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是死了吧！
鳳凰緊緊抱著雙臂，這樣想著，腦子里仍舊徘徊著宏光殿中的一切。
小時候听宮里的嬤嬤念叨，說是人死了之後便是什麼都沒有了，更不會有知覺，可是很奇怪，明明她已經被風落玉送進了地獄，卻會感覺到冷，甚至身上那些撕裂般的疼痛都沒有因此而得到緩和，似乎再仔細些她還能夠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從胸口流出，在這刺骨的寒風里慢慢被凍結的滋味。
這個地方很安靜，從她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像這樣走著，這兒很黑，看不見周圍的一切也看不清自己該落腳何處，地上很平整，就算這般的黑，這般的看不見，她也不成遇到任何牽絆。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自從她睜開眼她就這樣走著，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盡頭……她有種錯覺，似乎無論自己怎麼走，都不過是在原地打轉似的……就像她費盡心力最終還是逃不過一個‘死’，逃不出那座囚牢一樣……可是越是如此，她便越不甘心……
「凰兒……凰兒……」
熟悉的呼喚之聲從身後傳來，她猛然守住腳步，心口一陣收緊，活像被人活活劃上了一刀一般。
干澀的眼里，像是有什麼流出，滾燙的灼傷了她的雙頰，她緩緩轉過身，不知何時黑暗之中多出了那麼一束光，朦朦朧朧之間一道模糊的身影緩緩朝她靠近著。
「凰兒……凰兒……」
那呼喚越來越近，那模糊也越來清晰。
哥哥！
她張嘴呼喚著，然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拼命的跑，剛剛還是平平整整的路突然卻坎坷了起來，還沒跑上幾步她就摔在地上，膝蓋和掌心火辣辣的疼。
「傻丫頭，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有沒有摔疼？」
親切的關懷的話語就在自己耳邊，攙扶著自己的手臂還是那麼溫暖，那麼真切。
她抬起頭，雙眼眨也不敢眨一下，似乎只要眨下眼楮眼前的人都會消失不見一般。
「傻丫頭，難不成不認識哥哥了嗎？」
俊朗的面容上漾著爽朗的笑容，溫暖的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額頭。
她橫起手臂抹去遮住雙眼令人厭棄的淚水，緊緊抓去他的手腕，就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見不到了。
是了，他是哥哥，是那個一邊罵著‘傻丫頭’一邊恨不得將世間最好的東西捧到她眼前的哥哥。
她從來沒有像如今這麼恨自己說不出話來過，她有好多話要跟哥哥說，她想要給他們道歉，想要告訴他們她想他們……還有好多好多，她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他們，可是她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辦法親口說給他們听。
「小傻瓜，別哭了，瞧瞧，咱們凰兒哭花了臉，都不漂亮了。」鳳翔輕輕將她擁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撫著她。
她點著頭，不敢再落一滴淚，抓著鳳翔手腕的手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松開。
她看著他，急切的問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她想知道為何只有她哥哥一人，爹娘呢？姐姐們在哪里？嫂嫂和年幼的佷兒又在哪兒？
「別急。」鳳翔無可奈何的笑笑，梳理著她有些凌亂的發絲。「凰兒，爹娘和大家都好，就是擔心你，怕你受了委屈，所以才讓哥哥來瞧瞧你。」
她咬著唇，怕自己一松口就會是壓抑不住的哭聲。
「凰兒，哥哥恐怕沒有機會再來看你了，日後你獨自一人，要好好兒的照顧自己，斷然不能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不要！她不要一個人！她明明就已經死了，明明就可以和大家團聚了，為何哥哥還要丟下她一人，她不要！
「乖！」鳳翔撫著她的額頭，眉間有了些許愁絲。「凰兒，鳳家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替哥哥嫂嫂姐姐們好好兒活下去，哥哥該走了，大家還在等著哥哥呢？」
手心突然空了，她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人……那清晰的輪廓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不要！
她倏地撲過去，想要留住鳳翔，卻什麼也沒能抓住只是跌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哥哥的身影，沒有了模糊的光暈，四周又恢復了那令人恐慌的無邊黑暗。
「凰兒……」
又是一聲蒼老的喚聲，那熟悉的嗓音令她心中一陣歡喜，她抬起頭，那一聲‘爹爹’卡在喉間，化作一陣接著一陣的哽咽。
不似她哥哥那般讓她尋不出半分的異樣，她爹爹發絲凌亂渾身是血，心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劍，而那劍柄之上卻是她親手掛上的流蘇……
「凰兒，你為什麼要殺爹爹？為什麼？」蒼老中帶著悲戚的質問猶如利箭插在她的心上，疼的令人窒息。
「凰兒，你好狠的心，為何要這般對待姐姐，為何！」
又是一抹光束，就在她爹爹的身旁，她的大姐蜷縮著身子，殘破的衣衫根本就遮不住那滿目青紫。
手上突然一涼，她低下頭，一個嬌小的身子蹲在她的面前，冰涼的小手正拉著她的手放在他那不住涌著鮮血的額上，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水霧。
「姑姑，寅兒好痛，好痛……」
「小姐，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不斷的朝著她爬過來，卻又好像永遠也爬不到她身邊一般。
她看著他們，那些絕望悲戚的眼神，血水從他們腳下流出來，匯集成一條血河，那帶著腥臭的河水叫囂著朝她涌來，好似要將她淹沒一般……
她慌了，忘記了哭，忘了所有的動作，她想起萬箭穿心的哥哥，想起渾身是傷的娘親，狼狽不堪的姐姐……想起被那人親手奪了性命的爹爹，尸橫遍野的鳳府……想起熊熊烈焰吞噬的鳳棲宮……想起歡歌笑語，喜氣洋洋的宏光殿……
對，她不能死，她害死了那麼多的人，在把那人欠下的債討回來之前，她沒有資格去死……
才這麼想著，她便覺得身下一空，整個人不知被什麼拽住不住的往下沉，耳邊風聲獵獵作響，像是跌進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