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豪門大戶之家,私刑審訊或是草菅人命根本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只要不是死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官府方面明明知道其中貓膩也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任不管。
可如果這件事真的被捅到孝宗那里,追究下來就不好遮掩了。
「你這是在嚇唬我嗎?」蕭氏神色不安的動了動眼珠子,面上還是強作鎮定的和明樂對視。
「是啊,我不過是信口胡言,嬸娘不必記掛在心。」明樂賣了個關子,悠然一笑,閑散的看在椅背上擺弄著自己的手指打發時間,「天色已經不早了,嬸娘還是快些把此間事情了結了吧,再過片刻三哥就該從宮里回來了吧?這種後宅小事,萬不要再叫他費心的好,要知道他這一次遠走南疆,接的可是兵權,茲事體大,皇上隆恩浩蕩,機不可失呢!」
大鄴朝歷來的傳統,雖然清貴文臣在朝中備受推崇,受人贊譽的多,但事實上誰都知道領兵的武將手里握著的才是實權,筆桿子再硬硬不過刀槍劍戟。
在這在朝文官和掛著虛職的武將數量重多,真正能被委以重任能模到軍政大權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易明峰因為這一次揭發梁王有功,才被孝宗提攜重用,這真的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重大機遇。
蕭氏對朝廷和官府的事雖然知道的不很清楚,但為人精明,明樂的話,多少是能琢磨些道理出來的,當下便是猶豫起來——
李氏一個賤人,實在犯不著為了她而葬送了易明峰好不容易得來的這個機會。
但是如果就這樣放過她,又實在是不甘心。
蕭氏猶豫著,想了想,終于還是一咬牙,指著李氏道︰「像你這種喪盡天良又心思歹毒的賤人,就這樣打死你反倒叫你討了便宜去,今天姑且留著你的賤命,待到來日過了堂,被千刀萬剮才算痛快!」
說完也不等其他人反應,直接擺擺手吩咐道,「把這個賤人再給我扔回柴房里去。」
「是,夫人!」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上前提死狗一樣把李氏從地上揪起來,拖著扔回了柴房里。
易明菲在旁邊看著,強忍著才沒有追上去,死握著拳頭,指甲都掐進了掌心里。
下人們收拾了這院里的東西,蕭氏猶且不甘的又狠狠瞪了明樂一眼,就對身邊大丫頭春竹冷聲吩咐道,「吩咐回去吧,再叫人到廚房里看看,世子愛吃的菜都做好了沒!」
「是!」春竹應道,因為蕭氏現在性情大變,所以即使她是蕭氏的心月復,在行事上還是免不了小心翼翼的,急忙就招呼小廝過來,「你們幾個,抬夫人回蘭香居。」
兩個小廝應著,過來抬了蕭氏的藤椅離開。
「嬸娘慢走!」明樂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沒動,只就神態自然的淡淡一笑。
蕭氏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以眼角的余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明樂不過一笑置之,只做沒有看到。
這西院偏僻荒涼,蕭氏帶著她的人一走,整個院子瞬間就荒涼下來,襯著濃郁的夜色,唯有身後柴房里李氏有氣無力的申吟聲越發的刺耳。
「九妹妹,謝謝你!」易明菲攥著掌心,繞到明樂跟前就要給她跪下,卻被明樂眼疾手快的以膝蓋抵住了她下彎到一半的膝蓋。
「你不必謝我,我也受不起你的謝意。」明樂道,語氣冷靜而微涼,說著回頭瞟了眼身後破敗的拆房大門道,「蕭氏的怨氣沒消,少不得得要關她兩天來泄憤,回頭我會去找易明峰的。」
蕭氏面前,現在只有易明峰說話才派的上用場。
明樂這話已經算作是最大的保障,易明菲擔憂的往那柴房的方向看了兩眼,遲遲不願離開。
「那我先走了!」明樂也不勉強她,起身抖了抖裙子就帶著長平往外走。
「樂兒!」易明菲突然扭頭叫住她。
明樂腳下步子一頓,卻沒有回頭。
易明菲快走兩步追上去,最後卻還是遲疑了一下,在她身後兩步之外停了下來。
沉默片刻,她才像是鼓足了勇氣抬頭直視明樂的背影,語氣堅定道︰「不管怎樣,今天,謝謝你!」
就算在李氏的事情上明樂只給了她一個公事公辦的態度,但之前宮里的事,她也一直對明樂感激和抱愧。
明樂抿抿唇,見她沒了後話這才重新舉步離開。
易明菲這樣心性的女子,即便是仇人之女,也總叫人討厭不起來。
但是明樂也很清楚,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她和易明菲也不可能再相安無事的回到從前了。
有些事,發生了就會永遠存在,那些隔閡,是抹不掉的。
帶著長平從那院子里出來,拐進了花園,見到四下無人明樂才側目看向長平道︰「有話就說吧,你看出什麼了?」
之前一進那院子看到了蕭氏,明樂就已經注意到長平的神色有些不對。
「小姐!」長平深吸一口氣,往前趕了兩步拽住她的袖子,目光之中是少有的嚴肅,看著明樂的眼楮道,「那位蕭氏的狀態看起來很有些不對勁。」
長平的性子灑月兌,慣常對一般的事都能夠淡然處之。
她會擺出這樣的神情語氣來,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我也覺得她看起來似乎有些怪異。」明樂微微皺眉,仔細回想著方才見到蕭氏時候的細節,「雖說是被暗無天日的關了這麼一段時間,但我也總覺得她現在這身體似乎並不是弱,而是虧空的厲害。那會兒她抬手指那李氏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她那手似乎是抖的尤為厲害。」
「嗯!」長平贊同道,「如果只是皮外傷,並不足以在短時間內讓她虛弱成這樣,所以奴婢懷疑,這段時間,她可能是踫了某些不干淨的東西。她現在的這個狀態本來就不好,而人又走了極端,情緒暴虐不能自控,怕是只要一經病倒,再想爬起來就難了。」
蕭氏為人霸道,受不得氣,有人給她身上做了這樣的手腳,明顯就是對她了解至深,對癥下藥的。
「易明峰不是請太醫給她瞧過了嗎?既然沒有動靜,就是不曾發現了。」明樂道,想了想又補充,「橫豎我們不會在府里呆的太久,就當不知道吧,由她去!」
「奴婢明白!」長平謹慎的應道,「那小姐現在去過去看看望老夫人嗎?」
「走吧。既然回來了,我總也要和祖母打個招呼的。」明樂道,掩飾住發自于心的一聲嘆息。
易明峰竟然把老夫人請回來了,明顯就是做給她看到,在給她警告呢!
打發了長平先回菊華苑整理屋子,明樂獨自一人去了寒梅館見老夫人。
自從知道了易明凡的死是和二房那些人有關之後,老夫人就已經完全心灰意冷,對什麼事都撒手放任不予理會了,這一次迫于無奈跟著易明峰回來,回來之後也是深居簡出,完全的不理事。
明樂過去與她打了招呼,雖然各自都心照不宣,但誰也沒有提眼下府里的那些事,祖孫倆只閑聊了兩句,明樂見老夫人有了倦意就告辭出來,回了菊華苑。
明爵不在府上,一個人走在那些熟悉的花間小徑上,明樂就只覺得異常的生疏和冷漠。
百無聊賴之下,回去的路上明樂走的很慢,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到菊華苑。
明樂提了口氣重新振作精神,剛剛邁過門檻,抬頭,卻見院里的那株梅樹姿挺拔立了一人的背影。
「易世子!」明樂略一怔愣,便是含笑走了過去。
易明峰站在那樹下沒有回頭,一直等到她的腳步聲逼近,才冷冰冰的開口。
「你的目的!」易明峰問的很直接,沒有做任何的修飾和遮掩。
明樂莞爾,她喜歡和人這樣直白的對話,可以節省很多的心力,「很簡單,易明真死了,五姐和浩心的那筆帳就此揭過,接下來,或是我母親,或是我大哥,欠下的債,總要一筆一筆的還。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我的受人之托,李氏已經被折騰的半死不活,世子你當是不介意送我一個順水人情的吧?」
「呵——」易明峰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夜色之下,聲音就越發顯得冰冷而沒有溫度,「你以為有殷王給你撐腰,你就真的百無禁忌了嗎?」
「也是!」明樂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眼楮里卻沒有笑意的淡淡說道,「你不說我還差一點忘了,經過上一次蘆葦蕩里設伏的事,易世子和殷王殿下已然結仇。過幾日等世子你領命出京之後,我當是要擺月兌殷王殿下對府上多加關照才是。」
上一次就是趁著易明峰不在京中,折進去一個易明真,這一次如果明樂存心使壞的話,還保不準會搞出多大的事。
易明峰臉上表情不變,收在背後的雙手十指卻是不覺慢慢收緊。
片刻之後,他緩緩回頭直視明樂的視線,陰暗而冰冷的從唇齒間吐出字來︰「你有那個能耐大可一試。」
說完就一甩袖大步離開。
明樂看著的背影冷然的勾了勾唇角,也轉身進了屋子。
易明峰出了菊華苑的大門,他的心月復護衛就從外面湊上來行禮︰「世子!」
易明峰不語,走了兩步,突然收勢住步伐回頭又往院內看了眼,繼而神色一斂吩咐道︰「你去看看父親今晚宿在哪里,叫他連夜準備一份折子,明日早朝呈上去,就說我要帶老六一起去南疆軍中歷練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