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防線 第9章︰重逢

作者 ︰ 嬰語櫻落

這是一片湖,湖左右分開,一半無暇的白、一半深邃的黑。夜焱泛舟游于湖上,左右皆不見陸地,他只好不停地劃、不停地劃,仿佛過了一千年……終于,船漿斷折,船體支離破碎,夜焱墜入湖心,那陰陽分界之處。

他在湖底發現,那「分水處」有著人影,而那人影正不停地演練著各種奇怪的武功、奇詭的姿勢。

他奮力游了過去,然而如隔天塹,越是靠近黑白水障,越是難以前進。他依舊不肯停歇,又過了不知多少春秋,他終于踫到了那個人影的衣角。

隨後,人影化作一個「卍」字在湖心飛旋,四面的海水匯聚,被旋轉的卍字吸到不知何處……夜焱醒了。

夜焱昏迷已有半月,這半月他是「死的」,無論什麼人進來,都發現不到——「小魔女」的床底,竟然藏有一男人……

打翻的碗碟早就被清掃干淨,一切照舊。有變化的,似乎只是夜焱一人。他,在不知不覺中,突破到一種空前的境界。

上古便盛傳武者有天人九境︰練皮、練筋、煉骨、煉神、化虛、歸真、破虛、天人、無極。

境界與內力無關、它是一種精神與氣結合的一種「理念」,仿佛一件容器,越高的境界,裝的水越多,並且能自動淨化水的雜質。

夜焱,此時已臻至第七境——「破虛」之境,他在自己內心的「虛妄」涉世尚淺時,便借助此奇遇破除。這,是否是天意呢?

或許所有人都不會明白,他則更不會去想這個問題。此時此刻,他正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危機!

夜焱听到咚咚的腳步聲,腳步聲離雪月的閨房越來越近……她進來了,從床底看去,那的確是女孩子的青白花邊布履。

她來到床前,腳離夜焱僅有一步之遙,夜焱屏氣凝神,不敢鬧出一點兒動靜。

然而事與願違……突然!一縷薄紗滑落,緊接著便是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聲——她莫非是在更衣!?

天!非禮勿視,非禮勿听啊!夜焱匆忙閉上眼、堵上耳朵……

錚——

一束幽紫的寒光突襲而至!

睜眼!夜焱豎起兩指倉皇應招。

千鈞一發!夜焱的兩指夾住了她的劍,劍尖距離自己的瞳仁只有不足半分,然而那女子出劍的力道極猛、勢如閃電,雖然被變相的「空手入白刃」,但嗡嗡喋喋,劍鳴不止,差點將他的手指震斷。

劍為前後鏡,鋒顏交相映。

薰衣解,慇慇幽年不思量;香腮雪,縴縴玉指自難忘。

這暗香……然而在這凝固的時刻,少女竟只穿著肚兜及褻褲,她的目光如芒似箭,直直射入夜焱的心神!少女這時顧不得在意女兒家的矜持,她一心只想著——截殺刺客!

「就算你指法高明,但是我的‘碧血紫心’可是淬過冥蠍散的,觸之必死!」少女厲聲說道。

「雪月姐,是我!夜焱!」夜焱匆忙說道,他此時心情十五個和尚挑水七上八下,不知等下該用何面目對待陸皓雪,哪有心情管剛才匪夷所思的一切?

「兀那床下賊,竟敢拿夜焱名號唬我,我今日必取你性命!」少女猛然拔劍,全力使出天蠍劍法總綱中的基礎劍術——鉗心十三劍。

霎時間劍光四霰,床第因經不住劍氣縱橫而四分五裂……夜焱今日也不知自己吃了服什麼藥,打了雞血似的,不光能空手接住那快劍,還能夠在陸皓雪的劍網下騰挪閃轉,好像自由的魚兒。

沒錯,如魚得水!難道跟那條魚有關?夜焱心想。

這在劍網里左閃右旋、雁渡魚躍之人竟完全不似男人,若不是年紀看上去頗小、聲音也不算尖細,倒會讓人懷疑是否為宮里人……少女氣急,她根本不認得眼前這膚白勝雪,身姿若再凹凸有致些,便是七仙女般的人物。

這麼打下去不是辦法,夜焱「享受」完這種輕盈的感覺後,他想到了如何才能讓陸皓雪認出自己。

「雪月姐!羽先生是舊帝駕崩前一年出行的,那天我請你去塘邊吃魚,但是我不曉得燒,你也沒帶鹽巴,至于那魚,我把它放到岸上為了不讓它‘回去’,結果弄巧成拙,魚都死翹翹了……」夜焱微笑著說道。

煙花般的漫天劍影驀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晨露盈眶,淚染妝,多少蓬萊舊事,聊共引寒霜。空惹啼痕,襟袖上;獨自淒涼人不問,珍珠淚文。

夜焱……是,真的是——你?

叮!

如昆山玉碎,四指無力,劍落猶鳴。

陸皓雪緩緩地走上前,似是害怕撞破瓷女圭女圭般小心翼翼。她的手顫抖著,顫抖著卻依然固執地向前伸去,她非要踫到他不可。

怕是一切都成鏡花水月吧……畢竟,中了蠍毒而不立斃,前無古人!

夜焱感受到輕輕觸踫臉頰的那雙手,須臾,那雙小巧的玉手終于突破禁錮,死死地貼在臉上,他能感受到陸皓雪手心的溫度,更能感受到,那虎口處微微凸起的繭……

雪月……不用這麼勉強自己的,妳……真的給自己擔了太多的重負。花季少女,本當小家碧玉,樓閣女紅作,俯瞰雨巷人家盼君現。而妳,卻為了……讓自己受苦。

不知何時,夜焱的眼角已經決堤,淚珠滑落至陸皓雪的手上,竟使得她的蔥指仿佛蘆筍染荷露般出水淨芷。

相看淚眼,無語凝噎……這淚,是一把鑰匙。

鑰匙旋轉左半圈,開啟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記憶如攤開的書本,思念的書頁從這頭翻折至那頭,一頁頁翻過,目不暇接。

鑰匙旋轉右半圈,關閉了距離產生的隔閡。

這一圈下來,正好畫了一個完整的圓。

或許最痛苦的,不是失去了彼此,而是,忘不掉與對方一起時的——那份曾經……

「多年不見,夜焱,你變了好多……」陸皓雪輕輕咬著下頜,櫻唇微抿,笑意綿延,「比如說……你沒再期期艾艾了,呵呵。」

但夜焱看得出,她在強忍淚水,胸中苦澀抑郁之情再次激發。

夜焱醒了醒通紅的鼻子,也還給雪月一個微笑,「我的確變高了,變壯實了些。雪……」

「變壯?噗哧——嘻」陸皓雪突然笑出聲,「阿三,你真得照照鏡子,等下,姐姐拿銅鏡去。」說完,便走到床拐,彎腰欲拉開床櫃……

「等!等下!」夜焱突然叫了起來,「雪月姐現在不方便啊!」

「怎麼?」陸皓雪奇怪地回頭。

夜焱指了指她的身子,陸皓雪雖是豆蔻芳華,玲瓏身材卻凹凸有致,美人胚開始「發芽」了。

如果現在就有鏡子的話,陸皓雪一定會看見自己的臉正從白里透紅轉微紅轉酡紅,最後——

「夜……夜焱,能不能回避下,我,我還是先穿上衣服再說……」

「雪月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我我我……」

「快走呀~~!!!」

夜焱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陸皓雪此刻卻想鑽洞埋了自己……

皓月當空,皎潔的月光灑在校武場青石板鋪就的平坦地面上,仿佛水銀瀉地般亮潔,夜焱見到此景,一時間福至心靈,在校武場上打起坐來。

良久,素衣著身、薄紗披肩的陸皓雪從舍寮里走了出來;只見那長長的墨黑色秀發被她扎了起來,留成了馬尾辮式的發型。而在她的耳鬢兩旁,還分別垂著一束稍短的細發,使得整個人都顯得干練而精神,讓人耳目一新。

「……」陸皓雪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竟一個字都憋不出來。莫不是啞巴了?她有些好笑地想著。

她把一片銅鏡遞給夜焱,夜焱甫睜眼——

「哇啊!!!這……這女子是誰?」他指了指「鏡中人」;鏡中人也指了指他自己。

這……不好說。片刻後,夜焱握著鏡子細細端詳著那「鏡中佳人」,他發現,自己挑眉,鏡中人便也柳眉稍抬;自己吐舌頭、扮鬼臉,鏡中人也「學著」自己裝模作樣。

這丫,這丫不就是自己咩!他無語面對蒼天——老天你給了我一副多麼妖孽的皮囊啊!

夜焱很聰明,他猜到了這一事估計和夢中的經歷有關;于是他把自己的奇遇告訴了陸皓雪。陸皓雪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復完師命後便趕回居處,進屋時便發現房內有些微臭,以為是多日未加拂拭,再者這里濕氣較重,恐怕生了蜃氣。誰知,將才更衣時,發現你呆著的床底居然有撮紫黑色的灰,我想,那便是蠍毒與你吃的魚陰陽相沖,毒、藥相克,結果給你鉛華盡洗,換了胎軀……呵呵,不過不打緊,從眉眼處還是能看到你那固有的劍眉英氣,至于酷似女兒身,我倒是有個主意,不過你得配合我。」陸皓雪坐在夜焱身邊,光著腳丫,來回晃動道,仿佛心里有說不完的話……

夜焱沒精打采,「若是能讓我變回男子漢的好主意,那麼我一定配合。你說說看吧。」

陸皓雪頭微偏,戲謔地看著「美人」夜焱道︰「古有韓信能忍胯下之辱,司馬遷能適宮腐之刑,怎麼當代夜焱就不可了?」

「喂,你不是要閹了我吧!」夜焱猛地跳開。

「噗哧——哈哈哈!」陸皓雪掩面而笑。

忽如春風來,萬樹梨花開。

「怎麼可能呢?我可是很愛護我弟弟的。人道是︰以退為進,我想,恰逢十月金秋,終南會武,我教缺少有實力的女弟子上陣,不如我差使幾個親近的丫鬟給你打扮一番,再充了他人的名姓,替我教爭光何如?反正看你的輕功不差,想來也是托了那條魚的福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古人誠不欺我啊。」陸皓雪拍手稱慶,以為是一出妙計。

「雪月,你該不是在懲治我飽了眼福,佔了你便宜吧……還有啊,我不好你老是叫我弟弟。」夜焱有些不滿。

「好好,好 ——不叫你便是,不過啊,說是懲戒倒有幾分,但並不全是,如今教內能出得了台面的,無非就我與甘師姐,然而師傅說甘師姐前些時日落月洞中閉關,叫我另選一女弟子替她接下擂武帖,我思前想後,好在踫到了‘熟人’,長得還蠻標致叻!」陸皓雪卻是坐實了「小魔女」的名號。

夜焱只好妥協︰「好吧,可我武功低微,連劍都不會耍,如何勝得了他人?」

陸皓雪驚訝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你還想勝過那些出道多年的高手翹楚?這要教人听了,莫不詬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夜焱反駁道︰「我想學幾招防身難道不中?」

……陸皓雪點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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