紅色絲線一樣的東西,打在皇上的手背上,然後就不見了。」

李太醫依言去抓起孝宗的手背查看,柳太醫也跟著湊過去道,「手背上我已經看過了,傷口極為細小,連血都沒有滲出來一滴,而且周圍的皮膚也很正常,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李太醫抓著孝宗的手,湊近眼前仔細的分辨了一番,也是贊同的點頭,「的確沒有中毒的跡象。」

「如果不是中毒,那皇上怎麼會這樣?」易明心不悅叱道,「你瞧瞧,皇上印堂那里的紅印是怎麼回事?李太醫你真的確定這不是中毒所致嗎?」

「如果真是中毒,那就不只是印堂,包括指甲、嘴唇、耳後,還有很多的地方都會有跡象露出來。」李太醫篤定說道,「現在雖然不能確定造成皇上昏迷不醒的真實原因,但微臣可以肯定,這一定不是中毒。」

「真是急死人了!」榮妃憂心忡忡的攪著手里帕子,想著就走過去姜太後身邊,不安道,「太後,皇上這樣昏迷不醒,連原因都查不出來,這可不是個事兒啊,您快拿個主意吧!」

姜太後不為所動的垂眸喝了口茶,然後再次抬頭朝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李太醫看去,「你有什麼疑問就問吧!」

「是,太後!」李太醫躬身一揖,這才謹慎的開口道,「據柳妃娘娘方才所言,微臣推斷傷了皇上的罪魁禍首應當不是什麼絲線之類的東西,而應當是活物!」

「活物?」柳太醫聞言就開始倒吸氣,緊跟著就是神色大變,不可思議道,「李太醫你是說——」

「太後娘娘,恕微臣斗膽揣測。」李太醫說道,「皇上不會是無緣無故變成這樣的,如果不是毒物所致,那麼就極有可能——」

李太醫說著,還是下意識的頓了一下,拿眼角的余光小心的打量一眼姜太後的神色才繼續吐出後面兩個字,「是蠱!」

巫蠱之術,雖然在大興國中十分盛行,甚至于皇族都豢養了大批巫醫,但是在大鄴,卻是明文禁止,尤其是在後宮之地,巫蠱厭勝之術更被視為霍亂天下的邪術,一經發現,那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誰都別想開月兌。

李太醫此言一出,柳妃等人齊齊的白了臉,露出驚駭不止的表情,死死抓著手里的帕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姜太後手里端著茶碗紋絲未動,好半晌卻是突然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重重的將那茶碗往桌上一擱,沉聲怒道︰「荒唐!」

「太後恕罪,微臣妄言!」李太醫一個機靈,急忙領頭跪地請罪。

其他人也都魂不守舍的跟著跪了下去。

「巫蠱之術乃是宮中禁忌,你說皇上是被邪術所困,才致他如此的?」姜太後冷聲喝問。

方才的那一股子怒氣一散,她臉上的表情又很快恢復冷靜,看著伏了一地的黑漆漆的人頭,語氣冰冷。

「因為皇上的病癥實在是太過古怪,微臣實在束手無策,所以不得不做此揣測。」李太醫道,「太後,事關皇上的龍體,此事一定不能大意啊!」

「李太醫,你真的能確定皇上是中了邪術了嗎?這麼些年,太後娘娘治宮嚴謹,咱們宮里可從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榮妃道。

「這——」李太醫面有難色,心里略一權衡才鄭重其事的看向姜太後道,「太後,微臣雖然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但此時也唯有朝這個方向才能解釋的通了!」

「母後,如果是這樣不留痕跡的厲害邪術的話,兒臣看那女刺客的資歷倒是未必能夠成其事。」宋沛神色凝重的開口,「從那批舞娘的來歷追查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查出線索。」

煉制蠱物是一件十分講究的事情,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

稍有不慎就會適得其反。

那女刺客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那樣資歷的女子要研習蠱毒並且有所成就並不容易。

「那批舞娘是半年前由一個西域商人進獻入宮的,在朝中沒什麼背景。」柳妃思忖著說道,猶豫之下突然就屈膝跪在了姜太後面前,懇切道,「開始的那段時間臣妾曾奉命去傳授過他們歌舞,可是臣妾對皇上,對我大鄴的朝廷就絕無二心。」

這些事,只要有人去歌舞坊一問,馬上就會擺在明面上,實在是沒有遮掩的必要。

與其等著別人去查,倒不如自己主動招了,反而可以把嫌疑減小幾分。

「這麼巧?」易明心冷哼一聲,有點陰陽怪氣的。

只不過姜太後面前,她終究還是有所顧忌,沒敢露骨的說出來。

姜太後沒有理會她綿里藏針的那一笑,只對宋沛吩咐道,「老四,你帶著刑部的人先過去看看。」

「兒臣領旨!」宋沛拱手對姜太後施了一禮,然後囑咐了韓爽叫他在這里听姜太後的差遣就急匆匆的帶著刑部的幾個官員離開。

孝宗一直昏迷不醒,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雖說是太醫斷定了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可是一國之君突然這樣了,也不是個事兒。

朝臣和後妃們個個都神色不安,焦急的等著。

易明心眸子一轉,像是無意識的,突然瞥了眼一直站在人後自始至終一聲不吭的紀紅紗,狐疑的皺眉道,「成妃,你的臉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這偏殿里所有人的心都懸在高處,寂靜的驚人。

她此言一出,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朝著紀紅紗射了過去。

紀紅紗原就有點魂不守舍的,此時突然被幾十道視線齊齊聚焦起來,竟是心神一亂,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被身邊的蘭琪扶住。

「太後,我——」紀紅紗咬著嘴唇,看上去極為惶恐不安的模樣,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一直跪在地上沒被姜太後叫起的柳妃突然找到了突破口,神色一冷,諷刺說道,「柳妃,本宮听聞你大興的國中盛行巫術,皇上如今這個樣子了,你難道就沒有話要說?」

「我——」紀紅紗聞言,就更是臉色發白,慌亂了起來。

這樣一來,倒是想要叫人不去注意她都難了。

榮妃眉頭深鎖站在旁邊看戲,這會兒就思忖著開口,「太後,臣妾也曾听聞大興的國中十分崇尚巫術,並且皇宮之內但凡有些身份的主子宮里還有會豢養御用的巫醫的。」

說著又抬眸看向紀紅紗,「成妃,咱們姐妹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皇上如今昏迷不醒,朝臣百官們都很著急,你若是能看出些什麼端倪來,自然也是好的。」

她這話說的委婉,倒是給紀紅紗鋪足了台階。

這個該死的女人!當真是狡猾!

易明心心里暗罵一聲,也隨口附和,「是啊成妃,你若是真能解了皇上所中的邪術,也是不小的功勞一件。」

紀紅紗一直死死的捏著手里的帕子,眼神混亂的四下亂瞟,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姜太後看在眼里,目光不覺的沉了沉,頷首道,「成妃,你若有話但說無妨。如今,什麼都不及皇帝的平安更重要。」

紀紅紗看著她,死咬著的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這時候才像是下了決心,突然屈膝朝著姜太後跪了下去,道,「太後,如果臣妾沒有看錯的,傷了皇上的應該是一種叫做血紅絲的蠱蟲!」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一直站在外殿的幾位閣老重臣都忍不住直接闖了進來,不可置信道,「成妃娘娘,您真的確定皇上是中了蠱了嗎?此時非同小可,可不能信口開河啊!」

「成妃,你所言屬實?」姜太後也道。

「臣妾也只是揣測,早些年听我身邊的巫醫提起過,那會兒宴會上攻擊皇上的那些線蟲和她描述過的很像。只是巫術是巫醫們世代相傳的絕技,不會隨便傳授他人,我也只是偶然听到過一次罷了。」紀紅紗說道。

言下之意,她雖然知道,但是巫醫的秘術她不曾經手,並不精通。

「既然有了線索了,那就好辦的多了。」李太醫幾個立刻振奮了精神,對姜太後道,「太後,皇上千金之軀,既然成妃娘娘也不能確定,現在的耽誤之急,最好還是能尋一位通曉巫術的能人來辨別一下。」

巫術在大鄴是明文禁止的,哪怕是背地里真的有人通曉此數,誰又會不長眼的自薦跑到皇宮里來送死?

李太醫的話雖然說的在理,但卻不合實際。

「這一時半刻的,要去哪里找這樣的人?」楊閣老焦急說道,急的原地轉圈。

「三皇兄!」就在所有人束手無策的時候,紀紅紗突然抬眸看向紀浩禹,神色猶豫的試著開口道,「三皇兄此次出京遠游,身邊沒有帶著巫醫隨行嗎?」

豢養巫醫,幾乎已經成了大興皇室一種尊榮的象征。

紀浩禹這樣身份的人,不可能不趕這個流行!

紀紅紗看向紀浩禹的眼神里,不僅有試探,還有討好的成分在里頭。

明樂看在眼楮里,心里不覺的笑了笑——

孝宗中蠱,最值得懷疑的兩個人就是出自大興皇室的紀紅紗和紀浩禹。

所以紀紅紗就先是故意露出慌亂的表情來叫別人注意到她,然後挺身而出道破孝宗中蠱一事的玄機,洗清自己在這件事上的嫌疑。

隨後再把同是來自大興的紀浩禹推出來,叫他出面替孝宗化解危機,這個時候,紀浩禹已經成了眾人懷疑的對象,幾乎是完全沒的選擇,只能任由她拉攏過去。

如此一來,整個事件就可以從兩國的朝廷之間撇清了開去。

而至于下一步麼?

無非就禍水東引——

紀紅紗帶來盛京的烏蘭大巫醫也到了該發揮效力,為主子盡忠的時候了。

其實平心而論,在這件事上,紀紅紗無論是布局和演技都堪稱一流,幾乎叫人找不破綻來。

明樂不動聲色的看著,表情平靜如常。

被紀紅紗牽引著,所有人的視線又都齊齊移到紀浩禹身上。

「你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紀浩禹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肩膀,在眾人滿懷希翼的注視下為難的扯了下嘴角,看向紀紅紗道,「妹妹,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來就不信那些嗎?而且那些老東西,一個個就會故弄玄虛,神叨叨的,這些年我大部分時間都游歷在外,怎麼會帶著個怪物似的的巫醫在身邊?」

紀紅紗的臉色微微一變,不覺用力掐了掐手心——

紀浩禹竟然沒有走她給刻意鋪墊好的台階?

其他人也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只不過大興的這位三皇子殿下素來放浪不羈,凡事都沒個正經,他的話未必也就可信。

「荊王殿下,如今我皇情況危矣,您若是真的帶著巫醫在身邊,請您務必施以援手,救得我皇陛下月兌險之後,我整個大鄴朝廷都會對殿下感激不盡,必當重禮酬謝。」楊閣老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繼續游說。

「閣老大人,您這可是給本王出了難題了。雖然本王貪財,也想著拿你大鄴朝廷所出的一份封賞和酬謝厚禮,可我身邊真的沒有帶著巫醫出門,您總不能叫我給您變一個出來吧?」紀浩禹道,嘴角猶且帶了絲笑容,但這話已經很不中听了——

他是堂堂一國皇子,金尊玉貴,幾時需要把一點謝禮酬勞放在心上。

而楊閣老只不過說了幾句套話,雖然也不是那個意思,但是這麼不軟不硬的一個釘子踫上去,還是叫他啞了聲音,神色尷尬的不知何去何從。

這位大興皇子,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不識抬舉了!

朝臣們交頭接耳,都是面有憤色。

紀浩禹卻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安然站立,左右觀望。

姜太後神色淡漠的看著,垂眸輕輕攏著杯中茶葉久久不語。

紀紅紗跪在那里不能動,此刻便有些急了,扯出一個笑容對紀浩禹道,「那麼三皇兄,這解蠱的法子——」

紀浩禹不肯買她的賬,這一點是紀紅紗不曾想到的,現在反而騎虎難下。

化解這種蠱毒的法子她自是知道的,否則也就不會冒險用在孝宗身上了,只是剛才她沒有一並透露,此時再另外說出來的話,就等同于是叫人懷疑她居心叵測。

「妹妹,我是真的不信這個,你就不要給我出難題了。」紀浩禹不慌不忙的打斷她的話,轉而對姜太後道,「太後娘娘,並非是小王見死不救,而確實是的無能為力,這一次隨我前來盛京的部屬,如今都留在驛館和殷王府兩處,太後娘娘若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叫人過去逐一盤查,看看我有沒有藏私不報,或是我的隨從里面到底有沒有巫醫隨行!」

「你遠來是客,這些老臣們都是掛懷皇帝的安危,一時慌不擇言,老糊涂了!」姜太後淡淡說道。

可是如果找不到精通巫蠱之術的巫醫來替孝宗診治,這事情總不能就這樣擱置下去。

「太後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上昏迷,一定不能這樣拖下去。」楊閣老說道,「實在不行,是不是請成妃娘娘修書一封,派出使節快馬加鞭遞送大興國主,請他們送一位巫醫過來助我皇陛下渡過此劫?」

大鄴國中無人可用,雖說是遠水近火的關系,如今似乎也唯有出此下策了。

最起碼聊勝于無!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姜太後略一思忖,就點了下頭,剛要命人擬定國書,紀紅紗卻是急了。

「太後,來不及的!」紀紅紗忍不住的開口,大聲打斷,「這血紅絲在人體內只要存留超過三日,日後哪怕是解了這蠱毒,皇上也再不能醒過來了!」

本來只需要紀浩禹和她唱一出雙簧,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偏偏那紀浩禹如此的不識抬舉!

如果真叫孝宗一睡不起,姜太後和滿朝文武必定不肯罷休,到時候抽絲剝繭的查下去,她就未必能完全的置身事外了。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娘娘所言屬實?三日之後皇上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朝臣之中立刻就炸開了鍋。

如果孝宗醒不過來,那國中豈不是要大亂了嗎?

「成妃,你說的都是真的?」柳妃幾個也都慌亂了起來,圍過去拉著她追問。

「太後,臣妾所言句句屬實!」紀紅紗道,一咬牙看向姜太後,堅定說道,「太後,事不宜遲,必須要馬上想出來法子替皇上拔出這毒蠱,否則皇上性命危矣!」

她只是想要逼死易明樂而已,若是因此而挑起兩國之爭,無論是她的父皇還是母妃都不會饒了她的!

「可是現在能咱麼辦?就算是派人去大興求援也來不及了。」柳妃臉色發白,頹然的癱坐在了地上。

「我——」紀紅紗咬著嘴唇,想要開口說什麼,緊跟著卻是欲言又止。

「其實成妃娘娘也算是博聞強記,好靈活的頭腦了!」眾人剛要發問,忽而听到有人委婉的一聲嘆息,循聲望去,就見明樂嘴角噙一抹笑,淡淡的看著紀紅紗。

她的表情和神色明明都是再平靜不過的,但就是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這樣臨危不亂看著人的時候就更會給人一種冰冷而壓抑的感覺。

「殷王妃,這個時候你添什麼亂?」易明心不悅的開口斥道。

「我有添亂嗎?我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明樂微微一笑,不徐不緩的往前走了兩步,看著紀紅紗道,「成妃娘娘說是無意間听巫醫提起過一次,就將這蟲子的形態特征和功效都記得這樣清楚,難道就沒順便听听,也記下這蠱毒的解法?還是這種蠱根本就無解啊?」

如果不是無法化解的蠱毒,巫醫在跟她陳述用途和效力的同時,也極有可能會告訴她化解之法的。

眾人聞言,不覺得眼楮一亮。

「成妃,你再仔細想想,可還能記得什麼?」柳妃用力的抓著紀紅紗的手臂,催促道。

「殷王妃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本宮知情不稟?拿皇上的生死安危開玩笑嗎?」紀紅紗心里一惱,怒聲質問,心里也知道到了個時候就只能快刀斬亂麻,一咬牙剛要開口,明樂卻是眸光一閃搶先一步對姜太後說道,「母後,如果皇上真是被叫做血紅絲的蠱蟲制住,明樂或許會有法子替皇上化解此蠱!」

紀紅紗一愣,下一刻就是眼神冰冷的霍的扭頭看向紀浩禹。

紀浩禹明明說是沒有帶著巫醫在身邊的,這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她這邊剛一松懈,姜太後已經點頭應允,「你說!」

「請母後給我點時間,我要馬上叫人回府去取一樣東西過來。」明樂說道,語氣恭敬,儀態從容。

「嗯!」姜太後點頭。

明樂與她略一頷首就轉身招呼了雪晴過來,在她耳邊吩咐了兩句話。

雪晴認真的听著,待她說完就慎重的點頭應下,紀紅紗回過神來還想要再搶先機的時候,雪晴已經奔出殿外很快的消失了蹤影。

「太後,皇上金軀何其尊貴,您要三思,千萬不能任由殷王妃胡來,萬一傷及皇上龍體,那麼——」紀紅紗一個機靈,急忙說道。

「成妃娘娘,現在是你束手無策在先,怎麼,難道是因為我有法子替皇上解蠱,你怕我搶了你的功勞?再或是——」明樂唇角勾起一個冰涼而諷刺的弧度斜睨她一眼,字字清晰道,「難道你怕皇上醒過來?娘娘你這是心虛嗎?」

「什麼心虛?」紀紅紗一下子就惱了,厲聲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為什麼要怕皇上醒過來?我有什麼好怕的?如果我有什麼旁的心思,方才也就不會指明這血紅絲的緣由了。倒是你,你不是大鄴人嗎?你不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嗎?我會知道血紅絲的由來並不奇怪,你怎麼也會知道?還居然連解法都懂嗎?」

她先行點破孝宗中蠱一事,這就是把自己從其中摘出來的鐵證,所以也沒什麼好怕的!

紀紅紗幾乎是越戰越勇,到了後面語氣就越發的凌厲,咄咄逼人。

易明心等人紛紛朝明樂看過去,目光充滿了狐疑和探尋的意味。

紀紅紗心里冷冷一笑,再度轉向姜太後道,「太後,臣妾有事啟奏!」

易明樂手上握著烏蘭大巫醫,而且她也已經掌握了烏蘭大巫醫的藏身之處,這就是易明樂下蠱毒害孝宗的罪證,再加上有之前她為了宋灝的事和孝宗屢次沖突的前車之鑒,這一次她百口莫辯。

紀紅紗躊躇滿志,幾乎勢在必得。

可是不曾想姜太後聞言卻是冷聲喝止,「現在皇帝的安全最重要,一切,都等皇帝醒來了再說。」

紀紅紗卻是忘了——

自從宋灝出事以後,姜太後對明樂這個親兒媳的態度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太——」紀紅紗不甘心的還要再說什麼。

姜太後一個凌厲的眼波橫過去,就頓時叫她把話卡在了喉嚨里,只能不甘心的憤恨垂下頭去。

殿中所有的人都焦躁不安的等著,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之後,雪晴才匆匆折返。

「怎麼樣?我要的東西取來了嗎?」明樂問道。

「是,奴婢已經拿來了!」雪晴壓下呼吸間的微喘之聲,從懷里掏出一件用青布裹著的方方扁扁的東西遞過去。

眾人松一口氣,急忙圍攏過去。

明樂把青布打開,露出里面的一本精裝小冊子,直接交給了李太醫道,「太醫瞧瞧吧,這里頭應該有關于血紅絲那種蠱蟲的記載。」

「是,王妃!」李太醫小心翼翼的接了那冊子過去,飛快的翻閱。

因為孝宗命在旦夕,他也只能飛快的搜尋其中有關血紅絲的記載,但只就大致的翻閱之下臉色就一變再變。

先是詫異,再是驚喜,到了最後,幾乎是兩眼放光的移不開視線。

其他人不明所以,看著他的反應都是莫名其妙。

「有了有了!」李太醫突然驚喜的一拍大腿,把冊子上他正看到的一頁指給了姜太後過目。

其他人不敢往前湊,都遠遠地伸長了脖子觀望。

姜太後盯著那一頁書看了良久,眉頭卻是越皺越緊,最後就抬眸看向了紀紅紗,確認道,「你確定傷了皇帝的就是叫做血紅絲的蠱蟲?」

紀紅紗死死的捏著拳頭,心里暗恨的同時也清楚的知道——

這本冊子,八成就是易明樂逼迫烏蘭大巫醫寫給她的有關各種蠱毒的記載了。

「是,十有八九是不會錯的!」紀紅紗咬牙說道。

雖然擔心孝宗醒來之後會追究她擅做主張的罪責,但是這個時候哪怕是她不承認,姜太後八成也會叫李太醫試用這個方子了——

死馬也當活馬醫嘛!

「可別是十有八九,陛下乃是一國之君,半點閃失也不能有。」明樂開口說道,「成妃娘娘,太後要的是你十成十的肯定!」

這個死丫頭是盼著孝宗會有個什麼萬一,然後再把自己拖下水是嗎?

可是那血紅絲就是出自她手,能有什麼差錯?

而且橫豎孝宗如今是沒事了,想必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把他們暗中設計嫁禍易明樂和殷王府的事情抖出來,他也不敢將自己怎麼樣!

這樣想著,紀紅紗就稍稍穩定了心神,對著姜太後磕頭拜下,「是,臣妾確定!傷了陛下的就是血紅絲!」

「去吧!」姜太後這才放心,以下巴示意擺在桌上那些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物件道,「東西都在這里了。」

「是,太後!」李太醫領命,先吩咐醫童去準備了幾樣東西過來,然後自己從藥箱里取了工具出來,小心翼翼的從碎裂的銀釵里頭刮下一些殘存的粘稠液體,放在器皿里仔細的觀察了,確定其中沒有摻雜額外的毒素,這才照著那冊子上的指示涂抹在孝宗印堂處的血印上。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盯著床榻那邊孝宗的情況。

不過片刻之後,孝宗泛著紅的印堂處就有了反應。

幾個太醫都瞪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許多細如毛發的艷紅色的小蟲子從他的皮下鑽出來,爭相扭動著軀體在他額頭的那一點上穿行不止。

那些東西極為渺小,甚至于肉眼都分不清首尾,但是眼見著這麼多的小蟲子從人的皮膚下面鑽出來,眾人還是頭皮發麻一陣的惡心。

李太醫打了個寒戰,最先反應過來,取來提前準備好的同樣沾有線蟲喜歡的那種藥液的棉球小心的湊近孝宗的額頭。

線蟲們被喜歡的味道吸引,立刻攀附上來。

李太醫謹慎小心的用鐵夾夾著棉球,揮手示意其他人散開,然後把沾有線蟲的棉球放進旁邊桌上放著的一個茶碗里。

「給我火折子!」李太醫道,視線片刻也不敢離開那茶碗。

醫童馬上掏出火折子,吹燃了遞給他。

李太醫揮退左右,自己也身子後撤,遠遠的伸手過去引燃。

那茶碗的底部事先倒了一層烈酒,沾火就著,唰的一下火光竄起,細碎的爆裂聲中有紅色的霧氣散出來。

李太醫早有準備,立刻將左手抓著的碗蓋壓上去。

隔絕了外面的空氣,茶碗里的火苗很快熄滅。

李太醫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那里頭沒了動靜才重新打開碗蓋看了眼里面的灰燼,彼時——

他額上已經大汗淋灕!

「李太醫,怎麼樣了?」楊閣老忍不住湊過來詢問。

「一切都還順利。」李太醫道,又吩咐醫童取了紙筆過來,照著明樂給她的那本冊子抄錄了一張藥方,連帶著那個存著線蟲灰燼的茶碗都一並塞給醫童,仔細的叮囑道,「照方抓藥,和這粉末一起煎了送過來,當心著點,可別出岔子!」

「是,師傅!」醫童應著,小心翼翼的接過那茶碗捧了出去。

「太後,微臣已經照這冊子上頭記錄的方法把陛內的蠱蟲引出來了,如果藥方記錄無錯的話,回頭等陛下服了藥就會蘇醒了。」李太醫對姜太後恭敬的拜下。

「嗯!」姜太後頷首,對幾個太醫道,「你們幾個也辛苦了,這里還是由你們伺候著,一會兒再伺候皇帝用藥。」

說著就徑自起身往門口走去,「其他人都跟哀家到隔壁的屋里去!」

既然化解蠱毒的法子已經有了,那麼接下來就是要處理國宴行刺一事真相的時候了。

「臣等領命!」李太醫幾個都是明白人,立刻躬身相送。

朝臣和嬪妃們更是不敢怠慢,匆匆的跟著她移步到隔壁。

姜太後進門之後就在主位上坐了,待到其他人盡數跟了進來就是一個眼波橫了過去。

門口侍立的小太監們立刻就把殿門關上,一副關門打狗的架勢。

「丫頭,你這份冊子是哪里來的?」姜太後將那冊子往桌上重重一甩,目光如炬直接朝明樂看了過來。

「也是機緣巧合。」明樂說道,微垂了眼楮不叫任何人看出她眼底真實的情緒,「是不是真的有效還不一定呢,母後可否稍安勿躁,先等陛下醒來再說?」

言辭推諉之下,倒是很有幾分閃爍其詞的意思。

「殷王妃,你不會以為只要陛下順利月兌險,這件事就不會再追究了吧?」易明心挑眉,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你出主意幫皇上月兌險是一回事,有人公然于國宴上使用邪術意圖謀害皇上的事也是事實,這件事是一定要從頭到尾的追查清楚的,兩者不能混為一談。你若是知道什麼,本宮勸你還是趁早說了的好,省的再拖下去就說不清楚了。」

「是啊殷王妃,巫蠱之術在我朝一直都是禁忌,您手上的這本冊子,來的還真是神奇!」柳妃也不冷不熱的附和,說話間眉目一轉,別有深意的看了眼一直跟在明樂身後一副事不關己表情的紀浩禹。

「娘娘你這麼看著本王做什麼?」紀浩禹模了模自己的臉,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容貌生的出色,這一笑又極為燦爛,再這麼冷不丁的一句話拋出來,倒是激的柳妃面皮一熱,連忙往旁邊移開視線。

「本宮是說既然荊王殿下有解救陛下的法子,自己拿出來也就是了,何必要等著借殷王妃之手。」勉強定了定神,柳妃說道,「哪怕您是要幫著殷王妃邀功,可是救人如救火,這一次殿下不覺得過分嗎?」

這樣一來,倒是先入為主的把紀浩禹給扯進來了。

「難道本王的話就那麼不可信嗎?還是我之前的話沒說清楚?」紀浩禹卻是不慍不火,從容不迫的慢慢說道,「我說過了,我不懂巫術也不懂蠱,明明知道你們個個都在懷疑是本王圖謀不軌對孝宗皇帝動了手腳,如果我真有解蠱的方子就早拿出來了,何必要平白無故的受這份冤屈?」

巫蠱之術在大興盛行,好巧不巧的偏就是在紀浩禹和紀紅紗兄妹來在場的時候出了這種事,雖然礙于兩國邦交誰也沒敢先提出來,但是無可否認——

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這麼想了。

只是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竟是紀浩禹親口提了出來。

朝臣和後妃們就像是故意掩著臉還被人抽了一個大嘴巴一樣,個個都不覺的尷尬起來。

「殿下您言重了,柳妃娘娘並不是這個意思——」楊閣老干咳兩聲,漲的老臉通紅。

「太後,這件事和我三皇兄沒有關系!」紀紅紗深吸一口氣,打破僵局。

「哦?那難道是和成妃你有關系嗎?」易明心笑道,似乎是更願意听這句話。

「明妃,事關兩國邦交,你說話最好還是慎重一些!」紀紅紗臉色一沉,厲聲斥責。

易明心心有不甘,但也的確,涉及兩國之間的事情,她並不好摻言,只能憤恨的閉了嘴。

紀紅紗心里冷冷一笑,重新整肅了神情,面有愧色的對姜太後道,「太後,有件事臣妾一直沒有機會對您言明,其實一年前在臣妾初到盛京的時候身邊是帶著一位御用巫醫的,如果臣妾所料不錯,今日皇上所中之蠱,應當就是出自她手!」

「什麼?成妃娘娘此言當真?」一眾朝臣齊刷刷的都變了臉。

「成妃,果然是你!」柳妃尖銳的叫嚷出聲,怒不可遏的抬手就先給了紀紅紗一記耳光。

紀紅紗捂著臉,臉上火辣辣的疼,卻是咬牙忍了。

她從來就看不上柳妃這樣出身的人,被她打了一巴掌就更是自認為奇恥大辱。

紀紅紗被打,紀浩禹一聲沒吭的把臉別開一邊,卻是姜太後冷著臉呵斥道,「哀家在這里,柳妃不得放肆。」

「太後,臣妾只是替皇上覺得委屈!」柳妃說道,抽了帕子去擦眼淚。

姜太後斜睨她一眼就不再理會,只對紀紅紗道,「你把話說明白了!」

「太後,柳貴妃她冤枉臣妾了,如果真的是臣妾指使人做的這件事,又怎麼會當眾說出來。」紀紅紗也是眼圈紅紅的,泫然欲泣,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這件事其實另有隱情,因為早在一年前,隨臣妾一同進京的烏蘭大巫醫就已經被人擄走,不在我的身邊了。」

「嗯?」姜太後挑眉。

楊閣老已經本能的開口問道,「那她現在人在哪里?」

說著就對姜太後拱手一禮,「太後,這是個重要的線索,找到擄劫成妃娘娘那位巫醫的人,或許就能找出這一次行刺事件的真凶了。」

姜太後抿抿唇,思忖著點了下頭,對紀紅紗道︰「你說!」

烏蘭大巫醫其人她是見過的,也知道她人的確是在明樂手里,因為之前宋灝曾經秘密叫人送了那巫醫進宮來給她診脈。

只不過打了這麼久的交道,明樂的秉性脾氣姜太後也算模的清楚明白,此刻也不擔心!

「當初叫人潛入驛館擄走烏蘭大巫醫的人,就是殷王妃!」紀紅紗道,每一個字的咬音就格外清楚,像是生怕有誰听差了一樣。

一屋子的人都齊刷刷的朝明樂看來。

「殷王妃,你可有話說?」姜太後問道,語氣冷肅,沒有半點偏袒徇私的跡象。

「母後——」明樂笑笑,那笑容頗為無奈的抬眸看向姜太後。

紀紅紗唯恐她會辯駁求情,立刻搶先說道,「因為烏蘭大巫醫曾是臣妾身邊的人,臣妾一直都有叫人打探她的下落,半個月前終于得知,她人就關在設于殷王府荷塘水榭之下的一處密室里,太後娘娘叫人過去一看便知!」

倒是有備而來,把一切都打探的清楚明白了!

「太後,事關我朝社稷,此事還是寧可信其有的!」柳妃使了個眼色,兵部尚書李成玉就站了出來。

「怎麼?你們是覺得哀家會偏袒殷王妃嗎?」姜太後冷冷說道。

「微臣不敢!」李成玉一驚,連忙跪下請罪。

若是被查出是殷王妃和弒君行刺一事有關,整個殷王府就會遭受滅頂之災,姜太後會維護,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哼!」姜太後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漠然的別開眼去,冷聲道,「那就由李卿家你帶人親自去辦吧!」

李成玉愣了一下,卻也容不得他多想,連忙領命去了。

易明心等人把姜太後的反應看在眼里,都不由的疑竇叢生——

這姜太後未免對易明樂太有信心了一點兒吧?

「太後,烏蘭大巫醫是隨臣妾一同進京的,可是臣妾與她與她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失去了聯系,如今她被人所迫,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臣妾也全不知情,請太後明鑒,不要把此事累及臣妾,乃至于兩國之間。大興和大鄴是多年的友邦,從來都心存善意,這份用心,還請太後千萬不要誤解!」紀紅紗言辭懇切說道。

當年易明樂擄劫烏蘭大巫醫還用「媚情蠱」害她失身于孝宗,將她鎖在這個牢籠里,這個仇她如何能忘?

今天終于是到了要一力討還的時候了。

「成妃娘娘就這麼肯定,今日刺客用以毒害皇上的蠱蟲是出自烏蘭大巫醫之手?」明樂並不否認她擄劫了烏蘭大巫醫的事實,但同樣也沒有正面承認,只就對紀紅紗問道,「難不成還是你親見了她制毒害人?」

「你還矢口狡辯嗎?」紀紅紗冷笑,「殷王妃,事到如今,你也不用白費力氣了,你若是有法子證明那毒物不是出自烏蘭大巫醫之手,那倒是再找一個能制造此種蠱毒的人出來啊?」

「呵——」明樂聳聳肩,妥協了一般輕笑出聲。

「殷王妃一向口齒伶俐,怎麼這是詞窮了嗎?」柳妃自然不會放過這樣落井下石的機會。

明樂冷冷的看她一眼,也懶得和她廢話,卻是眸子一轉,看向易明心道,「明妃娘娘,您也覺得因為我有擄劫烏蘭大巫醫的嫌疑,所以就一定是這次弒君案的凶手嗎?」

易明心心頭一跳,心里狐疑明樂怎麼會突然把矛頭指向自己了,但也還是下意識的開口道,「誠如成妃娘娘所言,除非王妃您能找出另外一個凶手來!」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難得頭一次的口徑一致了。

「因為殷王失蹤的事,你一直都對皇上心存恨意,所以就想出了這樣的毒計要謀害皇上!」紀紅紗勢在必得,語氣越發的狠辣凌厲,「殷王妃,如今馬上就要人贓並獲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明樂微笑,深深的看她一眼,但笑不語。

紀紅紗被她這近乎詭異的笑容震住,突然恍惚了一瞬,然後下一刻殿門就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一人面容冷肅大步走了進來︰「是嗎?殷王妃對朕懷恨在心?那成妃娘娘你呢?你又是為什麼叫人施用蠱毒害朕!」

孝宗醒了,于是一切洗牌重新開始!

他不會容忍紀紅紗在他面前耍手段,如果說他原先的目的就只是針對殷王府和明樂,那麼現在——

紀紅紗也絕對別想活!

紀紅紗如遭雷擊般猛地抬頭朝他看去,見他臉上殺氣騰騰的表情,心里突然涼了一截。

「臣等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紛紛伏地跪拜,楊閣老等幾個老臣更是淚濕沾襟,「上天庇佑,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明樂跪下去,剛好就在紀紅紗的身邊。

紀紅紗的目光如刀子般射了過來。

明樂不過微微一笑,趁著眾人三呼萬歲之際唇齒微啟,慢慢說道,「成妃娘娘,今天的這一局這才正式開始呢!」

「你——」紀紅紗咬牙切齒。

「別驚訝!」明樂仍是不動聲色的微笑,「你自以為與陛下雙劍合璧就能扳倒了我,殊不知你也被人利用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白嗎?」

「你什麼意思?」紀紅紗狐疑,忍不住問道。

「真正與陛下合謀布下今天這個局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你,你只是一顆棋子。」明樂說道,目光明亮璀璨有種洞悉一切的睿智在里頭,微微一嘆道,「可惜你還是顆不听話的棋子,所以現在你覺得,你的下場會是如何?」

紀紅紗被她高深莫測的笑容震住,一時間全然反應不過來。

她覺得易明樂是在說胡話,可是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有一個聲音在不住的告訴自己,易明樂沒有危言聳听,她說的都是真的。

驚懼之下,身後的整片衣衫都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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