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依舊低著頭，靜靜的等候著蘇嬤嬤後面的話。
見她並無反抗的意思，蘇嬤嬤笑的愈發的明艷，「小虞啊，事情是這樣的，平日里哪宮哪殿若有衣物要清洗都是由專門的丫頭婆子送到咱們這兒來，最近幾日凌煙閣的童兒姑娘身子不舒服行動不便，剛剛凌煙閣傳話過來說是讓咱們自己找個姑娘去把要清洗的衣物領過來，嬤嬤看來看去，咱們院兒里也就只有你這丫頭模樣兒俊俏些，而且不會說錯話更不會得罪人，所以啊，這堆下人的衣裳就交給小桃去洗，你啊就去凌煙閣把煙姑娘的衣裳拿回來就是了。」
鳳凰緊緊拽了拽手心，而後抬起頭有些驚恐的看著蘇嬤嬤，忙不迭的搖頭，雙手拉扯著自己的衣裳，想要告訴她，她的模樣並不適合去見前院的貴人們。
如果只是單單的拿衣裳她恐怕自己早就行動了，還會把這麼肥美的差事交與她？她可沒忘之前的那兩巴掌落在臉上的力度。
若是真的只是做錯了事需要人去領罪她不怕，但是這一去就代表著有可能遇見她此時最不願面對的人，她還有那個自信能夠在那個男人的目光之下泰然處之，她怕她終會克制不住心中的仇恨，死，她不怕，卻怕死得一文不值，死得連面見鳳家百余口人的顏面都沒有。
「呵呵，小虞是說自己衣衫陳舊怕污了煙姑娘的眼是吧！沒關系沒關系……小桃，還不去把嬤嬤給小虞準備的新衣裳拿來！」
「誒！小桃這就去！」
鳳凰看著兩人一唱一和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兩人是打定了主意是讓自己去趟那趟渾水，她不能拒絕，也拒絕不了。
透過窗看了看外邊漸漸升起的朝陽。
那個剛剛奪下皇位還有許多人需要安撫，此時時間還算早，他定然還在正陽宮呆著，只要她動作快些應該可以避開他……只是，蘇嬤嬤這樣極力推月兌的事情真的能夠那麼容易避開嗎？若是來不及……
「小虞啊，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嬤嬤說過，只要你听話，嬤嬤是不會虧了你的，你瞧瞧，這好事兒不就來了嗎！」蘇嬤嬤親昵的拉起鳳凰的手輕輕拍著，頭上的銀質柳葉簪花隨著她那粗嘎的笑聲不住的抖動著。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十日中被磨得落了一層又一層皮的手，看著那掌心的紅繭，心中瞬間便有了釋然。
就算來不及又如何，十二年的相處，她對他多少還是知道的，那張看似儒雅的面孔背後其實藏匿的是高傲，是自負，如若不然他不會滅了鳳氏九族卻偏偏留下了她，因為他堅信她就只是個呆愣的傻子，他騙了她十二年，她又何嘗不是騙了他十二年，再看她如今的這般模樣就連她自己都不認識更何況是他，既然如此，她和不去看看他，去好好的記住以後支撐她活下去的那張臉！
「小虞啊，你說說，咱們倆也是有緣分的人，要不然著宮里這麼大，當初淑妃娘娘怎麼就把你發配到嬤嬤這兒來了呢？再說你不會說話這事兒，咱們浣衣局恐怕也就只有嬤嬤我才能這般準確的看出你比劃的是什麼意思，這些啊，可都是緣分，要是你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嬤嬤……」
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蘇嬤嬤還在不停的述說著她和她之間是多麼的‘和諧’，多麼的‘親切’，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曾經覺得這些人著實討厭，整日除了阿諛奉承便是欺上瞞下，可是就在剛剛，她突然覺得，其實這些人也不錯，至少他們的情緒還能從那張臉上看出來，而那個人，從頭至尾都是帶著笑，做的確實最為殘忍的事情，她永遠也忘不了，他將長劍抽出她父親身子時的笑，溫柔的能夠在無形之中將人推入修羅地獄。
「來了，來了！」小桃匆匆從屋子里出來，滿臉的笑意︰「嬤嬤，你瞧小虞妹妹的衣裳拿出來了，嶄新的呢！」
蘇嬤嬤點了點頭看也未看便將那折疊整齊的衣物塞進鳳凰懷里，催促道︰「來來來，小虞啊快去換上吧，可別去的遲了惹得別人不快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眼里卻有了威脅的意味，就連推搡著她的力道也大了幾分。
鳳凰低頭撫著手上的新衣，嘴角微微勾了勾不在猶豫，轉身便踏進了內屋里。
說是新衣，其實與她身上的衣物並無多大差別，只不過是衣料是新的罷了，她估計著衣物原本是小虞入浣衣局的時候從內務府領出來的，只可惜被蘇嬤嬤克扣了下來，又在這種情況之下給了她。
片刻功夫，她已經收拾妥當重新站在了蘇嬤嬤面前接受她幾近戳人的目光的審視。
「嗯嗯。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著換了身衣裳可就好看多了，瞧著模樣俏生生的多水靈啊！」
「呵呵，那還不是嬤嬤教的好！」小桃奉承著，轉頭看向鳳凰的時候，見到他頭上有些凝固的傷痕又有些擔憂︰「嬤嬤，你說她頭上這傷……」
蘇嬤嬤臉色沉了幾分，不悅道︰「這傷怎麼了？」
小桃一愣，瞬間連連搖頭︰「沒怎麼，沒怎麼，她這傷可是她自己不小心磕上的，跟別人可沒關系！」
「啪！」
回應小桃的是蘇嬤嬤利索的一巴掌，和惡毒的眼神。
鳳凰有些想笑，她實在想不出來她都已經答應去了，眼前的兩個人何必多此一舉，這般的會演當真應該去台上做戲子。
「里面的好了沒有！再等下去咱家可就回去稟告給榮姑姑了，到時候可別怪咱家不講情面！」
院門外突然傳來尖細的一嗓子，蘇嬤嬤臉上立即笑的能生出花兒來。
大力的拉扯著鳳凰的身子，幾近拖拉的形式將她拖出了院門推到一個綠衣小太監旁邊，隨口還打著哈哈︰「小李公公，就是這丫頭了，您啊，可要記得幫老婆子在煙姑娘面前美言幾句啊。」
那小李公公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對蘇嬤嬤的討好視而不見，拉長著臉鄙夷的看了兩人一眼，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走吧！」便一揮拂塵率先邁開了步子。
「呵呵，小李公公您慢走啊！」
嘴上吆喝著，她手上也沒有閑下來，用力在鳳凰腰上擰了一把硬是將她推了出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越走越遠，蘇嬤嬤臉漸漸沉了下來，好些時候才用力的啐了口，一轉身就猛然看到不知道何時來到她身後的小桃，嚇得險些跌在地上。
「啪！」想也不想巴掌直接揮上小桃的臉，她用力瞪著她︰「小賤蹄子，你想嚇死老娘是吧！」
「沒……沒……」無端為自己招來巴掌，小桃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只得捂著自己發燙的臉，怯怯的問道︰「嬤嬤，那……那丫頭這一去還有命回來嗎？」
沒料到她突然會這麼問，蘇嬤嬤先是一愣，腦海里不由自主的閃過現在鳳凰滿臉血跡的模樣，身子猛地一抖臉上的表情愈發的可憎，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昏黃的老眼︰「早知道你這麼好心，老娘就應該讓你去送死！小畜生！」
小桃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多嘴。
宮里原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小命，怎能夠讓它再去冒險，至于那個小虞，反正是個多余的丫頭，死也就死了，總比搭上自己的性命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