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茂生頭皮發麻,見她掀了桌子才知道她是真的動怒,心里有些毛毛的,卻還是故意梗著脖子叫嚷,「好啊,你竟然為了那個才見了幾次面的小子跟我動手,枉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的看待,你現在是鬼迷心竅听不進去話了是吧?我一片好心你卻當做驢肝肺,我——我——」
柳茂生說著眼眶都紅了,尉遲瑤的力氣,椅子撞在他腿上的那一下真不是鬧著玩的。
尉遲瑤冷著臉,目光銳利如刀一樣死死的盯著他。
柳茂生被她這樣看著,仿佛為了自壯聲勢一般,越發大聲的湊上來,怒氣沖沖道︰「今天你必須要給我交個底,你跟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會是——不會是——」
他說著就不可置信的眼楮瞪得老大。
尉遲瑤剛剛從才從疼痛中緩過來,腦子里一直有些發空,此時被他一再的刺激情緒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她的目光敏銳一掃,剛好瞄見旁邊牆壁上用作裝飾的長劍,一個箭步過去,幾乎完全不等柳茂生反應已經拔劍出鞘,劍鋒涼涼的貼在了柳茂生的頸邊,冷聲道︰「你再胡說試試看?」
柳茂生瞠目結舌,眼珠子幾乎都要從眼眶里瞪出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不過他卻知道,尉遲瑤就算再怒也不會為了這事兒傷他,索性心一橫臉紅脖子粗的質問道︰「我不過是說了兩句,你就對我亮刀子?現在說你們之間沒事我都不相信了,你說,你是不是也對那小子動心思了?」
若是換成尋常閨秀,當眾听他這樣的一句話只怕都要當場羞憤撞死了。
好在尉遲瑤不是。
柳茂生的模樣像一只爭斗中的公雞。
尉遲瑤在他的逼問之下神色突然恍惚了一瞬,然後下一刻卻清晰的吐出兩個字︰「不是!」
她這話出口,柳茂生反而一時無措。
然而下一刻,就听尉遲瑤剛毅且冷靜的聲音字字傳來︰「但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我知道你和舅舅都是為了我好,可你若是再用類似的字眼來詆毀他,就別怪我真的跟你翻臉!」
尉遲瑤說完就撤了劍,轉身又歸于原位。
方才這一番動怒,又消耗了她不少的體力,回頭掛好了寶劍她便就勢撐著牆壁喘了兩口氣。
柳茂生看著她背影,無奈的搖搖頭,想說什麼又覺得無從說起。
尉遲瑤的腦子里空蕩蕩的,總覺得有點輕飄飄的感覺。
她扶著牆壁緩了好一會兒,就連身後的柳茂生許久不曾做聲都沒注意,好半天她緩過勁來回頭,卻見大門口背著日光站著的卻是剛剛換了衣服回來的易明爵。
外面的光線太過明亮,一時叫她看不到那少年臉上真實的色彩,但是看他的這個樣子,卻不知道已經站在那里多久了。
尉遲瑤皺眉,她突然起了一個念頭——
他不會是在方才自己和柳茂生爭執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吧?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強壓下心里那麼一點別扭的情緒,尉遲瑤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
易明爵舉步走過來,一步一步,直直最後逼近她身前,只在一步開外的距離站定。
少年的神色顯出少有的莊重,看著她的目光中卻透出異樣的火熱和光彩,他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說的認真且仔細︰「給我一個機會吧,既然你承認在你心里我也佔有一席之地,那麼就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靠近你,讓我們試著相處一段時間看看,我不強迫你一定就要接受我,但是至少,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試一試不好嗎?我不知道你真正需要的到底是怎樣的男子和你相伴,你可以跟我說,我可以試著改,但是不要從一開始就將我拒之門外好不好?」
最後的幾句話,他的語氣誠懇的近乎卑微。
尉遲瑤看著他眼中的光彩,心里五味陳雜。
「你——都听見了?」半晌,尉遲瑤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她本就聰慧,只在這一瞬間也恍然反應過來,她方才是痛的糊涂了才會中了柳茂生的激將法,柳茂生那廝平時就滑頭的很,如果真是覺得她和易明爵之間有什麼,湊上來插科打諢套消息才是他會做的事,怎麼會那麼好心,還一板一眼的來給她說教?
「我知道這樣做有欠光明磊落,可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會把心里說給我知道。」易明爵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尷尬,但是很快恢復如常,「我們就這樣約定了好不好?我不用你馬上給我答案,你不是總說我還是個孩子嗎?你給我三年時間,如果這三年之內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或者——」
易明爵說著,突然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便有了幾分不愉道︰「或者在這期間你遇到了別的叫你心儀的男子,我都答應你,再退回原來的位置,一輩子就只將你視做知己和姐姐來看待!」
說是三年之約,只要她肯讓步,他就有信心!
他說的懇切,尉遲瑤本來是下意識的就要循著以往的習慣想要拒絕,可是突然想到之前明樂跟她說的話就又猶豫了。
半晌,她喃喃說道︰「你是說三年嗎?」
易明爵的眼楮一亮,強壓下心里瞬間沸騰的情緒,道︰「你若是覺得時間不夠,我們可以再延長。」
尉遲瑤聞言,卻是笑了,道︰「我今年已經十八了!」
易明爵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這話的具體意思,然後便听她自嘲道︰「三年之後,我就真的要變成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
「那豈不是正好?」見到她的情緒有所好轉,易明爵也是見好就收,笑道,「到時候我風華正茂,剛好等你老到沒人要了,我娶你,這樣成功的幾率還要大一些!」
尉遲瑤被他噎了一下,終于無奈的露出一個笑容。
這少年的執著和堅韌,叫她縱使有諸多理由和顧慮——
想要拒絕他,都是太難太難。
易明爵上前一步,將她的兩只手都收握在掌中,「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尉遲瑤垂眸看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神色凝重。
「這樣做值得嗎?」她問,抬頭對上易明爵的視線,「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戰爭和殺戮,只是為了我就這樣的勉強你自己,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爵兒,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的未來原是可以錦繡太平一生繁華的,今天你做出這樣的決定,真的想好了嗎?我怕有一天你會後悔,如果等到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走的這條路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那樣的話,我會覺得愧疚和難過的。我知道我是自私,不願意為你放棄屬于我自己的理想和天地,可是——我同樣也不想看到你的為難和不快樂。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會後悔——」
「你不是我,你不讓我做,又如何知道,你要走的路我到底能不能陪著你一起走下去?我不是一時意氣,其實這些話我早就想要跟你說了,是你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讓我想要開口都尋不到時機。」易明爵道,神色認真而肯定,「昨天我已經和阿九說好了,這段時間就陸續把八方和四海方面的賬目和事情轉交到她手上,過一段時間等你養好了傷,我就隨你一起去軍營。我們在一起,試一試好不好?」
我們在一起!
這世上也許不會有比這更動听的一句話了。
更何況,和他相處的感覺,尉遲瑤是真的不討厭。
「三年為期?」尉遲瑤抿抿唇,確認道。
「嗯,三年!」易明爵點頭,露齒一笑,現出腮邊兩個淺淺的梨渦。
梨渦長在男人臉上,若不是真的長相出眾,就會讓人覺得時分別扭,但是他這一笑之下便帶了十二分的甜膩,讓人心情大好。
尉遲瑤終于點頭,但隨即又有些擔憂道,「可是這樣好嗎?王妃現在懷著身孕,很快就要臨盆了,你在這個時候還把事情往她那里推,她的身體吃得消嗎?」
「你太小看她了,那些產業本來就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從頭到尾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的幫著打打下手而已,而且現在錢莊的運營已經走上正軌,要做的也就是檢查每月的賬目而已,別說是一家四海錢莊,就算多加幾家對她來說也不在話下。」易明爵調侃笑道,頓了一下又補充,「而且現在是阿九懷孕又不是姐夫懷孕,姐夫對她緊張的很,不信你就等著看吧,我說是把那些事情交到了阿九手上,回頭姐夫定是不舍得她操勞,會幫著處理的。」
其實只就宋灝和明樂這兩口子的名頭擺在那里,她名下的產業就不可能會出現問題,需要做的也不過是按部就班的審核賬目罷了。
他這樣說了,尉遲瑤也就沒再追問。
而彼時柳茂生幾乎是單腳跳著出了王府的,下台階的時候還一邊模著膝蓋一邊一瘸一拐齜牙咧嘴的嘀咕︰這丫頭發起瘋來還真夠狠的!
這次的事件之後,尉遲瑤總覺得對明樂十分抱歉,于是又找機會和她深談了一次,好在兩人都是實實在在的性格,不喜歡拐彎抹角算是相談甚歡。
尉遲瑤的傷口因為撕裂了一次,所以這次恢復起來比較慢,明樂便一直留她在王府住著。
有了這麼個引子,易明爵便開始風雨無阻天天往這邊跑,送衣物,送補品,知道尉遲瑤不喜歡首飾之類,便想方設法尋了各種兵書給她送來,說是供她養病期間消遣的。
明樂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吃味,就半半開玩笑的和宋灝嘀咕,說她養了弟弟胳膊肘向外拐,結果第二天宋灝就給周管家下了禁令,說是小舅子總往他府上跑不成體統,以後只要是易明爵來,一概拒之門外。
明樂連著幾日沒有見到易明爵才覺得奇怪,追問起來雪晴就迫不及待的獻寶道︰「小少爺還是每日都來啊,不過王爺吩咐了周管家不準他登門,他就改成入夜之後翻牆進來了。」
明樂听了幾乎哭笑不得,總覺得宋灝這是故意的不讓她家弟弟學好。
不過尉遲瑤那里對此只字不提,卻是個好現象,至少證明她已經認可了明爵的存在。
這事兒明樂也是樂見其成的,遂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權當不知道。
繼易明爵連著翻宋灝家的牆頭兩個月之後便是中秋。
尉遲瑤的傷口已經差不多完全長好了,易明爵便推了宮里宴會,當日晚上約了她一起去吉慶街看燈會。
京城里但凡這樣大的節日,幾條主街上都布置的十分喜慶,各家各戶搬出大紅燈籠掛在門廊上,一眼望去整條街上宛如一條長龍盤旋,星星點點的燈火仿佛可以一路延續到天邊一樣。
路邊許多的小販叫賣,無數人攜家帶口的出來瞧熱鬧,整條街上人聲鼎沸,比白日里都不知道要熱鬧多少。
易明爵和尉遲瑤並肩走在人群里,邊走邊閑聊。
尉遲瑤是第一次置身這樣繁華的街景中,看在眼里感慨頗多。
她側目去看身邊少年俊逸月兌俗的側面輪廓,半玩笑道︰「真的不改主意了嗎?再有個把月王妃就要生產了。」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等阿九生產過後我們就回海域的軍營。」易明爵道,回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情,稍有不慎就會有大的風險,本來按照尉遲瑤傷勢復原的情況,其實這段時間她就可以啟程離京了,但是易明爵不放心明樂,兩人商量過後還是決定再住一段時間,等明樂的孩子順利生下來再啟程。
而早在十天之前盧遠晟已經就已經先行離京了。
「這京城繁華,對我來說只是過客,可你卻是在這里長大的,這里的一切都是你熟悉的,此去經年,再要回來就不知道要是什麼時候了,你真的舍得嗎?」尉遲瑤回他一個笑容,問道。
「有什麼舍不得的?這些繁華過往帶的走嗎?就像此刻,我們雖然融入這街景之內,但是等到一會兒到了這道路的盡頭再回首,還不是把一切都拋開在了身後?哪一條路不是要一直往前走的?該留下的怎麼都帶不走。今時今日我們離開了,不管再過多久回來,這里都總會有新的風景。」易明爵止了步子,抬手把她耳畔一縷亂發撥到耳後,笑道,「你怎麼了?不過是在京城滯留了兩個月,怎麼就學起人家的多愁善感來了?」
「沒什麼!」尉遲瑤露出一個笑容,繼續往前走。
易明爵跟上她的步子,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不知不覺到了吉慶街盡頭的牌坊底下。
尉遲瑤突然想到易明爵的話,回首望去,燈火闌珊,那景象依舊是美不勝收。
這里的世界,這里的生活畢竟是易明爵已經習慣了的,她知道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要他一下子完全放棄這里的一切,還說是為難了他的。
這邊尉遲瑤正在失神,突然發覺眼前一黑,被人遮住了雙眼。
她下意識的想要反擊,但是馬上又反應過來定是易明爵的惡作劇,于是便沒有動,失笑道︰「做什麼?」
這里的地腳比較偏僻,人們都集中在吉慶街的夜市里頭,這牌坊附近反而顯出幾分冷清,沒什麼人。
「帶你看點東西!」易明爵在她耳畔笑道,並沒有松手,而是直接捂著她的眼楮扳過她的身子往旁邊又挪了幾步。
這一天尉遲瑤的心情本來就好,便耐著性子很是配合。
易明爵將她的身子帶著轉了一個角度,面相西北側的天空頓住,這才慢慢松了手。
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夜空中月色通透,映射的真個天空湛藍如洗,澄澈清明的一片。
「原只當是京城燈紅酒綠,原來在這里看到的天也可以是這般開闊明澈的。」尉遲瑤由衷的感慨,話音未落,遠處突然有轟轟轟沉悶的爆裂聲,幾乎是一瞬間,無數的火球飛竄進入夜空,色彩斑斕的焰火就在那片寧靜的夜空中炸開了,火花飛濺,構成大朵大朵彩色的花束,綻放又逐漸隕落,一朵接著一朵,將那片天際點綴的別樣璀璨。
縱使尉遲瑤不是那些慣于見景生情才女閨秀,也是被這景象吸引了視線,唇角含了絲笑容仰頭看著。
易明爵站在她伸手,雙手無聲攀附在她腰際,下巴抵在她肩頭聲音也含了笑意,慢慢說道︰「我找了許多地方,整個京城的範圍內,只有這里看焰火視野才是最好的,哪怕是在宮里的殿前廣場上,也難以看到全景。」
每逢大的節日,宮里都會依照慣例燃放大量的焰火慶祝,第一簇煙花是由皇帝親手引燃的,屆時百官命婦齊集于殿前廣場觀禮。
一直以來人們都以為那里是觀賞焰火最好的地方,畢竟離的最近,也最容易看的真切,卻不知宮燈太過閃耀反而將這些焰火的姿采沖淡不少,只有在最空曠的地方遠觀才能將最美的全景盡收眼底。
「我記得你說過,之前領兵經過海岸線上的一處漁村,那里有在沙灘上放焰火許願的習俗?」易明爵從背後攬著她,似乎是怕打破了這一刻的景致,聲音刻意放的很低很柔。
「是啊!」尉遲瑤不曾多想,只是順著他的話茬應和。
「我看過地圖了,我們回軍營的時候剛好如果從蘄州走的話,剛好刻意經過你說的那個漁村,到時候去也去許個願望吧!」易明爵道。
「世人迷信,你也跟著信麼?」尉遲瑤失笑,回頭想要數落他兩句的時候才赫然發現他的臉離著她竟然只在咫尺,她一回頭,臉頰剛好便擦著他的唇蹭了過去。
什麼時候,他們之間的姿勢竟然變得這般曖昧了?
尉遲瑤皺眉,因為方才那一瞬臉頰擦過他唇瓣的感覺細膩的太過陌生,她的心跳一滯,突然就覺得臉上燒的厲害,幾乎要冒火了一樣。
「爵兒!」尉遲瑤張了張嘴,不自在的卻掰他扣在她腰間的手臂,可是開口的聲音竟然不覺緊張的有些發抖。
彼時易明爵也正因為唇瓣上不經意間留下的溫柔走了神,著是他本來並沒有別的心思這會兒也忍不住心猿意馬,感覺她在拉他的手指,他便十分乖覺的配合著松開。
尉遲瑤的心里長出一口氣,可是下一刻剛要從他的懷抱里月兌身的時候,他的小指卻突然纏上來勾住她正要月兌開的食指。
尉遲瑤一愣,下意識的低頭看去。
易明爵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勾著她的手指用力一帶,剛剛月兌離她腰際的另一只手就又就勢纏上來,腳下一個靈活的轉身,尉遲瑤只覺得眼前景物一花,下一刻就被他待到那牌坊一側石柱的暗影里。
眼前的光線瞬間黯淡了幾分,眼前少年的眸子灼灼閃亮就那麼一動不動的望定了她。
尉遲瑤的心跳沒來由的加快,她干吞了口唾沫穩定情緒,抬手去推他的肩膀,聲音卻越發明顯的在打顫︰「爵兒——」
易明爵的唇角揚起一個笑容,雙手卻是卡在她的腰上沒動,聲音低緩而輕柔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尉遲瑤月兌口問道,腦子里一時發空,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易明爵開口,他的語氣很平和,但是故意拖慢了腔調,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極為緩慢,「我們回軍營的路上,順便去海邊放焰火許願。」
尉遲瑤突然有了種錯覺,他明明是擺著一副最坦蕩的容顏和她說這話,可她就是覺得他的氣息似乎越來越近。
可是這孩子臉上的表情太過坦蕩純真,又叫她覺得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便盡量的收攏思緒順著他的話茬應和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嗯!」易明爵點頭,繼而又道,「那你說我們許什麼願望好?」
「啊?」尉遲瑤只想著他好趕緊的退開一邊,哪里想到他後面還有問題,聞言一愣,剛要說話,下一刻便覺得唇上一暖,被什麼柔軟溫暖的東西給壓住了。
她的眼楮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少年依舊清澈含笑的眉眼。
但是只在這一瞬間,少年原本來純真無邪的潔白臉頰已經紅的透徹,明顯——
也是羞窘的厲害。
尉遲瑤只覺得整個思想都被人抽空了一樣,平時最是機警果斷的女子,這一刻卻是半點應對措施都拿不出來。
易明爵更是緊張的厲害,偷香竊玉這種事,他是頭一次做,又沒有什麼經驗,著實棘手。
兩個人的唇瓣壓靠在一起,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一個比一個攀升的更快的體溫。
不過既然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易明爵自是要抓住,趁著尉遲瑤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索性心一橫直接閉了眼更加用力的貼上去。
他到底也是太過緊張,再加上在尉遲瑤面前總是習慣了小心翼翼,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作為試探,便忐忑的探出舌尖去添了一下她的唇。
溫暖柔滑的感覺像是一尾帶著體溫的魚兒從描摹著她的唇形一掃而過,尉遲瑤如遭雷擊,剛剛有些回攏了的思緒突然之間再度分崩離析七零八落散失在了天邊。
易明爵也是頭一次,對男女之事完全沒有經驗。
所謂激吻,于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簡單接觸的概念。
但是舌尖這試探性的一舌忝之後,他便像是瞬間開了竅,變本加厲試著往她唇瓣後面的天地尋去。
彼時尉遲瑤整個思緒還都漫天亂飛,連一絲的防備都無,倒是輕而易舉的讓他趁虛而入。
他的舌尖觸到她的舌,易明爵頓時心頭一熱,似是找到了好去處,便開始試著在她的領域探尋模索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別人接吻走的是怎樣的流程,這會兒現學現賣,循著內心本能的渴望試著去引誘她。
女子的氣息清新而又甜美,未曾品嘗的時候只覺得神秘而向往,而此時已然品位到了她的美好便是欲罷不能。
他的動作生疏而笨拙,卻隨著一個嶄新的天地在眼前洞開而生出更多本能的可往來,愈演愈烈。
等到尉遲瑤終于回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子燥熱發虛,竟然完全使不出力氣來拒絕,想要說什麼卻根本無從開口,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這少年小心翼翼的呵護當中沉淪。
兩個人的氣息交融,彼此熾熱的呼吸混淆在一起。
尉遲瑤的手壓在他的肩頭,卻再沒了推拒的力氣,待到最後他淺啄著她的唇瓣戀戀不舍推開的時候彼此之間還保持著這樣一個親昵而曖昧的姿勢。
易明爵並沒有從她身邊推開,兩個人的額頭相抵,都是喘息的厲害。
好半天尉遲瑤才不自在的往旁邊偏了偏頭,皺著眉頭責難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先給我三年時間來適應嗎?你這樣不守信用,還讓我如何能夠信你——」
「對了,剛才的事情還沒有說完呢!」易明爵沉吟一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要緊事。
「嗯?」尉遲瑤抬眸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不是說去海邊許願嗎?還沒商量好許什麼願呢!」易明爵道,那模樣一本正經,若不是臉色紅的實在太不正常,尉遲瑤覺得她肯定是又要被他帶著把話題跑偏了。
「爵兒!」尉遲瑤的眉頭皺的更緊,看著眼前少年越發嫵媚動人的眉眼就越發覺得不自在,「你是跟誰學這樣油嘴滑舌了?如果你再這樣,我便要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我怎麼了?」易明爵卻是無所謂的聳聳肩,斜睨一眼她還壓在他肩上的手,「是你先說給我機會我才這樣的,而且我又不是對別的姑娘去獻殷勤,你這氣生的才是沒道理吧?」
尉遲瑤看著他一臉無辜含笑的眉眼,卻是越發覺得他今天是無法理喻的。
「我承認說不過你,可是下不為例!」尉遲瑤冷了臉,忍無可忍的大力的推開他,「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說完就先行一步往回走。
易明爵落後兩步,看著她匆匆而行的背影,唇角再次揚起一個笑容。
不是他有恃無恐,而是最近左右觀察突然發現了一個能夠順利克制她的方法。
尉遲瑤總是將他當成一個孩子看待,態度上縱容之余近乎有些寵溺,可偏偏她自己尚未察覺。
以前他總是試圖把彼此擺在等同的位置上和她相處,她就直覺的排斥,反而如果他裝傻賣乖主動承認自己比她要幼稚無知的時候,她便立刻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最近這個方法他試驗了許多次,幾乎是屢試不爽的。
當然,他心里其實是明白的,她會這樣的縱容他,他真正儀仗的還是因為他在她心里佔據的那個位置。
哪怕她不承認,也哪怕她現在還在甄別她對他的真實感情到底是什麼,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卻是不容取代的。
總有一天她會想的明白,會願意承認他的存在和陪伴。
其實所謂的三年之約,其實也不過只是個時間的問題罷了。
他不急,因為穩操勝券。
想到這些,易明爵便覺得心里溫暖,前途一片坦蕩。
眼見著尉遲瑤越走越遠,他也不再耽擱,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情緒快步跟上。
馬車上,尉遲瑤一直冷著臉看著窗外,似乎余怒未消。
易明爵坐在她對面,幾次試著和她搭訕都沒得到反應,最後便死皮賴臉的湊過去,肩抵肩撞了她一下,「還在生氣呢?剛才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不湊巧,誰讓你剛好扭頭湊過來的。」
這樣說來,卻還是她的不是了?
尉遲瑤哭笑不得,可是以她的性子卻沒有辦法和他爭執討論這事,惱怒之下臉色就更是黑如鍋底,不悅的別過眼去。
雖然知道她未必就是真生氣,但是總叫她心里憋著一口氣,易明爵看著也難受,心里飛快的計較了一番就又不動聲色的往她身邊蹭了蹭。
尉遲瑤只當看不到他——
她是真的不會吵架,更加不適應對他發脾氣。
易明爵見她如此卻不氣餒,壓在她身後坐墊上的一只手便試探性的緩緩上移,一點一點靠上她的腰側。
「易——」尉遲瑤本來就余怒未消,這會兒見他得寸進尺幾乎是怒不可遏的猛地回頭瞪過來,卻不想易明爵的臉不知何時竟然又堪堪貼到了她的緊邊上,驟然一扭頭只差毫厘竟然又險些撞上。
少年的眉目生輝,含了笑意好整以暇看著她︰「你看,我就說了是個意外,這回你總該信了吧?」
他一說話,便有溫熱柔和的氣息撲面。
尉遲瑤的臉上一熱,趕緊身子後退避開,不悅道︰「好了,你別再鬧了,我不與你計較也就是了,快坐好吧。」
易明爵見她的臉色緩和了總算放了心,剛要坐回去的時候馬車不知道撞到了什麼突然凌空顛簸了一下。
尉遲瑤本來正倚著車廂坐著,馬車往另一側一傾,她腰部的傷處正好就要撞到當中的矮桌。
她本能要抬手去撐桌子,易明爵更是一驚,搶過去一手將她攬住帶到一邊,不巧的是這時候一顛落回了地上,兩人是身體一時失衡就雙雙栽在了車里。
易明爵以為要護著尉遲瑤,便有意推開她的身子先一刻落地,不偏不倚剛好給尉遲瑤做了肉墊。
也是不湊巧,尉遲瑤倒地時候剛好手肘撐下來,便結結實實的杵在了他的胸口。
易明爵悶哼一聲,頓時疼的他眼淚都擠了出來。
「怎麼樣了?」尉遲瑤一驚,連忙就要爬起來,可是卻被易明爵攔腰攬住,一時沒能動彈。
尉遲瑤狐疑的回頭,便對上那少年含笑的眉眼︰「我沒事,摔了一下而已,哪有那麼嬌貴的!」
尉遲瑤見他笑的自在就沒當回事,要起身的時候,易明爵便拍了拍身下鋪著的厚地毯道,「還得一會兒要到呢,這一頓最近要翻新了石板重新鋪路,一會兒少不了還得顛簸,躺著吧,安全些!」
尉遲瑤想想也是,便翻身過去和她並肩躺在車廂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
尉遲瑤間或的稍稍側目看過去,就能見到那少年嘴角含笑的一個側臉,燈光下也有一種燈火闌珊讓人看了心頭一暖的感覺。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習慣了有這樣的一個少年在身邊的感覺,從容自在又似乎無限溫暖。
所謂的男女之愛是什麼?她一直都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可是自從那日明樂問過她以後她也便無數次的捫心自問,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必須得要和這個少年分道揚鑣了,她是否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可是每一次只要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心頭堵塞的厲害,每每回避,不願去正視。
現在平心而論,她似乎也是不能承受失去他的後果的。
有那麼一個人,無聲無息的進駐了心房,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默默的萌芽長成參天大樹,要徹底拔除會有多痛?
既然他願意跟著她,那麼便就這樣吧,哪怕是自私自利也好,她允許自己這樣無所顧忌的自私一回。
從此天涯海角海闊天空都不再是她一個人,每每回首,身邊總有一張熟悉的臉,總有一個溫暖的人,那感覺,真好。
尉遲瑤無聲的笑笑,甚至于沒有听到易明爵滔滔不絕所說的那些話,只是在她的手指悄悄湊過來勾住她小指的時候偏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什麼?」
「沒什麼!」對上她平靜安靜的眼波,易明爵便覺得千言萬語都失去了意義,十指相扣握了她的手,一路沉默了下來。
馬車回到攝政王府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易明爵和尉遲瑤先後下車,本來想囑咐她兩句就走的,可是下了車才發現王府門口竟然停了七八輛大小不一的馬車,三更半夜更是府門大開,將里面漢白玉的照壁一覽無余。
「怎麼回事?」易明爵和尉遲瑤俱是神色一緊,快步上了台階,巷子外面又是一輛馬車駛進來。
兩人止步看去,卻是趙毅親自駕車回來,從車上請下來的卻是年紀一把顫顫巍巍的柳太醫。
趙毅正攙扶著柳太醫下車,門內周管家已經滿頭大汗的迎出來,一邊焦急道,「怎麼才回來,王爺那里都催了好幾遍了。」
見到易明爵二人回來,他便趕緊招呼︰「小少爺!尉遲小姐!」
「府里出什麼事了?這三更半夜的怎麼還傳太醫?」易明爵的心頭不覺的一緊,正色道。
「王妃要生產了!」周管家抹了把臉上的汗,快走兩步去幫著攙扶柳太醫,一邊快速回道︰「本來說是沒事,可是從傍晚折騰到現在孩子還沒生下來,柳揚說這雙生胎生產的時候比尋常時候要跟費勁些,王爺不放心,就讓去請太醫了,多幾個人照應著總歸是能放心些。」
周管家一邊說著一邊扶著柳太醫進門,「夜離天黑,柳太醫您當心著點腳下。」
易明爵和尉遲瑤聞言也都俱是一陣緊張,二話不說就直接闖進門。
「怎麼會在今天生產?我記得長平說過,柳揚給王妃推斷的生產日期應該是在九月上旬的。」尉遲瑤捏了把汗,邊走邊道。
「不知道!」易明爵亦是神色凝重,「之前我听阿九說過,好像說是雙生胎早產的概率會大些,現在也有九個多月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可是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生孩子這事兒本來就是九死一生,哪個孕婦都是從生死線上都了一圈回來的?現在唯有祈禱明樂這一胎能順利生產,萬不要遇上難產才好。
兩個人說著,腳下卻片刻也不敢耽擱,直奔主院的方向去。
------題外話------
好吧,我家爵兒是純情小男生,都是你們這些壞銀慫恿的,是你們毀了我家爵兒的形象,要負責啊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