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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安子離去之後,百里香玲將九方思君送回房間,知道她身子不適在加上這一路趕得急自己確實也有些疲乏,所以,吩咐了寸心之後自己也早早的回了屋子。
「咳咳,寸心,你出去吧,你呆在屋里,我有些睡不著。」九方思君躺在床上瞌上了雙眼,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疲憊之態。
「這……」寸心有些擔心。「小姐,今日你身子不舒服,還是讓寸心在身邊守著吧,若是有什麼不適寸心也可以馬上去找公主。」
九方思君眉頭微微一蹙,虛弱的睜開雙眼,眸中已經染上了一絲不滿;寸心心里一顫,知道是自己太過多嘴,連忙起身退後幾步便退了出去,出門之時仍然有些擔心的回望了一眼,見九方思君又閉上了雙眼只得退出去。
寸心不會武功,腳步聲雖然輕但是對于武功高強的人來說,那聲音足以告訴讓他們知道寸心的一舉一動;寸心的腳步漸漸在耳邊模糊直至听不見,知道她已經走遠,躺在床上的人掀開錦被利落的翻身單膝跪地,「奴婢恭迎小姐。」嗓音清冷絕然,一套動作更是宛若行雲流水般暢快,哪里還有之前的病態虛弱。
轟隆——
驚雷乍響,燭火搖曳轉瞬熄滅,一陣幾乎是細不可聞的衣袂摩擦的簌簌聲之後,閃電之中一道黑影由房梁之上緩緩降落,足尖落地,沒有發出一絲響動。
啪滋——轟隆——
閃電伴著驚雷,似乎整個屋子都抖了三抖。
電光破開,瞬間的光亮卻讓人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樣,正是約好十日之後別院回合的真正的九方思君。
「起來吧。」
一貫溫潤淡雅的嗓音中參雜著輕盈的腳步聲,隨後漆黑的房間亮了起來,屋外的風從窗口灌進來,還沒來得及蓋上燈盞的蠟燭扭曲了幾下,整個屋子似乎也跟著晃了晃。
九方思君從屏風上取下寸心備著的明日穿的衣裳,轉身入了屏風,「你這身功夫越發的好了,我不過是微微調動內息你便知道我的存在,再過些日子怕是我該不如你了。」
只著中衣的‘九方思君’,面無表情的低著頭,對于主子的夸贊絲毫沒有欣喜之情。
沒用多少功夫,九方思君從後面出來,橙色彩繡菱花上衣,露出白皙的小臂,一對兩指寬的鏤空銀鐲套在白皙的皓腕上,是一條同色的綢裙,離裙擺一尺高的地方也是一圈一寸寬的彩繡菱花,雙足赤果,腳踝處系著一串銀色流蘇,隨著腳步晃出層層銀色細浪。
「衣裳換了吧,一會兒還有事要做。」她走到橢圓的銅鏡前,抽掉挽發的玉簪一頭烏黑的青絲隨即散落下來,直落腰際。
屋外電閃雷鳴似乎還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屋內燭火搖曳沉寂安然。
待九方思君放下眉筆的同時,一身黑色勁裝的驚霜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若不是那頭上半挽的發髻恐怕沒有能夠相信只不過片刻時間,眼前的人就是眾人所見的璇璣郡主。
「小姐。」驚霜頷頷首,因為一直以面具遮臉的原因,那張原本就沒幾分血色的面上更加的蒼白。
「嗯。」九方思君點點頭,張開手,掌心多出一個瓷瓶。「這藥你留著,吃了臉上會好受些。」
驚霜沒有拒絕,從九方思君在所有人中選下最不起眼的她那天開始,她和九方思君之間就沒有‘為什麼’這幾個字,那種信任無關尊卑。
「這一路可還順利。」
「嗯,除了在鳳平州遇上大雨耽誤了幾個時辰,其他一切都順利。」
「那便好。」一道電光閃過,銅鏡中的那張臉有些扭曲,九方思君唇角微微一彎,鳳目微斂,「明日起,你便留在我身邊。」
驚霜眉頭一皺,「小姐,奴婢這一路都未曾出現,明日出現在此處,怕是會引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怕什麼!」九方思君黛眉一挑,眼里有幾分輕狂,「若是沒有麻煩,我們這一趟祈闌之行不就枉行了嗎?再則,若是沒有麻煩,我們怎能讓風落玉——稱、心、如、意!」
四個字落下的瞬間,九方思君長袖一揮眸光轉寒,天空悶雷破雲,掩去那聲木門破開的巨響,一名身著藏青內侍服的太監緩緩站起來,那一雙帶著陰戾的眼中還壓抑著幾絲恐慌,顯然,他從未想過依照自己的功夫會這般快被發現。
九方思君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子,縴細的足踝上細密的流蘇微微晃動著,她走到屋中央,正好同門外的人相對而立,門外的風從門口灌進來,那一頭的青絲瞬間變得有些張牙舞爪。
「祈闌的皇帝真真兒的有趣,夜半三更還能夠差人來伺候本宮,本宮真是感激不盡。」
九方思君的閑適姿態無疑是在那人的恐懼之上有狠狠加了一筆,但,自己的身份縱然是如此也退怯不得︰「既然郡主知道,那還客氣做什麼!」
說著話,垂在身側的手中一條長鞭緩緩垂下,在地上盤旋一圈,四周的殺氣也比適才濃烈了幾分。
「好啊!正好本宮手癢癢,就看看風落玉的狗有幾分本事能夠讓本宮止止癢!」
驚霜來不及阻止,更令人驚愕的是,對面的人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出手,九方思君的玉手便已經扼住了他的脖頸——神形鬼影,風絕塵的獨門絕技更是他師父一聲的絕學,九方思君不敢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但,對付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沒有頓悟之人——足以!
「你是……」
手中的長鞭軟軟的落在地上,看著閃電之中的那副絕色容顏,那人眼中的驚恐漸漸放大,只可惜還沒有等到他再多說一個字,耳邊就是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響。
「風落玉的狗……也不過如此!」
九方思君一松手,那比她足足高出半個頭的太監猶如一灘軟泥跌在地上,閃電劃過,照亮他的臉,一雙瞪大的眸子朝外突著,就算是死,眼里的恐懼都沒有消散。
「小姐,公主一共留了十人在別院,如今少了一人祈闌皇帝定然會懷疑。」驚霜看著地上的死尸皺起了眉頭,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只不過他的死定然會惹來皇帝的疑心,當下著實沒有好處。
九方思君蹲聲撩起那人的衣袖,那人手臂之上儼然是一塊火焰刺青,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她的笑意更濃了︰「風落玉最大的毛病就是他的疑心,如果沒有猜錯,那麼從他知道我要來祈闌他應該就已經開始著手查探,等到今天才有動靜怕是這一路的答案都不是他想要的;想必今日送來的十人皆是他流音閣的人,只不過是一夜他都舍得這般大的手筆,我若不給他些想要的怎麼對得起他對我如此‘上心’!」
「小姐……」她這是以自己為餌,雖然說這樣定然能夠早些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是這樣畢竟代價太大,若是有了萬一……
「不用擔心,我依然這般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九方思君微微嘆了口氣,側首看著驚霜,目光難得的柔軟︰「驚霜,謝謝你……我能夠從這個地方活著走出去,再次回來這里,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把命落下。」
九方思君的那句‘謝謝’代表這什麼意思驚霜很明白,更明白自家主子坐下的決定無人能夠更改,這麼多年她做的決定從未錯過,她相信這一次亦然。
想通了這一點,她便不再糾結于此,復又看了眼地上的尸首,手伸進腰間就要去取那化尸水,卻被九方思君制止住,「既然有人來了,你我還動手做什麼。」
聞言,驚霜一驚,這才發現四周一股子濃烈的陰煞之氣不斷的臨近,「小姐。」本能的將九方思君護在身後。
「無礙。」九方思君抿唇一笑,驚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電光之中的回廊上一抹高大的黑影臨近,那轉瞬移位的本事雖然及不上九方思君的神形鬼影,卻比她更勝一籌。
「是你!」驚霜眼中閃過一抹驚愕,是啊,她早該想到了,能夠有著這般濃烈煞氣的人,除了他還能夠有誰。
相對于驚霜的震驚,獨孤奪命似乎要冷靜許多……冷靜到目光連片刻也未在驚霜身上停留,冷靜的有些無情。
「屬下來遲,郡主受驚了。」
九方思君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一圈,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淡淡的看了獨孤奪命一樣,冷然轉身︰「獨孤大人既然來了,理應知道如何處理,今日之事本宮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屬下明白。」
驚霜從獨孤奪命面前走過,腳步有片刻的停頓,但最終還是選擇向前。
吱呀——
門合上了,將屋中的燭火和外面的黑暗隔絕。
……
後半夜的時候瓢潑大雨終于在雷聲和閃電之中落下來了,來時異常的凶猛,第二日整個帝都便成了一座水城,就連城中的街道上都積了一尺來深的雨水。
九方思君起來沒多久,百里香玲便帶著小豆兒端著熬好的湯藥和飯菜過來了,順道還帶了一個不算好但也算不上壞的消息。
「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嗎?」邊說著她將湯藥端到了九方思君的面前,「這是小豆兒和寸心一大早起來就去熬得,趁熱喝了吧!」
「好。」九方思君沒拒絕,接過去就將溫熱的湯藥一口飲盡,「今日我已經好多了,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對了!姐姐,剛剛皇宮里傳來消息了,皇帝說今日大雨姐姐你身子不好怕再受涼,所以,進宮的事情等到雨停了之後再說。」
說到這事的時候百里香玲眼里有幾分歡喜,要她頂著這般大的雨去給那個賤男人請安,光是想想就是能夠讓人氣斷腸,幸好,他還幾分自知之明,如若不然,她定然要給他一份大禮。
「這樣也好,正好我也不想出門。」
因為九方思君還是‘帶病之軀’,所以小豆兒便準備了清粥小菜,兩個丫頭在一旁伺候著,兩人沒說什麼話,但是出乎意料的百里香玲吃的很慢,似乎是……有話要說。
「姐姐……」猶豫了許久,百里香玲終是開了口,只不過話還沒說出來,便被推門聲打斷了,「小姐,公主。」
除了九方思君之外的三人循聲望去,一身黑色勁裝的驚霜站在門口,手上拿著油紙傘,傘尖兒上還在滴著水,而她的發絲也沾染了雨水,帶著水汽濕漉漉的黏在臉頰上。
「驚霜?!」百里香玲一臉的難以置信,「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是不是就是告訴她的猜想其實就是對的?
驚霜將傘擱在門口,進門答道︰「回公主,驚霜也是今早方才趕到這里,幸得守衛識的驚霜才將驚霜領了過來。」
「這樣啊!」百里香玲了然的點點頭,吩咐道︰「想來驚霜應該還未吃飯吧,小豆兒你去給驚霜準備些飯菜……嗯,寸心,你去找人安排個住處給她。」
「是,奴婢這就去!」
兩個丫頭匆匆離去,九方思君慢條斯理的喝著粥,好半響才交代了句︰「你衣裳也濕了,去寸心那兒拿件衣裳換了吧。」
「是。」
驚霜領命出了門,屋中就剩下九方思君二人,九方思君沒什麼變化,依然喝著粥,依然喝得很慢,反觀百里香玲,自從屋中的丫頭們離開之後,她就不住的拿余光不住的打量九方思君,嘴里咬著勺子,一咬就是半盞茶的功夫。
「玲兒有話要說?」稀粥入月復,九方思君拭著唇角,眸光揉的能夠滴出水來。
「啊?」百里香玲一驚,又迅速回過神來,「沒……沒有。」她直覺,那句話問出來,答案不會是她願意承受的。
「是嗎?」九方思君側首看著她那仍舊懸在半空的勺子,縴指一聲,嘴角帶笑︰「既然如此……玲兒,你的碗呢?」
百里香玲有些不解,方低下頭一看,便知道了九方思君所指,伸手端回不知道何時被九方思君移到對面的稀粥,湯匙不住的攪著卻沒有一口是喂到口中的。
「你今日過來除了跟我一起吃飯,另外一個目的不就是有話要跟我說嗎?說吧,只要你想要知道,我都告訴你。」
百里香玲的動作一頓,手腕上的赤芒扭動一子,像是感覺到主人的不安顯得有些躁動。
「姐姐……昨夜的……」她深深吸了口氣,抓著湯匙的指尖有些泛白。「……雷聲很大……」還是沒辦法,就算是當了如今這個地步,她還是想著自欺欺人。
很可笑的一句話,百里香玲白了臉,九方思君卻逐笑顏開,縴長的五指覆上百里香玲的手背,輕輕握住︰「玲兒,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姐姐絕對不會傷害你,姐姐就算對不起所有人,都不會對不起你……因為,你對姐姐來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百里香玲給了她渴求的溫情,給了她家人的溫暖,從祈闌到北疆,從惡語相向到形影不離,百里香玲給予她的,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是她拼盡了全力想要擁有的親情;百里香玲與她,是同她爹娘兄姐一樣重要的人,她只剩下一個她了,所以,就算她不理解,甚至是怨恨,她都不能讓歷史重演。
「可是姐姐……」她對她來說也很重要,幼年被兄姐欺凌的那道傷疤因為她方才褪了痂,她不忍心她受傷她同樣不能。
「玲兒!」九方思君的口吻沉了一分,有些不容拒絕的味道,「你要記住,你在叫我姐姐之前,你還是北疆的儲君,是要守護你母皇一生心血的九公主,面對他們,容不得你自私。」
百里香玲再也說不出話來,九方思君說的不錯,她是北疆的儲君是必須保住她母皇心血的人,她記還記得她母皇曾經告訴過她的話,她母皇說,她之所以會將皇位傳個她,不是因為寵愛她,而是因為她心懷善念且沒有太多的野心,是能夠保住她耗費一生心血的人,當初她答應了,雖為女子她卻也明白什麼叫做‘一諾千金’,與北疆與她母皇,她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因為她是百里香玲。
九方思君情緒也漸漸緩和了下來,她收回手,目光有些恍惚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玲兒,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做過什麼嗎?」
「記得!」百里香玲手中的勺子墜落碗中,垂下眼眸,明明是曾經不經意的一幕幕如今卻能夠了然于心。「第一次見你的是在皇宮的承乾殿里,你明明是皇帝親封的妃嬪,也是後宮之中唯一一個有著頭餃的女人,可是卻只能坐在孤零零的角落,任由那個青樓女人在皇帝的身邊嬌柔做作;老實說,當年我真的很不喜歡你,所以,我才趁著他們不注意對你催動了幻蠱,看到你嚇得臉色慘白的模樣,我就覺得很開心。」
「是啊,當年的那個我,為了能夠生存拋了所有的東西,那時候我甚至想著,或許能夠憑著我的一己之力也能夠走出皇宮,能夠為鳳家的一百八十口人報仇,可是事實上,若是沒有你們的幫忙,恐怕我在風落玉立後的那天就死在凌水煙的手段之下。」
一晃眼,她又回到這個地方了,她說過,那些傷害她的人她會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那樣的日子,她真的越來越期待了。
百里香玲低下頭,長長的舒了口氣,在抬起頭來的時候有成了那個單純可愛的九公主,「姐姐,謝謝你,你說的這些玲兒都記下了;從今以後玲兒會將北疆放在最前面,永遠都會記住自己的身份……姐姐,香玲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認識了你,認識了塵哥哥,認識了……白無邪,正如姐姐所說,玲兒相信姐姐也不會傷害玲兒,玲兒也喜歡姐姐能夠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塵哥哥。」
當‘塵哥哥’三個字一出口,百里香玲的心中竟然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她喜歡的塵哥哥心中有一個就算是她拼盡一生也抵不上的人;那時候,當塵哥哥親自開口要她去救他佔據他心的女人之時,她曾經想過拒絕,可是最終她還是沒能開口;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候她是真的喜歡塵哥哥的,只不過……後來她才發現,這世上若真的有一個人能夠同他並肩那麼那個人也只能是她。
這個答案很早就在她的心里了,只是,她固執的不肯承認,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放棄,更沒有想到,說出口之後竟然會是如此的舒坦……
提到風絕塵,九方思君又想起最後見面的那次,他在她耳邊重復的那句「十里鋪紅,我背你進門」,她想,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運也莫過于此,她的幸運從頭至尾都是風絕塵,而她,至始至終給他的都只是不幸……
……
按理說,昨夜的那場雨來勢洶洶應該很快就能夠停歇才對,可是很奇怪,那場雨從昨夜里一直下著,一直下到了此時。幸運的是,白日的雨勢收斂了些,帝都最為繁華的那條長街上的水也一再消退,到了入夜之時,街上之時剩下低窪處的水坑了,原本一切都在不住好轉,百姓也在不斷的慶幸這場雨收的及時,可是誰知道,等到入夜之後雨勢有突然加大,就連早上已經歇下的電閃雷鳴也在這時出來參合,甚至那雷聲一聲比一聲猛烈,那閃電似乎都變成了紅色……
啪滋——轟隆隆——
一道猩紅的光亮劃破天際,伴著刺耳的雷鳴從天際一路奔涌而下……
轟——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卻不是驚雷,而是驚雷落下之處,一種房屋轟然倒塌……
……
「快點快點!」掌事太監撐著一把棕色油紙大傘,對著一群在雨中忙碌的小太監嘶吼,「女乃女乃的!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都是動作快些,這污水要是流去了御花園和後宮去,看皇上能不能要了你們的狗命!還不快點!小崽——哎喲——」掌事太監急紅了眼,看見一個挪著土筐的小太監動作慢了點抬腳就踹了過去,誰知道人沒踹著自己反而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太監堅持模樣,嚇得是花容失色,翹著蘭花指捻著手絹兒,扭著那縴細的腰肢就款款步來︰「哎喲喂~元公公,您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兒啊?」
「滾開!」元公公用力一推,狠狠的瞪了那搽脂抹粉的太監一眼,自己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自己一身的泥水,一張老臉皺到了一起︰「咱家去去就來,你給咱家好好兒的看著!」
也不讓身後那人拒絕,元公公一說完轉身就走,也沒有去撿地上沾了泥的紙傘,那搽脂抹粉的太監朝著元公公的背影用力啐了一口,打著傘拎著衣擺就退到那略微干淨的一處去,有些狗仗人勢的指使者一群入宮的小太監︰「一個個兒的可都給本公公好好的兒的干,要不然看本公公怎麼收拾你們這些小崽子!」
十來個小太監沒有人吱聲,只是埋頭苦干著,有的人拿著鏟子鋤頭不停在那坍塌的院牆之外可勁兒的挖著,還有的提著竹筐將那泥土磚瓦朝著另一處搬開。
一個時辰之前,一道雷將年久失修的一處冷宮劈倒,原本那冷宮中就沒有住人,所以就算垮塌了不是什麼要緊事兒;那牆卻垮的不是地方,剛好將皇宮里一條輸水的溝給堵死了,雨水落個不停沖刷過冷宮的泥水若是不能夠及時輸出去,那麼就會順著另一邊全部排進御花園的荷花池中,甚至還有可能蔓延到蘭貴妃的寢宮去,所以,今夜當值的雲公公才抽調了人過來,想要趕在水漲起來之前重新挖出一條水溝來,以免得罪了宮中主子自己吃不了的兜著走。
錚——
「啊——」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聲刺耳的巨響和慘叫之聲一同想起,所有的人都被那聲音吸引了過去,就連擦脂抹粉的太監也扭著撐著傘跟了過去……
「啊!」搽脂抹粉太監細尖的一嗓子,忙不迭的朝後退,指著圍在中間那個滿臉是血的人,捂著狂跳的心嚷道︰「你你你……你做什麼?還不快趕快干活兒!」
「公公!」那小太監揪著雨水抹了一把臉,額頭上傷口滲出更多的血,在這個永遠不缺恐怖之言的冷宮之中越發的滲人。「公公你看這個!」
說著話,那小太監直起身子,連同這身邊的太監從那挖了差不多三尺深的坑中費力的幫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石頭。
「這……這……這是什麼?」揪著手上的手絹兒,那太監仍然不敢上前,傷了頭的小太監約模十三四歲的模樣,臉上還有些稚氣,「回公公的話,奴才剛剛正在這兒挖著,一個不小心鋤頭磕在這東西上彈了起來,剛好砸到了奴才的頭,奴才以為只是個普通的石頭,可是這雨水一沖,似乎有些不一樣。」
「是啊是啊,公公,你來看看,這里面會不會裝著什麼東西?」另一旁的幾個小太監也在一旁附和。
大太監站的有些遠,可是他仍然是能夠清楚的看見,先前的那個漆黑的石頭被雨水不斷的沖刷,竟然顯露出原本的模樣,他情不自禁走上前,那群小太監也聰明的讓看了一條路。
他扔了傘跪在那石頭面前,顧不得如此會淋濕自己的衣裳,用手上的絲絹借著雨水將石頭縫隙之中的泥土一點一點的清晰出來,約模半盞茶的功夫,那四方石頭上的紋路雖然還有些泥土在,但已經能夠清楚的辨別出那上面的圖案——那是,一條騰飛的龍……
……
常青殿內通火通明,本該已經歇息的風落玉此時披著明黃的披風,若有所思的目光緊緊盯著御案之上的石盒,手邊的熱茶還冒著朦朧的熱氣。
「你是說,這個東西是在……冷宮下面發現的?」
風落玉驀然出聲,底下跪著的元公公身子猛地一抖,連忙答道︰「回皇上,確實是在重新修築水溝之時發現的,因為當時天黑小太監不小心挖在這上面,還傷了腦袋。」
「哦?」風落玉一挑眉,「你們……可知這其中裝的是什麼?」
「回皇上,奴才不知,沒有皇上的吩咐奴才等不敢擅自動手,請皇上明鑒。」
風落玉彎了彎嘴角,骨節分明的大掌暗自用力,將那石盒緩緩推開,石盒之中不似外面的精細,里面沒有雕花細紋反而有些粗糙,那般大的一個石盒里面卻只放了一張薄薄的羊皮卷。
「皇上。」小安子有些擔心的止住風落玉欲要伸進去的手,反而是自己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在手中擱置了些時候,覺得沒有異樣之後方才將羊皮卷放到他的面前。
風落玉沒有拒絕,緩緩的翻開,目光一寸一寸的掃過羊皮卷上的每一個字,良久,他終于合上了它,抬頭之時面目的笑容,「這份大禮,朕很是喜歡,元公公,今夜但凡在場的人天亮之後帶著他們去內侍府,朕——統統有賞!」
听聞此句,元公公一顆心終于是放了回去,連忙磕頭謝恩︰「奴才代大伙兒謝皇上賞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風落玉微微頷頷首,「朕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冷宮的水溝不是還未挖好嗎?天亮之前務必要將它完成。」
「是!奴才謹遵皇上聖旨!」
元公公喜笑顏開,出了常青殿的門腰板兒都直了幾分。
「小安子,將它收入藏寶閣,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得妄動!」
「是!」
……
常青殿的燈滅了,屋外的雨停了,天空有些放晴,只是听說,從那夜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位員工,和那夜所有西院當值的人……
……
天亮了,紅彤彤的太陽從天邊升起,天空一掃兩日來的陰霾綻放出靛藍之色,美的炫目。
昨日有雨所以無法入宮請安,今日天放晴自然是推月兌不得,九方思君和百里香玲只得早早起床由幾個丫頭換衣上妝,按照北疆的規矩,女兒家出遠門在途中必須以面紗遮面以圖吉利,但是到了目的地之後便不用如此,是以,今日的九方思君卸下了薄紗露出了那張絕色容顏。
「姐姐,玲兒好看嗎?」百里香玲推開門在九方思君面前旋轉著。
大紅的綢裙隨著她的動作掀起一陣一陣的波浪,卸下銀鈴的頭上以銀冠代替,一串串的銀色葉片撞擊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此時的百里香玲美的猶如跌落凡塵的精靈,一顰一笑都令人心動。
「我們玲兒本就是北疆出了名兒的美人兒,在經過這一番打扮,自然是極美的。」九方思君從圓凳上站起來,拉著百里香玲的柔荑一本正經的稱贊著。
她的郡主服乃是女敕黃色,上衣和裙擺處都繡著彩繡飛鶴和纏枝牡丹,項間和頭上戴著與百里香玲有些相似的銀圈銀冠,只不過沒有百里香玲的大,雕花也有所不同,她原本就是天姿國色,寸心在為她梳妝的時候,又在她的右眼之下貼了花靨,靈動的色彩更為她添了幾分清雅,如此裝扮下來再配上那身沉靜的氣韻,若說她不是皇家之人恐怕也沒有一人會相信。
「哼!姐姐就知道逗我開心。」百里香玲嬌嗔一聲︰「還說什麼北疆出了名兒的美人兒,怕是到北疆打听來這最美的人兒定然非姐姐莫屬!」
「公主,小姐,你們啊,就別在爭了,依小豆兒來看,無論是公主還是小姐都是頂美得人兒,莫說是北疆,恐怕就是這天下也尋不出幾個有公主和小姐這般姿容的人。」小豆兒說著話的時候腦袋養的高高的,主子好看她自然也跟著自豪。
「小、豆、兒!」百里香玲雙手叉腰一聲大吼,「過來!」
「啊?」小豆兒手上的手絹兒掉在地上,僵硬的拉了拉嘴角,腳開始有了後挪的趨勢,「公……公主,豆……豆兒說的是,是實話,你不要這樣,豆兒,有……有點怕……」
「你要是敢溜走本公主就在祈闌找個人把你給嫁了!」
不得不說百里香玲這句話著實管用,小豆兒可憐兮兮的站在那兒愣是沒敢在移動一步。
「小豆兒……嘻嘻……」百里香玲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她一步一步的朝著小豆兒走了去,然後……捏住那肉肉的小臉兒,盡情的蹂躪著︰「死丫頭!你真是長本事了,竟然連本公主都敢嘲弄,你膽兒可真是不小!看你還敢不敢!」
「嗚嗚嗚……小姐……」小豆兒眼淚汪汪的以余光瞅著九方思君,這個時候能夠救她的可只有小姐了。
九方思君搖了搖頭,著實不忍心小豆兒再委屈下去,「好了,玲兒,不許再胡鬧了。」
「哼!」百里香玲果真松了手,「死丫頭,要是再有下次,看本公主怎麼收拾你!」
小豆兒連忙捂住嘴巴不停的搖著頭,一雙圓溜溜的眼楮眨巴著,那可愛的小模樣看的百里香玲差點不顧九方思君在場再次襲上那張臉。
「公主,小姐!」寸心從門外進來,身後跟著一名陌生女子,一身粉色宮裝,看裝扮應該是那皇宮中來的人。
「奴婢正陽宮掌事泠月給二位主子請安!」
九方思君打量著眼前這個最多十五六歲的小宮女,不算好看,在後宮的萬花叢里再尋常不過;她有些眼生,從她看到她的態度來看,她應該是她‘死’了之後才進宮的;只不過,的確是後生可畏,當年盛極一時的榮錦成為掌事的時候也快二十了,可是眼前這個丫頭這般的年紀已經是掌事了不說還是正陽宮的掌事,幾乎是除了小安子之外內侍府最有權利的人,她倒是有些好奇,如此玲瓏的人兒究竟生的如何本事。
遞給百里香玲一個眼神,百里香玲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的坐在凳上端起一杯茶水輕抿著︰「起來吧。」不愧是一國公主,縱然是在九方思君面前極為單純,可一旦到了必要的時候,那一身的雍容尊貴之氣確不是任何一人便能夠比得的。
「奴婢謝過公主,謝過郡主。」泠月起身,侍立在一旁,畢恭畢敬不卑不亢讓人挑不出半絲錯誤,「公主,郡主,皇上命奴婢前來接兩位入宮,皇上已經在承乾宮設下了午宴恭迎公主和郡主,還請兩位移駕承乾宮。」
「泠月姑娘有禮了,有勞皇帝等候我二人,既然如此,姐姐,咱們便隨著泠月姑娘入宮吧!」
百里香玲前後兩句話儼然是兩種情緒,只不過泠月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是在抬眼的瞬間同角落一身黑衣的驚霜之時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九方思君是何等人物,兩年非人的折磨得到的成果自然是比常人要厲害的多,泠月的思緒的波動雖然不算明顯,但是仍然沒有逃過她的雙眼,一念之間多出了一個念頭。
「嗯,勞煩泠月姑娘了。」
「郡主客氣了。」泠月頷頷首,「公主郡主,請!」
百里香玲率先前行,九方思君緊跟其後,可是就在泠月打算跟上前的時候,一道黑影先她一步跟在了九方思君身後。
好快的身法。
泠月暗自驚嘆,不過面上卻並無她樣,「公主,郡主請稍等!」
百里香玲眉頭一蹙,有些不悅︰「何事?」
「回稟公主,皇上只宣召了公主和郡主進宮,恐怕這位姑娘……」
「這倒是稀奇了!」百里香玲冷冷一笑,「驚霜乃是我姐姐的貼身侍女,我姐姐體弱有初來祈闌,若是有個什麼好歹,你們皇帝是打算讓本公主親自還伺候姐姐?」
「公主恕罪!」泠月作了個輯,「奴婢絕無此意,只不過……」
「夠了!」百里香玲放沉了語氣,「堂堂祈闌王朝竟然會怕一個女子,可真是好笑!既然皇上這麼害怕,本公主又是個北疆蠱女,還是離皇宮遠些的好,免得招人口舌!」
話音一落,衣袖一拂,大有入屋閉門之意。
泠月只听小安子說過九方思君不好對付並沒有想到百里香玲也會如此難纏,見到此情此景連忙跪于地上,退了步︰「請公主息怒,是奴婢思慮欠妥,既然郡主身子不適帶上貼身侍女也不為過,公主和郡主還是快快隨奴婢入宮吧!」
「是嗎?帶著驚霜入宮你就不怕你們皇帝要了你的腦袋?」百里香玲冷冷一下,眉間的不悅仍然未消退。
「玲兒。」九方思君適時的喚了聲。「泠月姑娘已經答應了,何須在為難她,咱們走吧,別讓皇帝等得急了。」
「哼!既然如此本宮便看在祈闌皇帝的份上不予計較,走吧!」
還是之前的那般順序,三人走在前面,泠月緩緩起身,看著離去的幾人,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人算計了……