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就算了,本王今日叫你來,只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罷了。ai愨鵡」宋灝說道,語氣極為平和,听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
常嬤嬤心里沒底,面上也竭力維持著鎮定道︰「王爺有什麼話盡管直說,老奴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王爺解惑。」
說著又徑自轉向明樂道,「听說王妃叫人綁了老奴過來是因為翡翠的事情,最近太皇太後臥病在床,老奴打理著萬壽宮里的庶務力所不及,拖沓疏忽也是有的,翡翠她口不擇言沖撞了王妃,是老奴管教不嚴,願意領罰。」
「那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情,一個宮婢的幾句閑言碎語我還不至于放在心上。」明樂道,稍稍側目看了眼站在稍遠地方的梁青玉,「而且說到底,那些閑言碎語拖累最多的還是梁大夫,常嬤嬤就是要賠禮,也不該是沖著我的。」
這屋子里四個主子,宋灝、明樂還有慶公主。
秦嘯雖然不是皇族眾人,之前又被孝宗革職在家,令他閉門思過,卻也是功勛顯赫的朝廷命官,也是穩穩當當的坐著。
唯有這梁青玉的身份最是尷尬。
雖然這些天來她在萬壽宮一直都被奉為上賓,但是一沒有官職,二沒有關系,明樂看不上她,慶公主和秦嘯兩個更沒給她投過正眼,最離譜的是宋灝來也也沒給她應有的體面,就當她是隱形人一般的由她跟影衛們一起杵在那里。
「王妃嚴重了,我又豈是那小氣之人。」梁青玉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慶公主她是見過的,只就慶公主這樣身份的人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她也能立刻分辨,今天的事情怕是並不簡單的。
所以哪怕是根本沒有見過秦嘯,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誰都看的出來——
現在整件事的風向已經變了。
明樂的語氣極淡,是真的沒把之前大門口的爭執看在眼里的。
可是——
她借機綁了姜太後身邊的嬤嬤又是做什麼的?
如果是要處理家務事的話,又為什麼要讓自己這樣一個外人在場?
「長公主,王爺,王妃,若是你們要處理萬壽宮的宮務,我在這里多有不便,不如——」梁青玉謙虛的開口,迫不及待的想要擺月兌眼前這尷尬的境地。
「無妨的!」宋灝卻是不等她說完已經開口打斷,「算不得宮務,只能說是些家務事,你留下,當中還有些事情本王須得向你請教。」
听了宋灝的前兩句話,梁青玉本來的心里一喜,下意識就要因為宋灝這是沒有把她當外人,但隨後就又察覺事情不對,心里就開始忐忑了起來。
「是!」梁青玉道,勉強的點頭應下,臉色卻多少有點不好。
宋灝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她,緊跟著就抬眸看向常嬤嬤道,「常嬤嬤你是母後身邊的老人了,服侍了母後多年,都是盡心盡力,這段時間母後病著,你也跟著受累不少,不過關于母後這一次被人下蠱生病的事,本王還有幾點疑慮需要你來替本王解惑。」
「是,王爺想問什麼盡管開口就是,只要是老奴知道的,一定如實回您。」常嬤嬤道,听聞宋灝提起姜太後中蠱的事情,心里警鈴大作,不覺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
「有你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宋灝滿意點頭,停頓片刻就稍稍斂了神色,語氣玩味的垂眸攏著杯中漂浮的幾片茶葉道︰「你說母後的身上真的被人中了雙生蠱嗎?」。
「王爺這是何意?老奴不明白!」常嬤嬤皺眉,臉色很有些驚疑不定道︰「難道這事還會有什麼出入嗎?」
梁青玉的嘴唇動了動,雖然最終沒有開口,可是眉頭擰的卻比常嬤嬤還要緊——
替姜太後解蠱的人是自己,他們把自己留在當場來詢問常嬤嬤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莫不是在旁敲側擊的敲打自己嗎?
「是有些出入,所以本王才忍不住召你前來問個明白。這二十余年你都是形影不離服侍在母後身邊的,對于她的情況你最是清楚不過,這件事也只有你才是最清楚的。」宋灝道,「你確定母後她真的是中了雙生蠱嗎?」
常嬤嬤的臉色變了變,猶豫半晌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梁青玉听了,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爺您是在懷疑什麼嗎?太皇太後的病是我診的,那蠱也是我給引出來的。難道王爺是懷疑我斷錯了癥?還是——」
姜太後的病癥她診斷過,再者了,如果姜太後身上不是被中了雙生蠱,主子就不會多此一舉叫自己費事接近宋灝來給她診治了。
顯然宋灝此時會問這事兒不是偶然,難道——
是殷王妃在他面前倒騰了什麼是非,想要陷害自己嗎?
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了。
「梁大夫你的醫術本王是信得過的,若不是這樣,本王也不會放心把太皇太後的病情交給你來一手打理。」宋灝抬手,再次打斷她的話。
梁青玉想想也是,這才放心,滿眼狐疑的看了常嬤嬤一眼。
常嬤嬤被宋灝問的也是一副迷茫的神色,為難道︰「老奴愚鈍,王爺的這番話老奴就真的听不明白了。且不說梁大夫近來給太皇太後解蠱並且調理身子已經大有成效,單就說當初,那個巫醫也是王爺親自送進宮里來給太皇太後診的脈,娘娘身上被人中了蠱也是那巫醫說的,老奴一個不通醫理的奴婢,怎麼會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王爺現在若是有什麼疑慮,您問老奴,老奴也不能給您說出個頭緒來啊!」
「王爺!」梁青玉听的膽戰心驚,面上卻是竭力維持鎮定,不可思議道,「太皇太後的脈我也診過,的確是雙生蠱入體的征兆,並且——現在娘娘的身子不是在逐漸康復嗎?」
「阿灝已經說過了,他不曾懷疑過你,所以梁大夫你大可以稍安勿躁,我們夫妻,都不是耳根子軟,言而無信的人。」明樂微笑著開口,那笑容那未達眼底,確認道,「所以梁大夫你可以肯定,母後身上的確是被人中了雙生蠱的是嗎?」
「我當然肯定!」梁青玉不悅,臉色也變得難看,「王妃若是不信我,橫豎現在太皇太後的病情已經穩定了,您大可以再叫人去另外尋訪精通醫理的人再確診就是!」
「那就不必了,梁大夫為了救治母後甘冒奇險,你的話,我也沒有懷疑的道理。」明樂一笑,說起話來竟是出奇的干脆,叫梁青玉更加的狐疑。
因為從一開始這殷王妃對她就不假辭色,這會兒卻是這麼立場鮮明的表示相信她?
這死丫頭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邊梁青玉正在全力戒備著,明樂卻是不再理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雪雁。
那冊子常嬤嬤是認得的,就是之前烏蘭大巫醫留下的那一本。
雪雁會意點頭,捧著冊子翻到記錄雙生蠱相關內容的那一頁,口齒清晰的念了起來。
常嬤嬤听著,一張臉上的表情如同被堅冰凍住了一樣,隱隱直覺似乎是覺出了什麼,但細想之下還是想不通透。
「依照烏蘭大巫醫的描述,這雙生蠱的雌雄蠱蟲起到互相牽制的作用,雙方都以各自寄主的活血為食,若是雌性蠱蟲寄主的身體出現任何損傷,那麼雄性蠱蟲依附的寄主就會立刻受到牽制和影響,兩為一體,生死共存。」明樂靠在椅背上安然靜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座椅的扶手慢慢說道。
「王妃到底是要說什麼?老奴真的不明白!」常嬤嬤道。
「常嬤嬤可是听清楚了?那里面說的是,一旦雌性蠱蟲寄主的身體出現任何損傷,那麼雄性蠱蟲所依附的寄主就會‘立刻’受到牽制和影響。」明樂耐性很好的重復,「里面說的是‘立刻’二字,這兩字的含義,常嬤嬤該不會也不明白吧?」
場面猛的心頭猛地一跳,著實再怎麼老練,面孔也是瞬間僵住。
「烏蘭大巫醫被我囚禁已久,根本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樣,而且後面又有梁大夫替母後診脈,她們兩人恕不相識,也沒有串通的嫌疑,所以綜合她們兩人的診斷結果來看,母後的身上的確是被人中了雙生蠱,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明樂臉上的神色淡淡的,就那樣看著她,回憶著緩緩說道︰「那日在暝宸殿,孝宗因為血紅絲入體而一度昏迷不醒,當時母後就在身邊,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好吧,我們姑且就當那血紅絲只是致人昏迷,並無性命之憂,所以還不及牽引雙生蠱的發作。可是常嬤嬤你還記得麼?隨後的一天一夜之間所發生的那些事?後來李太醫診斷出有人在血紅絲上做了手腳,致使孝宗當場毒發,並且在一系列事情的刺激下幾度吐血。時候我又詢問過李太醫,李太醫也對我言明,當時孝宗的那個狀態,如果控制不好自己的心境,其實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可能。可即便是在那樣命懸一線的情況下,全程下來,一直到母後帶著昇兒離開,她都是好好的,並沒有受到絲毫的牽制和影響,反而是一直堅持到回了萬壽宮才發作起來,一病不起。常嬤嬤覺得,這樣說的通嗎?」
這些細節,若是放在一般人的眼里,是決計不會多想的。
甚至于那小冊子上記錄的「立刻」二字,都極有可能被忽略掉。
這個殷王妃當真是心細如塵,不僅如此,更是思維縝密,敢想敢做,居然只通過這兩個只就設想了這麼多。
常嬤嬤的心里涼嗖嗖的,以前就常常听姜太後感慨,說是明樂這個丫頭不簡單,是以她對這位年紀不大的王妃就一直戒備著,竭力不留下任何的破綻和把柄。
不曾想這唯一的一次動作,就這樣被她拿住了把柄了。
梁青玉也是听的驚疑不定,腦子里更是糊涂的很——
姜太後的脈象明明就是雙生蠱入體的癥狀,之前暝宸殿那里事發時候的細節她都沒有親見,可如果明樂所言屬實的話,這又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常嬤嬤張了張嘴,正欲辯駁,但是不知怎的,看到明樂唇角揚起的一個弧度,突然就有點怯場,還沒說什麼,就先覺得自己像是個跳梁小丑一樣,說什麼都沒有用。
誠然,明樂本來也沒準備理會她的任何言辭。
她不辯駁,反而更合心意。
而且只就常嬤嬤的這個反應,她心里就更是篤定的知道——
如果說之前她對自己的推斷只有九成把握,那麼現在就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了。
「嬤嬤你不說話,是也覺得我這些話都在道理上吧?」明樂笑道。
常嬤嬤用力的抿抿唇,抱著最後一點糊弄的心思,咬牙道︰「那按照王妃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太皇太後所中的不是雙生蠱了?所以並沒有受到先帝生死的牽制?」
「這怎麼可能!」梁青玉月兌口驚叫出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一次她的真的震驚,從來沒有過的震驚和無措。
姜太後分明就是中了雙生蠱的,就是現在那蠱蟲也還留在她的體內,這一點她可以肯定。
「梁大夫稍安勿躁。」明樂斜睨她一眼,仍是面帶笑容看著常嬤嬤,「我之前就說過,我相信梁大夫和烏蘭大巫醫的診斷。可是就暝宸殿刺客事件上來看,母後和孝宗之間的生死其實並不受妨礙,這話你們也不該反駁的是吧?」
秦嘯和慶公主只是被請了來,對于其中內幕也是頭次听說。
秦嘯嗜酒如命,是不喝茶的,只單手托著那個彩釉的茶碗把玩著,語氣散漫道︰「王妃這話道理是有的,可如果不是受到先帝的牽制,那麼後來太皇太後臥病,一度性命垂危這事兒又當如何解釋?總不能說是太皇太後為著配合那人的死,而偽裝出來的吧?」
他這說話的方式極其不恭,若是放在往常,肯定是要遭詬病的。
可宋灝和明樂這幾個人都對他的脾氣習以為常,倒是沒有計較。
「這很簡單,因為母後後來會病倒並非偶然,而是有人為著做成她是被孝宗身上蠱蟲牽制的假象而對她用了可以產生雷同效果的藥物,借以蒙蔽了太醫。」明樂道,不言而喻,那個對姜太後用藥的人就是常嬤嬤了。
「王妃的意思,難道是老奴做的手腳嗎?」常嬤嬤怒道,臉色有些漲紅。
心里雖然佩服明樂的判斷能力,但她也清楚的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只有咬死了這里,才有希望扳回這一局。
「難道不是嗎?」明樂反問,眸子雪亮清澈的看著她。
「自然不是!」常嬤嬤道,「如王妃所見,那天國宴開始到刺客事件發生,從頭到尾老奴都是服侍在太皇太後身邊的。好,就算是如王妃所言,是老奴借機對天皇太後用藥意圖瞞天過海的騙過所有人去,那麼老奴又為什麼不在先帝毒發的當場就用了那藥,而又要拖到回了萬壽宮之後,反而給了您這樣的把柄,叫您來懷疑指證的?」
「那是因為,你當時並不曾將需要的藥物放在身上。」明樂說道,咬字清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常嬤嬤被噎了一下,臉色微變。
然後就听她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常嬤嬤你服侍在母後身邊,幾十年如一日,而這宮里又是個什麼地方?後宮的那些嬪妃,個個都盯著萬壽宮,幾乎要成精了,孝宗他更是片刻不離的注意著這里的一舉一動。你手上掌握著那樣巨大的一個秘密,就更要謹小慎微,拿藥你會隨時隨地戴在身上等著被人撞破嗎?常嬤嬤你能在母後身邊服侍這麼久,一直都謹慎穩重。並且這麼多年都相安無事,突然去出席一次國宴,你怎麼就能提前預知孝宗會遇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時候因為沒有帶著那藥在身邊,你也當是極壞了,可是無計可施。因為如果你中途離席,隨後母後就出現差錯,我勢必懷疑。所以你就刻意的按捺下來,一直等到暝宸殿那里事畢才趕緊的對母後用了藥,造成她被孝宗中毒體虛牽制的假象。畢竟我們這些人之間沒有人懂得巫蠱之術,更別提是這麼難纏的一味雙生蠱了。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卻沒有想到我逼烏蘭大巫醫留下的冊子上也會有這麼一筆記錄吧?」
明樂長出一口氣,起身走過去,從雪雁手里取過那本小冊子,揚手拍在常嬤嬤的臉上。
下一刻,她臉上表情突然冷厲了下來,看著常嬤嬤,字字陰冷道,「烏蘭大巫醫的道行不夠,可是她雖然不知道雙生蠱的解蠱之法,但是對那蠱的功效卻是十分清楚的,並且很是引以為豪。而恰是她事無巨細留下的‘立刻’二字,暴露出了你在這件事上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破綻。我說的,對不對?可別告訴我,你現在還要堅持,母後之所以會病了這麼久,就是因為受到孝宗死亡一事的制約!」
常嬤嬤暗暗咬牙,臉上表情雖然一直維持鎮定,心里多少是有些憤恨的慌了。
「凡事都要有理有據,王妃你懷疑是一回事,解釋不通那也是您自己的事情,憑什麼就要懷疑到老奴的身上來?難道就因為老奴是太皇太後身邊的人?」常嬤嬤冷著臉質問。
「難道只憑這一點還不夠嗎?」明樂莞爾,「母後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人不知,若不是她身邊信得過的人,如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事情做的這樣逼真,而且天衣無縫?」
「王妃!您這是欲加之罪!」常嬤嬤冷哼一聲,愣是端出了倚老賣老的架勢替自己辯駁,「就算老奴是近身伺候太皇太後的,可是王妃您也不看看,這萬壽宮例外有多少的人,哪怕是太皇太後身邊的,也不只是老奴一個。王妃您今日這一頂大帽子叩下來,是生生要了老奴的命嗎?」
「王爺!」常嬤嬤說著,就露出憤怒的神色,卻是徑自扭頭看向宋灝,道,「老奴服侍太皇太後三十余年,從來就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閃失的,從以前的將軍府,到後來入宮,這麼多年,老奴是什麼樣的為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王妃她是新婦進門,又是個年紀小的,今兒個王妃說什麼我老婆子姑且不論,可是王爺您呢?就算王妃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有道理,這里里外外有多少的人,難道您也懷疑老奴不成?」
宋灝是姜太後的親兒子,眾所周知常嬤嬤是姜太後的心月復和左右手。
明樂對她不敬姑且還不算什麼,可是宋灝若是半點情面都不顧的話,傳出去就要淪為世人的談資笑柄,更有甚者,還有可能遭到御史的彈劾。
當然,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還沒有哪個御史敢去彈劾他的。
常嬤嬤這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臉面在向宋灝施壓,不曾想宋灝聞言卻是笑了出來,遺憾的搖頭道︰「常嬤嬤,你服侍母後勞苦功高本王是會記在心里的,可是眼前的情形你難道還分辨不出?今日我們過來,不是因為樂兒懷疑你,而是——向你要一個說法的!」
他們會來,並不是為了取證,而是已經做了定論,來做最後的決斷的。
常嬤嬤勃然變色,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其實之前傳聞明樂和宋灝之間不和的流言,她一開始就是不信的,只當是這兩口子合計了什麼計謀針對梁青玉的。
梁青玉的來歷,雖然沒人提前給她打過招呼,她卻是一眼就能看穿。
雖然知道明樂一旦出手,這個女人就全無活路可言,可是——
她自己潛伏在姜太後身邊這麼多年更是不易,甚至于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這三十多年之間,自從起初接了任務安頓下來之後,主子那邊就跟她徹底斷絕了一切的聯系。
這樣的見效甚微,哪怕知道梁青玉是自己人,她也不會為了這麼個心思蠢笨的女人出面。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梁青玉留在這里不可能是主子的意思。
所以,這個女人的死活,她不會去管。
可是千算萬算,卻是怎麼都不曾想到,這一次宋灝和明樂擺的這一句竟然是針對她的。
「本王重新叫人查過了,當初你是江湖曹莽出身殺手,做的是刀口舌忝血的買賣,後來因為執行任務失誤被你所屬的組織追殺,陰錯陽差,是母後花重金替你了結了那件事,從那以後你就一直跟在了母後的身邊服侍,三十年如一日,不可謂不是不是主僕情深。」宋灝喝一口茶,卻沒去管常嬤嬤的表情,只就垂眸盯著手里茶碗緩慢的說道,「你跟在母後身邊,已經有整整三十年了對吧!」
常嬤嬤沉默。
因為知道,宋灝這時候提起這段往事,已經不是在和她討論主僕情義了。
她不語,宋灝也不介意,只就只顧的繼續說道,「母後身上,初見雙生蠱的癥狀,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宋沐剛剛繼位之後。你可以不承認,或是推月兌,玲瓏和翡翠也都是母後近身的侍婢,隨時隨地都可以接近母後。翡翠七歲入宮,跟在母後身邊八年,玲瓏是10歲入宮,十二歲才到母後身邊,服侍了六年。再至于其他的宮女,則都不是可以隨時近母後身邊伺候的了。而且母後病發的那一晚,小皇姑也一直陪在身邊,也沒見過其他人貼近母後的身邊去。」
常嬤嬤了然,原來這段時間宋灝並不是毫無作為,在造成一種他一心撲在前朝政事上的假象的同時,其實更是在暗中把她查了個底掉。
哪怕當年主子的安排再怎麼周密,她的身世那一段上完全的不露跡象,可同時也有太多她從來不曾在意過的別的蛛絲馬跡露出來。
常嬤嬤咬著牙,一聲不吭。
這個態度擺在那里,已經無異于默認了一切。
梁青玉的腦子里亂糟糟的千頭萬緒的不住的思忖著,心里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怎麼這常嬤嬤難道也是自己人嗎?
一個潛伏在姜太後身邊三十多年的人?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擺在那里,可是明明有這麼一個眼線在這里,主子又為什麼還要她來走這一趟?
常嬤嬤做成姜太後是被雙生蠱牽制毒發的假象,主子又派她來替姜太後解蠱。
並且當時也囑咐了,叫她做完這件事後不得在盛京逗留,馬上離開。
所以呢——
主子費了這麼多的心思,其實就只是為了息事寧人,把姜太後中蠱一事的內幕掩藏下來。
如果她走了,今天就沒有了指認常嬤嬤的這一說了。
到了這會兒梁青玉才恍然大悟,這件事明明是皇室的隱秘,宋灝和明樂又為什麼不避嫌要她在場的原因。
這里沒有外人,回頭常嬤嬤一死,消息傳回去,主子第一個遷怒的就得是她,會不會以為是她為了攀附宋灝而葬送了常嬤嬤?
因為她一意孤行的自主主張,拔掉了主子費心安排潛伏在這里三十年的一條暗線——
她會是什麼下場?根本就連想都不用想。
這是——
借刀殺人嗎?
思及此處,梁青玉就臉色煞白,心里抖成一片,雙腿都隱隱打顫,卻只能強撐著不叫自己露出更多的馬腳來。
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
或許他們會留她在這里,只是為了幫著證實雙生蠱一事,或許他們還不曾洞悉她的身份和用意呢?
梁青玉垂下眼楮,死命的用指甲掐著掌心,試著叫自己冷靜。
「這樣說來,一切都是常嬤嬤在作怪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慶公主忍不住微微蹙眉,疑惑道,「可是前後兩個人都診斷出皇嫂確實是被人中了雙生蠱了,樂兒之前不是也說這件事是做不得假的嗎?現在又要如何解釋?」
「母後此次重病之狀是人為偽裝出來的,而烏蘭大巫醫的診斷又不可能摻假,那麼現在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母後她的確是被人下了雙生蠱不假,可是與之互相牽系的另一只雌性蠱蟲卻不是從孝宗體內引出的那一只。」明樂道,語出驚人,打破了所有人的沉思。
尤其是常嬤嬤,聞言,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不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姿容絕艷的少女。
「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母後被人中蠱也不是在十五年前,而是在更早之前了。」明樂直視她的視線,不避不讓,「阿灝叫太醫院的人連日來翻查脈案,早在二十八年前,也就是母後被的宗皇帝迎娶為太子妃之後的不幾日曾經突如其來發過一場怪病,當時去診脈的是已經過世了的曲太醫,脈案顯示那時候母後的脈象十分之紊亂,他試了許多的方子都不見成效,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隔了兩日,母後的病卻是奇跡般的自己康復了。那個時候,應該才是母後真正中蠱的時機吧?」
明樂和宋灝當仁不讓,一口氣說了很多,可是常嬤嬤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著,不置一詞。
她能說什麼?
宋灝有言在先,他們今天綁了她來,並不是要求證什麼的,就是拿她來治罪的。
這個兩個人都是說一不二的,既然認定了的事,還需要多作辯解嗎?徒勞而已。
而且——
也確實用不著多說什麼,因為——
雖然他們之前的那些話全部都是推論出來的,但是無可否認,那都是事實。
三十多年前的舊時,都被他們這樣精準無誤的翻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也唯有要死了牙關裝啞巴了。
萬一再多說了什麼而又叫這兩個人精再從里面拿到什麼把柄,就更是了不得了。
「既然王爺和王妃已經定了老奴的罪責了,也是多說無益。任憑處置,悉听尊便!」常嬤嬤苦笑一聲,終究還是覺得不甘和遺憾。
自己小心翼翼的掩藏了三十年,就連素來被稱為精明的姜太後都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不曾想最後卻是徹頭徹尾栽在了兩個晚輩的手里。
說是她會服氣才怪。
「帶下去處置了吧!」宋灝擺擺手。
姜太後既然沒來,就說明她也沒什麼話想問,再者了,面對這麼一個自己信任了多年卻包藏禍心的人,也只會叫她徒增傷感。
而至于是否要審訊常嬤嬤敲定幕後真凶麼——
她是不會說的!
她這樣的身手,說是殺手出身,實則八成就是暗衛了。
這樣的人,又是死忠著在這里蟄伏了整整三十年,怎麼可能供出她的主子來?
說了也是白說。
「是!王爺!」雪雁領命,指揮明樂的影衛把人押著下去。
常嬤嬤倒也沒反抗,很順從的跟著走了。
行過明樂身邊的時候,明樂突然神色復雜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常嬤嬤,你我雖是注定了敵對的立場,可是今日我拿你的手段多少是有些欠著光明磊落的,抱歉了。」
常嬤嬤聞言,一直毫無表情的臉色突然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搖頭道,「各為其主,只看誰更技高一籌。王妃你心思縝密,老奴佩服。其實你今日若不是出手在先,我也必定不會束手就擒的,甘拜下風!」
曾經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就傷了宋灝,足見身手一流,是何等的厲害。
若不是有明樂在大門口鬧了那麼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叫她想歪了,真要靠著雪雁雪晴這些人去拿她,都未必可以達成。
明樂心里苦笑一聲。
雪雁等人就押著常嬤嬤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走吧!」宋灝起身走過去,輕輕的攔住她的肩膀。
「嗯!」明樂點頭,兩人相攜離開。
慶公主和秦嘯各自都還處在復雜的情緒波動中,腳下步子卻不遲疑,跟著一起出了這偏殿。
長安一揮手,帶著影衛火速撤了。
瞬間之後屋子里就變得空蕩蕩的。
梁青玉臉色慘白的站在那里,從頭到尾竟是無人理會的。
待到眾人離去,她強撐在那里的雙腿才是猛地一軟,跪倒在地,全身上下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常嬤嬤居然也是主子的人?
怎麼會這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她還哪里有活路可走?
為什麼當初她要對宋灝動了心思?為什麼不本分一些,完成了主子吩咐的事情之後就自行離開?
雖然今天常嬤嬤落網完全是她自己失手留下的破綻,被人發現了端倪。
可是——
她在場啊!就憑這一點,她就洗不干淨了!
怎麼辦?怎麼辦?
哪怕是現在悔的腸子都青了,卻也是晚了。
梁青玉癱坐在地上,良久之後突然想到了穆蘭琪,頓時眼楮一亮,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奔出了門去。
因為宋灝和明樂沒有處置她的命令留下來,所以院里的侍衛也就只當看不見她,任由她直接奔出了萬壽宮的大門。
之前邱容華等人之間看見宋灝愣著一張臉進了萬壽宮的偏殿,眼楮都隱隱發光,想來里面定會為了納妾的事鬧個人仰馬翻,等著看熱鬧就死活也不肯走。
不曾想這會兒先是看到宋灝和明樂出來,雖然彼此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但卻是十指相扣,一副你儂我儂的模樣,往正殿姜太後的寢殿方向去了。
一眾人正看著稀奇,就被慌不擇路沖出來的梁青玉驚嚇的不輕。
等到回過神來,卻見那女人神色慌張的已經奔出去老遠。
「這——這個什麼情況?」李貴人等人都有些模不著頭腦。
「什麼情況?」邱容華反應了一下,隨即得意的笑出聲音,「這不明擺著麼?雨過天晴了!本宮說什麼來著?爛泥扶不上牆,攝政王和王妃是什麼人,豈是那麼個下賤的玩意兒能夠插的進去的。」
戲看到這個份上,似乎也就到頭了。
幾個妃子有人失望有人得意,也就各自散了。
這邊梁青玉剛跑了出去,雪雁得了探子傳信就去告訴給明樂和宋灝知道。
「王妃,那梁青玉出了萬壽宮,直接奔泰和宮的方向去了,當是去找什麼人的吧!」雪雁說道。
「泰和宮不是以前成妃居住的地方嗎?」秦嘯勾了勾唇角,饒有興致道。
「難道成妃的隨從里頭還有他們的人?」慶公主神色凝重,滿面憂色。
「從常嬤嬤的表現上來看,那人應該是個很有手段,並且御下和嚴的主兒,就算那里面真的有他的探子,哪怕是把人都抓回來也別指望能問出什麼來。」秦嘯撇撇嘴,不以為然,「而且她現在過去也已經晚了,兩天前荊王離京的時候已經順帶著把以前成妃宮里的那些人全都帶著走了。」
以前紀紅紗從大興帶來的宮人和侍衛,現在她人都沒了,自是要處理掉的。
正好紀浩禹在這,交給他帶走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所以哪怕那些人里真的有貓膩,梁青玉去了也只會撲空。
「隨她去吧,今天這事兒之後自會有人處置她,也省的我們費事了。」宋灝說道,面色微涼,轉而又對雪雁囑咐了兩句,「吩咐下去,如果她要出宮也不必攔著,叫她走吧!」
她和明樂都不擅長折磨人,這梁青玉居然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了,如果只是一刀殺了還覺得不解恨,所以不如直接放她去自生自滅算了。
橫豎——
她也討不到好下場。
眾人對此都沒有異議。
只是一想到常嬤嬤和梁青玉背後那人就都還是放心不下,臉上神色都緊繃著放松不了。
「小皇姑,你和秦指揮使先行一步吧,我和阿灝說兩句話!」明樂說道,對慶公主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他們沒有逼問常嬤嬤,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秉承著對姜太後的尊敬之心的。
可是這會兒要直接去面對面的詢問她了,每個人的心里卻都沒有底。
一個鋪展了三是余年的局,姜太後對此不可能是一無所知的,這會兒——
她還說出來嗎?
秦嘯和慶公主互相對望一眼,就先行一步往姜太後寢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