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妃 第017章 非常手段

作者 ︰ 葉陽嵐

「過幾日回京,我們就成婚吧!」宋灝的聲音很低,但是貼著耳畔傳來,那種感覺卻十分的熨帖和真實。

因為他問的突然,明樂一時反應不及,整個思維突然斷了一下。

宋灝從背後抱著他,久久未動。

明樂失神片刻,方才拉開他環在她腰際的雙手。

宋灝沒有阻止他,圈著她的手臂松了松,任由她在他懷里順利的轉身。

明樂的後腰借助他雙手的力道撐住身體的重量,從他胸前仰頭去看他的臉。

宋灝的唇角帶一點淺淡的笑容,映著西沉的陽光,很有一種仿佛是要延續到亙古之遠的感覺,那一個笑容,不絢爛,不嫵媚,卻真實的映射在眼眸里,將那男子傾城絕世的容顏妝點成一副雋永難忘的花卷。

「王府我已經命人日歷趕工,整個兒整修好了,大婚需要的所有東西也都備齊了,過幾日回京,我們就完婚,好不好?」宋灝低聲說道,聲音輕緩魅惑,帶著清雅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因為身高的差距,明樂一直是仰頭與他對視的。

兩個人的視線交融,許是這畫面太過唯美靜謐,美到讓她沒有勇氣拒絕。

「這算驚喜嗎?」明樂笑了笑,略帶玩味的抬手去拈了他肩上垂落的一縷發絲繞在指上繞了兩圈。

烏黑滑潤的發絲如一尾靈活的小蛇,攀援在她如玉的指頭上,然後再噗的一下散開,落下。

「要你答應了,對我而言才算驚喜。」宋灝的目光定格在她的指尖上,片刻之後才重又抬頭對上她的視線,重復道︰「可好?」

明樂看著他的眼楮,靜默了一瞬。

然後,微微含笑的點了下頭。

宋灝眼中隱含的笑意是到了這一瞬才完全化開,眼眸彎起,素來冷毅深邃的眸子從內到外都蕩起明亮的笑意。

兩個人沒有過多言語的相視一笑。

宋灝這才傾身過去,用一個綿長而深厚的吻長久的壓在了她的額頭上。

兩個丫頭在門口,一邊偷看,一邊掩了嘴偷笑。

過了好一會兒,院外由遠及近響起一串有節奏的腳步聲,柳揚快步從外面進來。

兩個丫頭都很有眼力勁兒,見狀也不等他開口就與他略一點頭,正色對屋子里通稟道︰「殿下,柳侍衛求見。」

宋灝沒有吱聲,攬著明樂靜靜的與她又再相擁片刻,這才吻了吻她的額頭,推了開去。

「今天是上元節,鎮子上的人有沿河放燈許願的習俗,我們去看。」宋灝說道,撫了撫明樂額前劉海叮囑道,「你先換衣服,馬車我讓趙毅準備了,在門口,我去去就來。」

「嗯!」明樂頷首,抬手替他整了整胸前揉皺的衣衫。

宋灝就勢捏住她的指頭握了一下,然後一撩袍角大步朝門口走去。

「進去伺候九小姐更衣吧。」出門的時候,宋灝隨口對兩個丫頭吩咐。

「是。恭送殿下!」兩個丫頭齊聲應著,屈膝送他離開。

「走吧,我們去書房。」宋灝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路過柳揚身邊的時候順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柳揚垂眸不語,就勢轉身跟著他一並離開。

目送兩人出了院子,兩個丫頭如釋重負,轉身跑進屋里。

明樂從床前移步過來,兩人嘰嘰喳喳的耳語兩句,然後就笑嘻嘻的對著她福身見禮,道︰「王妃大喜,奴婢們給王妃請安了。」

因為常年駐守南疆很少回京城,所以宋灝的大部分產業就集中在南方,許是對這鎮子過于偏愛,只就在這個小鎮上就有他的名下的三處園子,明樂他們現在所居的就是其中之一,而這兩個丫頭雪雁和雪晴則是柳揚的下屬,平時宋灝近身的侍從里不喜歡有女子跟隨,所以除了有特殊任務以外,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做丫鬟留在這個鎮上。

現在明樂過來養傷,而盛京路遠,長平和采薇一時半刻也趕不了,宋灝便臨時調了兩人過來服侍她的起居。

因為是宋灝的從屬而非侍婢,所以這雪雁和雪晴兩個對宋灝都極其敬畏,在他面前從不敢造次,倒是明樂,雖然性子偏冷,卻是對什麼都不計較的,幾天的接觸下來,兩個丫頭在她面前反而隨意很多。

並且看的多了,凡是眼不瞎的都能看出來自家王爺對這位易九小姐上心的很,所以有明樂在的時候,倆人在宋灝跟前也就不似往日那般拘謹,反而活泛許多。

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些豆蔻年華的女孩子罷了!

「一個個的,跟誰學的,這麼油腔滑調的?」明樂嗔了二人一眼,過來隨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手勢衣服道,「也不怕你家主子叫人拔了你們的舌頭。」

「有王妃您護著,王爺才不會怪罪呢!」雪雁吐吐舌頭,笑的一臉俏皮。

「可不!」雪晴繞到明樂身邊,提了新做的一群在她身上比劃,也跟著起哄,「而且啊,這話主子可愛听著呢!」

「貧嘴!」明樂無奈的出一口氣,轉身坐回妝台前,取了梳子打理頭發。

「反正這稱呼遲早也是要改的,既然王爺高興,早叫晚叫還不是一樣的麼?」雪雁笑嘻嘻的過來搶了她手里梳子替她梳妝。

明樂心里嘆了口氣,由著兩人又再嬉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囑咐道︰「你們都是柳揚一手帶出來的人,有些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算了,人前的時候注意著點兒。」

雪雁和雪晴兩人對望一眼,立刻斂了神色,回道︰「是,奴婢們跟隨王爺已經不是一兩日的,規矩,我們懂的。」

「嗯!」明樂略一頷首,也就不再多言,起身去屏風後頭換了衣裳。

深紫色的銀紋繡百蝶花衣,下面配著同色滾銀絲的雲錦長裙,裙裾開的很大,層層疊疊的散開,行走間,旖旎出一片如水墨畫般幽遠大氣的風景。

料子的顏色自然是宋灝選的,不同于明樂平日著裝時候刻意夸大爛漫的色彩,這顏色沉穩內斂,一眼看去和她極艷的容色很有些格格不入,穿在身上,卻是氣質使然,竟是讓她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冷硬剛烈的氣韻襯托的恰到好處。

「原還只覺得九小姐您穿艷色的衣服最好看,不想這個顏色也合適的很呢!」雪雁一邊替她整理腰間垂落的絲絛一邊嘖嘖夸贊。

這樣沉穩厚重的色彩,被她極盛的容貌一襯,也能有種靈動而鮮活的感覺,不呆板,不沉悶。

其實衣物之上明樂是甚少講究的,在柳鄉的那段時間慣于男裝出行,回了武安侯府,則是能素則素,盡量的不在那些人買年前招搖,而公眾的場合,偶爾一次盛裝出席,也不過是為了從興頭上就先徹底的掌握氛圍。

明樂笑笑,並不對此發表意見,只就隨手從托盤上挑了一大一小兩支銀色步搖插于發間。

雪雁取了斗篷過來替她披上,道︰「門口趙毅已經把車馬備好了,奴婢先陪小姐過去。」

「好!」明樂點頭,扶了帽子戴上,帶著兩人出了門。

大門口宋灝還沒到,一大一小兩輛馬車已經候著了。

馬車裝扮的十分樸素,不奢華不招搖,顯然也應該是宋灝提前吩咐好的。

「九小姐!」見她出來,趙毅急忙上前行禮。

「免了!」明樂虛扶了他一把,就勢在他旁邊止了步子,回頭對雪雁、雪晴兩人吩咐道︰「你們先去車上等著吧。」

「是,九小姐!」兩個丫頭對望一眼,順從的上了後面較小的那輛馬車。

宋灝應該是沒準備多帶人出行,彼時門口就只剩下明樂和趙毅兩個人。

趙毅一直微垂著腦袋,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張了兩次嘴才道︰「王爺要過一會兒才能出來,夜里天涼,九小姐要到車上去等嗎?」

他說著,就要轉身去拉車門。

「不用了!我就在這里等他!」明樂抬手攔下他,開門見山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九小姐是想問這段時間盛京方面發生的事?」趙毅反問,並不試圖搪塞。

「嗯!」明樂坦然點頭,繼而問道,「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們具體哪一天啟程回京?」

「王爺已經吩咐下來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兩天之後,十八的一大早就啟程。」趙毅一五一十的回。

「十八?」明樂沉吟,「那我們大婚的日期定在哪一天了?」

為了照顧她,宋灝明顯沒有準備日夜兼程的趕路,從這里回盛京應該需要十天左右。

「元月二十八!」趙毅回道。

之前是為了不叫她分心好好養傷,盛京方面的事情宋灝一直沒有告訴她,而現在既然是要回京,那麼這一切也就是時候讓她知道了,好歹心里也好有個準備。

畢竟京城之地那麼多人虎視眈眈,回去就會立馬陷入一個新的戰場。

很多事,不做防備是不行的。

趙毅停頓片刻,就又主動補充,「皇上御筆親批的賜婚聖旨已經下來了,今天一大早前來傳旨的欽差已經入住王爺在鎮子北邊的那處別院。聖旨柳揚也取回來了,大約是放在王爺的書房了。」

居然是孝宗親自下旨賜的婚?

雖然從一開始明樂就已經知道,宋灝在這里拖了這麼久,不可能只是為了空出時間給京城那邊休整王府或是準備大婚的有關事宜,畢竟他們之前這一場聯姻,姜太後和孝宗都不看好。

即使和孝宗再怎麼勢不兩立,至少現在在名義上,他還是親王是皇子。他的婚姻大事,不可能不過孝宗的手。

而但凡彭子楚在孝宗耳邊說上兩句話,想要促成這門親事,都會受到空前的阻撓。

可是現在,居然是孝宗親自下旨賜婚?

明樂心里打了無數了問號,皺眉看著趙毅。

趙毅會意,不等她問就主動回道︰「之前因為九小姐失蹤,王爺屢次抗旨沒有進宮見駕,皇上龍顏大怒,連頒了數道口諭催情,都被王爺拒之門外。皇上知道他是在找您,盛怒之下就發了訃告,向普天之下昭告了義陽公主的死訊,並且命令武安侯府內設了靈堂操辦後事。」

「是嗎?看來他倒真是巴不得我是死了!」明樂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的光芒,冷冷的勾了勾唇角。

那段時間她都跟隨在紀浩禹的車隊里,所有的消息渠道完全被他控制,也就難怪會連發布到全國的訃告都不曾見過。

「你家王爺為這個跟他翻臉了?」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明樂正色問道,卻是篤定的語氣。

「是!」趙毅點頭,「那時候王爺不相信你已經遇難,震怒之余命人去武安侯府拆了靈堂,把登門吊唁的百官命婦都轟了出去。王爺進宮去讓皇上撤回訃告,皇上自是不肯答應,就為這事兒,兩人都動了肝火,兩人在御書房里據理力爭,險些動手。後來不歡而散,王爺因為惦記著您的下落,只能暫時放任那事不理,又再出京,南下尋找您的下落,剛好是在路上遇到柳揚派回來的信使,得知您去了南疆,于是立刻日夜兼程趕過去見您。」

「從南疆接了您回城之後,王爺並沒有把您的消息散出去,而是寫了折子,連夜叫人八百里加急遞送回京。」趙毅說道,可能是想到了什麼,就偷偷抬頭看了眼明樂的神情,見到對方神色無異,才又繼續說道︰「折子上,王爺假意對訃告一事做了讓步,但是作為條件,他要求皇上降旨,追封您為殷王妃。」

「嗯?」听到這里,明樂倒是始料未及的愣了一下。

趙毅見她皺眉,心頭一緊,急忙屈膝跪下去,陳詞道︰「王爺當時也是權宜之計,所以——」

話到這里,明樂已經了然。

不管彭修在孝宗面前造了什麼謠,讓孝宗諱莫如深不能成全了她和宋灝之間的聯姻,但如果她只是個死人,那麼很多事情就都另當別論了。

更何況借由這筆交易,還能借故安撫宋灝,何樂而不為?

而最主要的,只怕是在那個節骨眼上,南疆方面發生變故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孝宗的耳朵里,一則他為那件事焦頭爛額,沒有過多的精力和宋灝周旋,二則——

如果可以借由此事把宋灝哄騙回京,那也總比放任他在外面亂跑來的要叫人安心許多。

所以毫無懸念,宋灝的這封奏請折子,一定會得到孝宗的首肯。

而等到追封她為殷王妃的聖旨一經頒布,緊跟著宋灝再把她僥幸生還的「喜訊」遞送回京,同時再正式的請求賜婚——

有上一道追封的聖旨在前,孝宗似乎也沒有任何的理由反駁,哪怕心里慪死,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往嘴里咽,最後能做的也只是如宋灝所願,頒布一紙詔書成全了他們之間這場聯姻。

在這件事上,宋灝的確是采用了非常手段,甚至不惜假傳了她的死訊。

趙毅大約是怕她會因此而有忌諱,所以才這般緊張。

可是作為死過很多次的人了,在這件事上明樂卻很看的開。

「你起來了。」搖頭一笑,明樂抬手去拉了趙毅起身。

趙毅心有余悸,還不時的拿眼角的余光去觀察她的反應,但見她神色如常,心里雖然還有疑惑,但也略略放下心來。

「那麼這段時間,平陽侯府和武安侯府雙方面都有什麼動作?」思路略一回旋,明樂緊跟著又再正色問道。

「平陽侯那里,跟昌 公主的婚期也定下來了。」趙毅回道,語氣很有些小心翼翼。

「哪一天?」明樂卻未注意他的表情,若有所思的問道。

「和您與王爺大婚定在同一日。」趙毅回道,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明樂聞言,也是呼吸一滯,腦子里瞬時一個念頭閃過,原以為會是宋灝的安排,但轉瞬又馬上否定了這個猜測。

「是皇上的意思吧?」明樂問道,語意嘲諷。

宋灝讓他在賜婚這個件事上吃了癟,他這應該故意就是故意的。

讓昌 公主在宋灝娶親的同日出嫁?虧他想的出來!

只是對于這件事明樂卻是懶得計較,不過一笑置之。

「那武安侯府方面呢?武安侯的繼任人選定下來了嗎?」明樂回過神來,繼續問道。

那日在南疆見面之後,宋灝就安排了易明威先一步會京復命,當然,因為他本身也只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編排給孝宗那邊的解釋也很簡單——

就是被易明峰指派出營押解糧草,待到返回營地之時,整個南疆山脈已經葬身火海。

同時,這個噩耗也是由他快馬加鞭回去報予孝宗知道的。

橫豎是死無對證,誰也不可能查出他這番說辭之間的破綻來。

「這件事頗具爭議,一時半會兒可能還有的官司打。」趙毅急忙收攝心神,如實回道,「一則皇上方面因為易明峰的死大為震怒,還抱著一線希望在等派出去南疆尋找他下落的欽差回話。二則,你們易家自己府里的意見也出了分歧。」

「哦?」這話倒是激起了明樂的興致。

趙毅張了張嘴,剛要繼續,卻被她抬手打斷。

「你別說,讓我先猜一猜。」明樂唇角帶了點兒笑容,一邊思忖著一邊仰頭對天出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就兀自出聲笑了出來,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挑選武安侯府爵位繼承人的這件事上,彭子楚他——應該格外照顧爵兒吧?」

趙毅愕然,猛地抬頭看向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明樂心里卻是十分清楚——

斬草除根!

莫說自己沒死,就算是自己死了,以彭修的為人,也斷不可能任由明爵平穩安定的生活下去。

現在這邊她剛剛拉攏易明威一起鋤掉了易明峰,為了拆她的台,彭修理所應當就會在承襲爵位這件事上挑撥離間。

易明威到底只是三房的一個庶出,而明爵則是大房的嫡系子孫,更何況還是由孝宗跟前的紅人,他平陽侯彭子楚提議出來的,穩穩的就會壓易明威一頭。

趙毅並沒來得及回答,而只看他的表情明樂已經知道自己料中了。

冷澀的扯了一下唇角,明樂的眼中閃過幾分厭惡的情緒道︰「結果呢?」

對武安侯府的事,因為拿不準她的具體心思,趙毅每次開口都要小心翼翼的斟酌。

提到這個話題更甚,他很是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才道︰「易老夫人遞了帖子,親自進宮見駕,以死相逼,駁了這件事!」

「以死相逼?」明樂一直起伏不大的情緒是在听了這話之後才猛地心弦一顫,目光凌厲的抬頭看向趙毅。

感覺到她目光里蘊含的冷意和殺機,趙毅適時地垂下頭去。

「想來她是為了易明峰的事兒,倒是歪打正著,即便是遷怒,也找對了人。」沉默片刻,明樂終究冷然一笑,往旁邊走了兩步,語氣冰冷道︰「不過我倒是要謝謝她,謝謝她的以死相逼,把爵兒從那趟渾水里撇了出來。」

是她算計了易明峰不假,但同樣作為易家的子孫,早年易明凡死時老夫人是個什麼態度?

好,就算當時她不知內情,可後來呢?在自己告訴她真相以後,她也不過是假惺惺的做了一場戲,擺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態度躲清閑去了。

現在倒好,為了一個易明峰,在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指向自己的時候,她就已經摒棄了明爵這一支的血脈!

好!好得很!

她的這位祖母啊,不能說是薄情,說是無情才是真的。

雖然從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對老夫人抱有指望了,但是听了趙毅的這番話,明樂還是難免覺得心頭一空,冷的有些難受。

正在失神的時候,身後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手腕,將她凍得冰涼的雙手攏在掌中呵了兩口氣。

「這樣也好,從今以後你也便就不用在惦念著什麼骨血親情,省事不少。」宋灝說道,握著她的手指繁復揉搓取暖,又有些心疼的皺眉,道,「怎麼不去車里等?雖然地處南方,到底也是冬天。」

「我沒事,許久不出門,透透氣也好。」明樂笑道,由他攥著自己的手把她往馬車的方向帶去。

「走吧,你還想知道什麼,路上我再慢慢告訴你。」宋灝彎身下去,就要抱她上車。

明樂的目光不經意的往後一瞥,看到隨在後面幾次欲言又止的趙毅,心口突然一堵,就暫時抬手抵住宋灝的胸口,扭頭向趙毅看去,道︰「趙毅,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問我?」

趙毅明顯是在走神,聞言一怔,驟然抬頭,卻在視線與她相撞的一瞬飛快的別開視線,嘴唇嗡動半天,明明是有話要說,到底還是沒能發出聲音。

這樣看著他,就讓明樂又再想起那個雨夜里那些潑灑的鮮血和血肉飛濺的殘缺肢體,想起那個鐵血漢子轉身撲向敵人刀刃之前深深看她那一眼的目光。

「趙毅,你哥他——」心里酸澀的難受,但是這件事卻總要告訴趙毅知道的。

「九小姐!」不曾想一直沉默寡言的趙毅這一次卻是神情冷毅的突然前面開口打斷她的話。

深吸一口氣,趙毅抬頭,目光深刻而堅定的看著明樂,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早就猜到了。」

因為是設計秘密刺殺,事後彭修肯定會叫人清理現場,不會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給衙門的人做把柄。

所以即使宋灝他們能尋到跡象找到那晚那場大屠殺的現場,除了深埋地下的血跡,肯定找不到尸體的。

趙毅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發音很穩,明樂還是清楚看到他垂于身側是兩手手握成拳,不住的在顫抖。

「好了!時間來不及了,該走了!」宋灝察覺她目光的落點,不動聲色的模了模她的一側臉頰,遮擋住她的視線,彎身抱了她上車。

明樂半坐在車轅上,回眸的時候剛好又看到趙毅站在那里的身影。

「趙毅!」猶豫了一下,明樂還是再次開口。

趙毅抬頭,神色很有幾分壓抑。

「趙榮的遺體,我會找回來!」明樂說道,轉身鑽進了車子里。

趙毅沒再說話,在原地沉默片刻,跟著躍上車轅駕車往巷子口走去。

車廂里,明樂趴伏在宋灝膝頭走神。

趙榮的事情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好幾,之前幾次見到趙毅她都想說,而也正如趙毅想問而不敢問一樣,其實她也不敢說。

死亡和鮮血她見到的雖然多,但冷清絕情之余,她最難忍受也還是看著身邊親近的人離開,尤其趙榮那些人還是為了救她,並且死在那樣慘烈的方式之下。

「好了,不要再想了。」宋灝的手指穿插在她發間,慢慢的撫模她的發絲,「不管是誰,欠了我們的,我們都總要討回來的不是嗎?」

死者已矣,但是後面的路還很長。

不是冷血絕情,而是沒有時間可供他們無所作為的去悲傷或者憑吊。

「我知道!」明樂伏在他膝頭未動,下巴枕在他的大腿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描摹著他袍子上面的花紋。

宋灝今天穿的是一件紫黑色瓖金邊的斕彩錦袍,比她身上衣裙的顏色略深,繡金的紋路壓著濃厚的色彩,將他容顏之中那種清俊雅致的氣韻沖擊掉,不說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流露出幾分冷魅邪佞的狂妄之氣,倒是極襯這樣夜色里的風景。

宋灝抱了她起身,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兩個人,四目相對,無需言語,只就對望一眼,明樂已經忍不住笑了笑。

宋灝眼底深邃的神采再次化開,唇角勾了勾,傾身去吻她的唇。

明樂含笑閉上眼。

兩個人的唇瓣相抵,摩挲著感受彼此的溫度,就那麼廝磨著,過了好一會兒,宋灝似乎漸漸有些不滿于現狀,探出舌頭去描摹她唇瓣的輪廓,舌忝吻著逐漸深入,撬開她的齒關,去她口中所求更多甜蜜的滋味。

這個吻,很溫暖很平靜,沒有強勢的佔有抑或瘋狂的索求,纏綿而細致。

明樂不動,雙手壓在他的肩頭,良久之後才笑著往旁邊躲開,就勢攬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窩里閉目養神。

她跟宋灝之間的相處方式從來都是這樣簡單,許是劫後余生失而復得,讓很多其他的事情都變得無關緊要,無論何時何地,甚至于也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只要看到他,只要他在身邊,這個世界就可以很美好很美好。

宋灝的雙手壓在她的背後,掌心的溫度隔著衣物慢慢暈染在她的皮膚上。

見她許久未動,宋灝以為她睡著了,就試著開口道︰「睡了?」

「沒有!」明樂沒有睜眼,靠在他肩頭懶懶的回,頓了一頓才稍稍嚴肅了語氣道︰「那會兒趙毅的話沒有說完,易家還有什麼事?易明威那人我知道,性格很穩重,也很有主見,如果只是彭子楚和祖母雙方在那里鬧騰的話,倒也沒什麼。」

「不只是這樣。」宋灝輕輕撫著她的脊背,慢慢說道,「易老夫人的意思似乎是傾向于他,但是現在還有別的事,韓氏——懷孕了。」

「嗯?」這個消息倒是出乎意料的很,明樂突然就睡意全無,猛地睜開眼。

「你該知道蕭氏是個什麼個性,這會兒府里鬧的天翻地覆的。」宋灝冷然的勾了勾唇角,大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易明峰畢竟是在任上死的,他的遺月復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出血脈。雖然現在府里除了爵兒以外六哥哥是承襲爵位的最佳人選,但他的出身是硬傷,如果蕭氏一定要堅持的話,事情還真是有的鬧了。」易家的事明樂卻不能不上心,雖然他和易明爵都只把自己做那宅子里的過客,但在外人眼里,他們也都還是名正言順的易氏子孫,想要借故拖他們下水再容易不過,這一點只從彭修攛掇孝宗冊封易明爵為武安侯這件事就可見一斑。

「遺月復子而已,是男是女都還未知,退一步講,就算是個男嬰,難不成還能叫那侯府的爵位一直空置等他長成?」宋灝不甚贊同的說道,停頓片刻,眼底眸色不覺一深,玩味道,「你們家三夫人不是還在嗎?」

韓氏肚子里的是易明峰的骨血,老夫人自然看在眼里,沒準還如珍如寶。

可但凡還有李氏在的一日,她這一胎莫說是長成,能不能安穩的生下來都良說。

明樂也懶得去管他們兩方之間勾心斗角的那些事,從宋灝的肩窩里抬頭,在他懷里重新調整了一個姿勢,勾著他的脖子把頭枕在他胸口上,然後才正色說道,「這件事由著他們自己去鬧,我現在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說蕭以薇?」宋灝垂眸看她一眼,立刻就明白她話中所指。

提起這件事,明樂是真的有些頭疼。

「難怪我上天入地找了她那麼久都一無所獲,卻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紀浩淵的身上去。」明樂說著就長長吐出一口氣,有些一籌莫展,「難怪易明峰是死也不肯告訴我她的下落,也難怪他連死都還那麼胸有成竹。我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會把人送去了大興,而且還安插進了宮里。現在就算我們知道了她的下落也是鞭長莫及,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當初她棋差一招,讓易明峰的人先把蕭以薇帶走了,那以後任憑她啟用了八方和四海所有的關系,上天入地都沒能再查到那個人的行蹤。

卻原來,易明峰早就和紀浩淵搭上了線,並且利用紀浩淵的關系把蕭以薇帶去了大興。

因為蕭澄那一家子的事,再有易明峰在旁邊潤色,蕭以薇現在一定是卯足了勁的等著回頭咬自己一口,為家人報仇。

這會兒再加上被她視為恩人的表哥易明峰的死,可想而知,那女人和自己之間就是血海深仇。

讓她進了大興的後宮,還成了天子寵妃——

想想都覺得頭疼的很。

「不過現在還不是擔心她的時候,紀浩淵會送個女人進宮去搶他母妃的寵?這本身就又是一筆糊涂賬!沒準用不著我們出手,那邊的麻煩自己也就消了呢?」宋灝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安撫道。

紀浩淵會用蕭以薇,這件事本身就很是玄妙,其中有多少貓膩,明樂和宋灝都各自有數。

相視一笑,明樂遂也就不再多問。

因為上元節街上往來的人多,上了主街之後,馬車的行進速度就明顯減慢。

明樂他們倒也不急,索性就坐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兒。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估模著應該到了白水河畔了,身下馬車突然一顛,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

明樂皺眉,狐疑的從宋灝懷里坐直了身子。

就听外面趙毅通稟道︰「王爺,平陽侯求見!」

彭修?

明樂一怔,眉頭瞬間皺起。

宋灝卻像是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出一般,抬手撫平了她的眉心,彎唇一笑道︰「沒來得及告訴你,平陽侯替那人傳旨,此時也在這鎮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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